第709章 入淵
「曾經?」
安化侍能聽出話裡有話。
「不錯,夔牛鎖本是道宗禁陣至寶之一,被道宗先祖拿來鎮壓大濕婆梵天已有數萬年,是和道宗氣數趨同的亘古至寶。」
「照您的話說,眼下這夔牛鎖被大濕婆梵天魔氣侵蝕了數萬載,已經發生了某種不可抑制的變化?」
安化侍還是很自然使用「您」的尊稱,他向來聰慧,也瞬間便讀懂了水齡章的意思。
水齡章緩緩點頭,接下來的話令他有些忌憚,以至於他表情緊皺不敢有一絲放鬆。
「說起來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人真曉得它發生了什麼變化,我之前的前輩有過各種假說,有的說夔牛鎖已經被徹底同化,有的說夔牛鎖已經和大濕婆梵天長在了一起,總之沒有一個是正面積極的猜測。」
水齡章下意識中,再次把魔道歸類為十惡不赦,親近魔道之物也自然沒有絲毫正面形象,安化侍不想和愚者爭辯,也就像過篩子一般挑揀著聽。
聽完此話的安化侍眼神略帶熾熱,毫不掩飾自己對夔牛鎖的貪婪與企望。
他的眼神讓水齡章感到惶恐,水齡章上前拉拉他的衣角,可安化侍卻好似鐵疙瘩一般不為所動。
「欽兒,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要讓你做傻事的,你要知道.……」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只想要看看大濕婆梵天!」
安化侍再次打斷了水齡章的話,他這副一會兒有禮一會兒無禮的性子著實古怪,令水齡章摸不著頭腦,偏偏又礙於血親關係拿他沒轍。
「欽兒你說什麼,莫非你想要取走它,你可知道這大濕婆……」
「怎麼了,死界重寶,魔宗開宗聖物,不是正道中人驅使之物,又怎麼了?」
安化侍一串反問顯得咄咄逼人,說完此話的他不再理睬水齡章,而是駕馭鬼徹緩緩朝斷山深淵中飛去!
著實大膽!
水齡章見狀當然不可能不管,他跟上安化侍想要將他拉回,誰知漆黑血腥的深淵中竟傳出幾道紫黑冥雷,噼啪炸裂硬生生將水齡章炸回了地表。
霸道凌厲!
毫不講理的赫赫魔威!
「還是進不去,為何欽兒會.……」
回到山巔的水齡章大口大口喘氣,渾身爆汗如雨神情極度疲憊。
剛剛消散不久的另外三大至高底蘊作勢欲出,水齡章朝其隱匿處擺手遏止,眼神死死盯緊那道白髮身影。
「諸位師弟切勿逞強,大濕婆梵天的恐怖程度難以想象,我等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萬萬不可隨意折損在不必要的地方!」
水齡章的威望依舊有效,另外三人安靜聽話並沒現身,倒是安化侍此刻長驅直入,竟以悍不畏死的姿態直衝進深淵最深處,衝進那些密密麻麻夔牛鎖交雜的黑暗魔淵之中。
「好小子,他怎麼敢如此胡搞!」
水齡章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此刻的他根本做不了別的事,只能靜靜等候著安化侍的消息。
「諸位師弟,一會兒若有情況發生立刻出手!鎮壓魔宗邪物不屬於列國事宜,不會觸犯修士箴言,葉榮欽可以有事,葉家的前途安危不容有失!」
「謹遵水師兄法旨!」
水齡章可謂在瞬息間做出決斷,他的心中很顯然有一桿秤,在不同秤砣同時擺在上方,孰輕孰重他完全心中有數。
就這般,整座葉家後山陷入沉寂。
風呼嘯,人無聲。
一個時辰過去了,下方依舊悄無聲息。
兩個時辰劃過時,深淵中開始出現滾滾異動。
水齡章對此深深忌憚,就像剛剛那般,他貌似根本無法像安化侍一般深入障目峰魔淵,此刻唯有屏息凝神等候安化侍,而這種不知後果的等候無疑是折磨心神的。
畢竟大濕婆梵天在深處封禁,所牽扯的東西太大太深,一旦出了什麼差池,他根本擔當不起責任!
又過了一個時辰,水齡章飛到障目峰正上方,右手指間已經凝結出一滴熠熠生輝的水芒。
那是一顆通體溜圓的晶瑩水珠,乍一瞧像極了秦牧雨的春風化雨劍凝勢,細細觀之又比真氣雨滴更加恐怖凝實。
能看出水齡章的手法極其含蓄,到了他這種境界,早已能做到將真氣壓縮到任意狀態,也能夠保證不讓絲毫氣息傾瀉流出,可即便是這般,極為濃郁的道宗真氣氣息還是飄散滿整座後山,其濃郁程度令每一口呼吸都充滿澎湃道韻。
一滴道宗水,浸潤整片道宗後山每一口空氣。
這當然不是水齡章在滋養萬物,但凡有不知情的修行者在場,都能感受到那滴水珠內蘊藏的澎湃殺意,都能感受到此刻的水齡章有多麼凌厲駭人。
殺心。
此刻的水齡章已經蓄勢待發,他已然做好了最壞準備,只要安化侍做出進一步危害葉家利益之事,他就會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
與此同時,障目峰魔淵內的色澤也在逐漸改換。
那些夔牛鎖微微顫慄,貌似大濕婆梵天產生了些許移動,這讓水齡章心臟砰砰狂跳,畢竟他也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就算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和大濕婆梵天正面纓鋒!
越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越懂得這方世界的恐怖之處,其品性修養亦越發謙卑內斂,行事作風亦越發老辣熟成。
此刻的安化侍自然也是如此。
在躍下斷山魔淵第四個時辰末尾,他和鬼徹的身影總算又出現在密密麻麻的夔牛鎖交雜中,只不過並未真的將大濕婆梵天取出跟隨。
見他出來的水齡章立刻戒備警惕,不過直到安化侍緩緩飛出障目峰,一切預想中的波瀾與狀況都沒有發生,就好似安化侍從未進入其內一般平靜如常。
「欽兒,你剛剛冒失潛入,究竟幹嘛去了?」
水齡章依舊保持著說話的平和態度,只不過背負身後的右手指間還凝聚著水珠,昭示出這老狐狸根本沒有放鬆一絲一毫。
他望著從障目峰重新出現的安化侍,隱隱能感覺到安化侍又有些許變化,雖說還是白髮白眉滿臉滄桑,可那副閱盡千帆的平靜外表下,此刻竟恍惚多了一抹掩飾不住的陰翳與癲狂。
魔的氣息!
水齡章凌空後退幾步,以道宗真氣灌滿雙眸觀察安化侍,這一瞧竟驚得差點讓自己跌落。
「你這狀態.……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你.……」
「沒錯水前輩,正如你所想這般,我在下面獲得了一些小小機緣。」
安化侍面目平靜鎮定自若,這種鎮定比尋常狀態還要沉穩幾分,令他不怒自威且堅若磐石,僅僅瞧著他那張臉,便能讓人感受到心緒憋悶。
除此之外,此刻的安化侍渾身灑有血花。
水齡章記得很清楚,剛剛安化侍身上絕對沒迸濺血,這些血花的乾涸痕迹還很新鮮,說明正是剛剛潛入魔淵中新沾上的!
「你在裡面究竟做什麼了,這是不是大濕婆梵天的體表血液?大濕婆梵天現在何處?」
水齡章說話都有些哆嗦了,並非因為他懼怕安化侍,實在是怕大濕婆梵天出什麼幺蛾子,那才是他萬死都擔待不起的重大責難。
「別緊張水前輩,我只是一位平平無奇的大能,哪裡能得到大濕婆梵天的垂憐傾慕?」
安化侍依舊保持那副古怪的神情。
他探出一根手指,擺出佛家降魔法印一般的朝下姿態,隨即像敘述一件尋常小事一般娓娓道來。
「我本就是修習古魔道者,剛剛在障目峰斷山深處感受到同源力量感召,不由自主下潛尋覓感召之源,不過我也沒能接觸到大濕婆梵天,倒是在他附近的枷鎖上趴著瞧了它半晌,僅此而已,無需擔心。」
「瞧……瞧了四個時辰?」
這話很明顯不能讓水齡章信服。
水齡章指了指安化侍的衣衫。
「那你倒是說說看,這些血流又是怎麼迸濺上的?」
「這個嘛,大濕婆梵天體表本就有詭異濁血迴流不止,劃分九股穿梭縱橫,四周捆綁它的夔牛鎖完全被荼毒沾染,我趴在夔牛鎖上瞧看,自然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
「這血……傷不到你?」
水齡章對安化侍身上的血跡極為忌憚,很明顯清楚這些血污大有來頭,也恰恰因為他了解這些血污由來,因而對安化侍更加小心翼翼。
到底是什麼樣的現世修士,擁有怎樣難以想象的大機緣,才能夠完全無視大濕婆梵天的體表血水?
水齡章想不透,安化侍也沒打算跟他詳細解釋,反倒是指著北方又開口問起話來。
「水前輩,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當初你說古魔宗在北戎大陸上建立山門,現在你們又死守著大濕婆梵天,難不成說北戎的古魔宗舊地還未完全消逝,你們還妄圖染指其中撈筆大的?」
安化侍的話毫無掩飾,好似一柄利刃狠狠戳中了水齡章的心思。
水齡章盯著安化侍看了許久,最後長嘆口氣抖抖右手手腕,將那顆隨時防備的水珠徹底化開。
一時間後山真氣充盈香氣四溢,除了滾滾魔氣外平添了許多生機。
安化侍聳動鼻翼嗅了兩下,聞到的卻不僅僅是生機勃勃,還有葉家與道宗欲蓋彌彰的拙劣野心。
「欽兒,你是怎麼瞧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