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江湖人不故
覆血夜刀行第739章江湖人不故「你認我了.……」
葉崇山老淚縱橫激動莫名,表情扭曲一時間不可名狀。
安化侍見狀依舊眉目平和,將自己的內心完全收斂,不讓葉崇山去窺探分毫。
安化侍沒有接他這話,倒是也沒有任何否定的言辭。
他輕輕嘗試抽了抽大纛旗杆。
「這回能放心交給我了嗎?」
「好……好.……我葉家男兒頂天立地.……救萬民於水火功蓋千秋!」
「行了,您老也別折騰了,且歇著吧。」
葉崇山總算鬆開手腕,安化侍見狀立刻發動凌天舟,凌天舟玄青光暈湧起倏忽沖霄天外,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西北聯軍仍舊按兵不動,不得不說那八副巨棺極有威懾力,一股股漆黑繚繞的死氣蔓延天地之間,令每一位將士都呼吸沉重表情凝重。
送走葉崇山後,安化侍再次騰空回到張守愚面前。
「大哥哥,你是葉家的人?」
張守愚很明顯聽力超群,將剛剛安化侍二人的對話全盤知悉。
安化侍這次卻沒有點頭,他稍稍想朝葉崇山離去的方向瞧瞧,可最終還是沒扭動脖頸,表情依舊是淡漠平靜,讓人瞧不出其一絲一毫的真實內心。
「且先不論這個,怎麼,現在已經徹底習慣自己的北戎皇子身份了?」
安化侍將話柄轉了回來,張守愚聞言下意識地點頭,盯著安化侍的眼睛又好似想搖頭,但最終除了稍顯拘謹外,還是沒搖出這一下。
這可完全不像張守愚。
下方眾軍全都靜默,唐仙睇也饒有興緻地端茶望天,貌似都沒見過如此高傲的北戎小獅子,竟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唯唯諾諾。
「大……安哥,我還以為你死了,這麼多年你都去了哪裡?」
若是按照凡人的壽數,安化侍與張守愚都已不年輕了,再者說張北魚已經經歷了世態炎涼,因此安哥哥這種略帶矯情的童話,此刻他也說不出第二嘴了。
人都是會變的,這點兩個久別重逢者全都心知肚明。
當然有些東西也不會變,只不過和後來的經歷相比,那些不變的東西在心中份量輕重,即便是親歷者也不一定能說得清楚。
「一言難盡,倒是我想問問你,想當初我讓你好好待在長陽鎮等我回來,為何你會出現在此,是不是張北魚把你接走的?」
「我……我不想在那個小鎮子里蹉跎下去,我乃天生劍種,我還是大戎皇子,我值得去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張守愚的語調稍稍硬氣起來,不過和之前的不可一世相比,此刻他對安化侍的態度已經算是親昵了。
「安哥,幾十年前你我都不算大,小孩子的許諾算不得數的,我也沒覺得我做錯什麼,我不偷不搶名正言順,跟著北魚師兄走有大好前程,這點你應該不會怪罪我吧?」
「當然不會,都是你應得的。」
安化侍的表情依舊平淡如水,不過平淡中隱隱蘊透著一絲堅毅。
他緩緩俯瞰下方狼藉的廢墟,很明顯不打算將這一切就此揭過。
「我現在喜歡就事論事,你和我之間的事情暫且不談,我們先來算算這場侵略戰爭。不管怎樣西北聯軍都是師出無名,武嵐州乃南靖國土,爾等毀城殺人行跡拙劣,這件事我還是要好生管管的。」
「安哥,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做對,天下伐南靖原本和你沒關係,我觀你滿頭白髮,這些年應當也飽經滄桑,既然日子已經過得不容易,又為何偏偏要來趟這趟渾水,難不成你是為了葉家?」
張守愚指了指葉崇山離去的方向。
安化侍聞言搖了搖頭,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這不僅僅是葉家的事情,是整個南靖王朝的事情,我現在並非是為某個家族而戰,再者說我也並不想再造殺業,我僅僅只是一個南靖的普通子民,能力所及想幫南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兒,僅此而已。」
「安哥,你言不由衷。」
張守愚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卻只能感覺平波無皺毫無收穫,不過安化侍的眼神好似自有玄妙,瞧得久了反倒讓張守愚心底發寒。
「安哥,這些年我也一直打聽你的消息,我知道了諸多關於你的事情,葉家一直舉國通緝追殺你,你的道宗舉全宗之力布太極誅魔大陣絞殺你,這些年南靖就沒對你做過一件好事,你又為何幫著南靖與我為敵?」
這話並未將安化侍問住,不過張守愚卻愈發激動神情迷惘。
「乾兒,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自己也還沒全部想明白。我只能說南靖可以負我良多,我也可以負南靖不顧,但我不可負道心所向,亦不可負南靖諸多前輩的俠義之風。」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良善。
張守愚能感受到安化侍的複雜,不過這些都不足以讓他放下此刻的立場。
「南靖啊,很壞也很好,只不過我上次出關之後,壞的事情我全都忘了,可好的人事卻歷久彌新。」
安化侍仰天輕嘆,沐浴大風白髮如拂塵。
「我記得有位糟老頭子一生猥瑣,卻能為了自家孫兒捨命禦敵。」
「我還記得有位守山老人,一生遭人白眼卻兩袖清風,為徒兒為太玄引天地入體,化血骨氣節為太玄爭鳴。」
「我也記得有位公羊老叟,偷雞摸狗飽經滄桑自囚凌天,在世道皆錯的道家天下撐起青雲,在生命彌留依舊為後世門蔭太乙分光。」
「我還記得七尹客棧的熟牛肉好吃,南淮城碼頭的月亮好看,長陽鎮的獵戶都是豪爽漢子,血狼谷的獵物都能賣個好價錢,南平京的醉千殤有最好的酒,回鳳軒的曲兒也百聽不厭,還有那些為生計奔波我不知曉的芸芸百姓,都是想來便抿起左側嘴角的美好啊。」
「而眼下,你們三大王朝將這一切美好都弄丟了。」
安化侍收回仰望的目光,繼續朝張守愚眉目平視。
「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幫他們將丟掉的東西討回來。」
張守愚聽得似懂非懂,一時間只能下意識的接話。
「安哥,照此說來此刻的你,是為了南靖的百姓而戰?」
「也不是。」
安化侍微微頷首。
「仇恨只會平添仇恨,殺戮只會平添殺戮,因果循環有善惡之別,惡果只會不斷循環惡果。我之前的人生殺伐無道,也曾在北江城外犯下坑殺上萬的滔天罪孽,後來發生的事也讓我明白,忌恨與怨毒不可能用報復洗刷,罪孽與不義也不可能用惡來制惡。」
聽聞安化侍是北江人屠,張守愚的表情很明顯吃了個大驚,不過這種驚愕不帶有一絲怨毒,反倒是看向安化侍流露出崇拜神色。
張守愚崇尚強者,也從不甘居人下,更喜歡用燭龍劍下屠戮的亡魂鋪就血路,讓他一步又一步走向更高的地方。
「安哥,那.……應當用什麼?」
「用向道之心。」
安化侍越說越眉目坦然,攤開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
「我現在要阻止這場無意義的征伐,不是僅僅為了什麼家室門庭,也不僅僅為了南靖的子民百姓,我是為我自己洗滌道心蒙塵,是為了這片陸地上四大王朝所有芸芸眾生都能離苦得樂,不再經受戰火荼毒飽經折磨。」
「安哥,那你到底是誰?」
張守愚眼神鄭重。
「我不是葉家的葉榮欽,也不是舒家的唯一後裔,更不是道宗的太玄弟子,我只是一個希望四海昇平海晏河清的修士,我叫安化侍,僅此而已。」
說完這些的安化侍眉頭舒展,指了指下方烏泱泱的大軍抿嘴淺笑。
「所以說,我也不想讓你再受傷害,今後我只會在修士鬥法上論及生死,但在我能力範疇之內,我只希望所有行不義禍端者,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吃點熱乎菜睡個回籠覺,這比什麼都強都好。」
安化侍可謂是苦口婆心,不過很顯然張守愚沒有完全聽懂。
「安哥你可真會說笑,這八副巨棺是你弄出來的吧?如此八棺砸落我五十萬軍陣,你還說你在乎芸芸眾生?」
「的確是我不假,不過你最好瞧看清楚,我可是殺了你一兵一卒?」
安化侍回應得分外坦然,張守愚聞言一愣,立刻朝下方俯瞰一圈,果然發現八副巨棺雖造成煙塵四起人仰馬翻,卻真的沒有砸到一處軍馬,亦沒有造成一絲一毫的人員傷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幻術……安哥你是魔宗祭師?」
張守愚對此不可置信,畢竟那八副棺材真實得不能再真,若當真都是安化侍祭師秘法所為,那隻能說明安化侍的魔功造詣奇高,已經到了瞞過其法眼的境地!
「小乾兒啊,你還是涉世未深。」
安化侍的語氣極為和藹,像極了一位恨鐵不成鋼的慈祥長輩。
「你前往北戎經歷這些年歲,應當也算見過世面品過血腥,不過相比之下你走得太順太快,一路被人追捧高高在上,如此捧殺只能讓你忘乎所以,對此刻劍心或許有好處,但長此以往必會反噬深重,一旦你重蹈我的覆轍,你道心不穩恐怕凶多吉少,畢竟連我都差一點沉淪無救。」
「安哥,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再者說我的機緣天資當世絕頂,你還是別用這種話來輕視我!」
一路碾壓無敵的張守愚,對這種忠言逆耳自然是聽不進的,安化侍也早料到他會這麼說,不過卻不想跟他過多解釋,畢竟解釋了他也體會不了,不和愚者爭辯才是智者所為。
張守愚不懂安化侍的心思,此刻的他擎劍揚首器宇軒昂,很明顯被安化侍說出了幾縷火氣。
「安哥,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是北戎皇子,就該替父皇開疆擴土!戰爭里死人本就稀鬆平常,相比於現在的你,我更欣賞你成為北江人屠!再者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當真覺得憑你一己之力,能夠將瀕死垂危的南靖一手挽救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