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娘
覆血夜刀行第857章娘「您說什麼?」
安化侍雖說聽得清晰,可這話對他來說卻恍若心神擂鼓。
「我說,你若是非要改個稱呼的話,那便叫我娘親吧。」
大宗主喃喃著又重複了一嘴,向來雷厲風行的她,此時此刻竟顯得相當拘謹,眼神也顯現出從未有過的飄忽。
「這個.……倒也不是不行,您也知道我沒娘親嘛,要是能認了您做娘親,這也是我面上有光的事情,哈哈,再者說咱們都姓安,剛剛我還說咱是本家呢,您要是真願意認我這個干【兒】郎,那還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呢。」
安化侍這話說得很僵硬,笑得也微微尷尬,畢竟這一切都發生的有些快,他實在是也沒想過要認娘。不過大宗主貌似不是這個意思,她緩緩搖了搖頭,依舊盯著安化侍目不轉睛。
「我可沒說讓你認乾娘。」
「大宗主,那您的意思是……恕小子我愚笨,您直接跟我挑明了說便是,反正您對我有恩,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應著便是。」
「我剛剛讓你喊我娘,是因為我的的確確是你娘,欽兒!」
欽兒!
這兩個字從安苾鳶口中說出,險些讓安化侍直接驚得背過氣去。
「什……什麼意思?」
安化侍的面色變得煞白,整個人也開始發出不規則的顫慄。
大宗主早料到會是這般,她倒也沒急功近利,而是緩緩站起身子不再看安化侍,在狹窄的洞里來回踱步娓娓道來。
「欽兒,這是你真實的名諱,你本叫葉榮欽.……」
「這些我都知道,我認識水齡章前輩,他和葉崇山都告訴過我,無需再提!」
安化侍突然吼了一嘴,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應激反應。
這還是安化侍第一次跟大宗主吼叫無禮,可安化侍確實是壓不住心中的悶燥,這種感覺五味雜陳難以言喻,他恍惚間仿若又回到了幾十年前。
安苾鳶聞言稍稍一愣,隨後又自嘲地搖了搖頭。
「如此甚好,也省得我再去回憶那些事情,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不少,不過以葉崇山的性格,他應該不會告訴你我的事。」
「為什麼會這樣?」
安化侍此刻雙眸泛紅,盯著安苾鳶情緒波動驟烈。
「還不是因為我是祭師。」
安苾鳶這話說得極為蕭索。
「說起來,我所在的安家和舒家本是世交,當年將你抱走的舒白鶴,以往跟安家家主關係匪淺。在我踏上祭師修行之道時,也只有舒白鶴對我是完全支持的,只不過崇山和整個葉家都難以接受,但是我到現在都不後悔我的選擇。」
「所以你生了我,然後又拋下我不管?還是說你故意讓舒白鶴把我抱走,當年究竟是為什麼?」
安化侍的聲音中滿是顫抖,雖說他清楚再問這些已無意義,可他就是想圖個清楚明白。
安苾鳶聞言重重搖頭。
「欽兒,你誤會了,你可信我說的話?」
「你先說。」
安化侍的答覆冷若寒冰。
「其實在生你的時候,我還僅僅只是一介平凡道宗女子,我所在的安家也只是南靖的一個小家族,平日里也只能仰仗葉家來延續香火。說實話我對葉崇山感情不深,若非他一直對我死纏爛打,我不可能願意嫁入葉家,當然也是考慮到我的家族,的的確確需要葉家這樣的大樹乘涼,我姑且也就認了命。」
安苾鳶一邊回憶一邊慨嘆,洞中的氣溫也隨之情緒波動而不斷降低。
「再後來的事情你知道,舒家葉家鬧出了乾星門之變,舒家被滅門抄斬,舒白鶴改名換姓為溫叔牙,在我眼前硬生生將你抱走,而將苓茯丟在了我的懷中。具體緣由崇山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了。」
「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剛誕下兒郎便被擄走,這是我根本不能接受的事實,我想過死想過離家出走,連續好幾年都渾渾噩噩,直到我遇到了一個人。」
「誰?」
「舊水!」
一說到這裡,安苾鳶的情緒變得極不穩定。
安化侍自然清楚她指的是誰。
「照此說來,您這一身通天徹地的修為,都是拜舊水老祖所賜?」
雖說對突兀襲來的真相感到詫異,可安化侍還是對大宗主用了敬稱。
「算是吧,若是沒有舊水老祖,就不會有我的今日,更不會有陸地天照宗的輝煌。瀚海天照宗自從分裂后便不尊老祖,老祖自然也不會對他們有所庇佑,我在失去你后本想著一了百了,可後來舊水老祖救下了輕生的我,並將陰陽司命訣親自傳授於我,這也導致了我和崇山所在葉家的徹底分裂。」
安化侍聞言瞭然,的確以葉崇山的脾性,是不可能容忍自家娘子染指天照宗的。當然天下的烏鴉一般黑,葉家後山也鎮守著大濕婆梵天,只不過在朝堂之上,當時位高權重的葉崇山,必須維護自身清白正派的立場。
「你有沒有想過找到我?」
安化侍此刻對其他事情並不在乎,他只想問自己該關心的事情。
「我若說不想完全是假的,可舒白鶴極其不簡單,我知道崇山這些年也在找你,但只要有舒白鶴在,每一次都會被他先走一步。」
這話安化侍是信的,安化侍早已知曉溫叔牙不簡單,今日聽安苾鳶又說了一次,更坐實了他這位爺爺來路不淺。
不過安化侍心裡還是五味雜陳的,溫叔牙給他起名安化侍,用的恰恰正是安苾鳶的姓氏,這種隱晦心思,直到今日安化侍才瞭然察覺,不過安化侍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大宗主。
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大家都已然是脫離紅塵的修行之人,很多糾葛早已能做到看開放下。再者說即便他和安苾鳶有血緣之情,但安苾鳶對他卻沒有養育之恩,他們這對母子的真正關係極其淡泊,可能還不如溫叔牙的十七年陪伴,當然安苾鳶對安化侍的諄諄教誨,安化侍還是念在心裡滿是感激的,只不過這些想法安化侍不會明說,畢竟二人已經足夠尷尬,再明說只會更傷感情。
安苾鳶比安化侍更懂人情世故,自然也能體會出安化侍的念想,她也沒像凡塵中那些母子相認一般痛哭流涕,畢竟世事變遷歷經滄桑的人,早已學會在任何時候都藏匿好自身的真情實感。
「行了,該知道的你已經知道了,今後你想叫我什麼都隨你的意,我說出這些心裡也已經釋懷,過往之事不可追,未來才是應當著眼的東西,就算你當我是你師父,也得放開心緒往前看才是。」
「我是想往前看,可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娘。」
安化侍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最後一個字就這麼順嘴飄了出來。
而口口聲聲說著不在乎的安苾鳶,在聽聞這字后竟渾身重重一顫,下一刻雖表情淡定,可兩行淚已經不爭氣地飆了出來。
隨後,不再有後續的淚。
情緒大開大合,如崩潰的堤壩一瀉千里,又如勒韁的野馬戛然而止。
安化侍亦渾身猛地顫慄,隨即下意識地抿起左側嘴角,露出一抹不知會心還是玩味的苦笑。
「什麼事,你儘管說來。」
大宗主的聲線稍稍哽噎,能聽出她還在竭力剋制自己的情感。
畢竟,這是一對百餘年未相認的母子,也是一對歷經滄海桑田人海沉浮后,各有立場各有際遇的母子。
這種情感早已超脫凡塵束縛,又在最質樸的淚與顫慄中回歸本源。
「娘……抱歉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稱呼人,實在是得適應適應……就算你是我娘,可有句話我還是要說的,舊水老祖對你對我的確有恩,只不過我覺得他對我別有所圖,因此我早在多年前便打算徹底將其擺脫,今後也將開宗立派,徹底走上與之對立的不歸路,因此從這一點上看,你我可謂是敵對之人!」
安化侍這話說得喘息濃烈,畢竟對著剛剛相認的娘親說這種話,不可謂之不是一種別樣的殘忍。
而讓安化侍沒想到的是,安苾鳶對此竟完全不以為意。
「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反了舊水老祖便是。」
「什麼?」
安化侍微微愣住,安苾鳶卻眼神溫婉語氣堅定。
「欽兒,我已經負了你太多年,這一次你有此般想法,為娘的自然不可能繼續負你。的確我能有今日的修為,舊水老祖賜予了我太多太多,可這些完全都不重要,哪怕他是我的大恩之人,但只要你不喜歡,我隨時可以向於我有恩者揮起屠刀!」
如此狠辣決絕的話,讓安化侍在感動中又嗅到一絲清醒。
殺伐果斷利弊明晰,這才是他印象里無所不能的大宗主。
「多謝.……」
安化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安苾鳶聞言倒收起了一絲笑靨,很顯然她不喜歡兒郎跟自己如此客套,可這對母子都是那種緘默隱忍之輩,互相猜對方的心思,偏偏又什麼都不挑明了說。
「你啊,簡直跟你爹一模一樣的臭德行。」
安苾鳶恍惚中回了一嘴,隨後再次戴上了自己的陰陽面具,一種隔閡感再次突兀襲來,可這一次安化侍卻覺得不陌生了。
「欽兒,你可想好了,你的宗門要叫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