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鳳凝煙在外麵聽得憤怒至極，剛走進來，就看見鳳威昏倒。
“爹！”
她一個箭步就奔了過去，和黎堯左右扶住鳳威，放在帥椅上。
沈淩絕也緊隨其後走入帥帳，一手搭在鳳威的手腕，眉頭微微一蹙。
鳳凝煙看著沈淩絕的臉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我爹這是怎麽了……”
“急火攻心，血氣瘀滯於腦部，以致眩暈。”沈淩絕盡量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鳳威的症狀，不敢深說，怕鳳凝煙嚇到。
可是鳳凝煙和黎堯也不是毫無病理常識的人，他倆異口同聲地問道：“難道是中風！？”
話音一落，鳳凝煙腦袋一懵，一把抓住鳳威的手：“爹！你醒醒！你醒醒啊！”
然而鳳威卻咬死了牙關，雙目緊閉，哪有半點能馬上蘇醒的跡象。
看著她驟變的臉色，沈淩絕眼底劃過一抹心疼之色，扶住她的肩膀，輕聲道：
“煙兒，大將軍隻是血氣上行，淤塞不通，好在他身體一向康健，不至於中風那麽嚴重，交給我就是。”
鳳凝煙急忙讓開，讓沈淩絕坐在鳳威身旁，憂懼地望著沈淩絕。
沈淩絕命黎堯將鳳威的戰甲摘下，上身衣衫扯開，接著，他便從袖中取出針囊，指尖在那些型號不一的銀針針尾劃過，選定銀針，拈了起來：“準備烈酒，油燈。”
這兩樣東西，在鳳威的帥帳裏都有，黎堯急忙去取來，並點燃一盞油燈，端到帥椅旁。
鳳凝煙半跪在側，雙手緊緊握著鳳威的手，渾身都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控製不住的害怕。
縱然千軍萬馬，都不足以讓她害怕，可是看到鳳威昏死過去，她說不出的恐懼。
沈淩絕發覺鳳凝煙的雙手在顫抖，便握住她的手，讓她放鬆：“煙兒，相信我。”
鳳凝煙知道自己這樣會影響沈淩絕施針救治，隻能忍住心痛，站起身後退，和黎堯並肩而立。
沈淩絕將銀針放在火上燒了燒，再用酒浸過，接著就開始施針。
這銀針尋常，穴位卻和一般大夫治療昏厥之症的下針穴位不大一樣。
隻見他毫不猶豫地一針刺入鳳威頭頂百會穴，嚇得黎堯臉色慘白。
百會穴是要穴，一個紮不好可是會死人的！
但鳳凝煙卻肅容盯著沈淩絕的手法，見他氣定神閑，銀針半點也沒有顫抖，就知道他一定有把握。
沈淩絕拈著銀針，一點一點刺得更深。
他秉著呼吸，周身緩緩散發出一層寒氣，而那寒氣順著銀針，一絲絲渡入鳳威的頭部。
過了片刻，鳳威的臉色由白轉紅，眉心鬱結的一團青氣，也悄然散去。
沈淩絕微微呼出一口氣，接著，用正常針灸的方法，繼續為鳳威施針。
他始終從容不迫，可是鳳凝煙看在眼裏，心卻始終懸著，衣衫都被冷汗濕透。
直到沈淩絕拿下最後一根銀針，抬起眸光，對鳳凝煙微微一笑，她才支撐不住，腿一軟，差一點癱坐在地。
黎堯忙扶住鳳凝煙，讓她坐在沈淩絕身旁的椅子上。
沈淩絕拿起錦帕，輕輕擦拭著鳳凝煙臉上的炭火和汗水汙跡，眼神溫柔至極。
“放心，大將軍已無礙，半個時辰之後，他就可以慢慢清醒。”
聽見這話，黎堯放心了。
鳳凝煙再也憋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撲倒鳳威身旁，抱著父親的身子，無聲地抽泣著。
剛才的那些謠言，一字一句回蕩在她耳邊，她知道，鳳威不是不夠堅強，是因為那些謠言所損毀的，是他人生一世最在意的事。
她仰起頭，看著帥帳前方懸掛的“滿門忠烈”四個大字匾額，心痛如絞。
那是鳳家十幾代人，用鮮血灑在寧南郡，用生命去守衛大玥國的每一寸疆土，而得到的功勳。
鳳威一生最引以為傲的，不是他百戰百勝，而是皇上對他的嘉許和信任，寧南軍和寧南百姓對他的崇敬和愛戴。
所以，在沈幽篁出任監軍使的聖旨下達後，鳳威明白皇上對他不再那樣信任，才會感到悲哀。
如今，連他麾下十多萬寧南軍將士都開始懷疑他，懷疑鳳凝煙的正直和忠誠，他怎麽能承受得住。
她鳳凝煙縱然有一身武功，卻難敵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之力。
眼看寧南軍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她到底該怎麽辦！
沈淩絕收了銀針，但見鳳凝煙抱著鳳威，仰頭呆呆看向那匾額，悲傷落淚，不禁心下難過。
他彎腰將她攬在懷中，用錦帕拭去她的淚，輕撫著她冰冷的臉頰：“原來本王的娘子，也是水做的女子，哭起來，竟這麽多淚。”
鳳凝煙心知他想要緩和氣氛，讓她笑一笑，可她心中就像堵著一塊石頭，哪裏能輕鬆得了？
她抬起淚眼，望著他，他溫和如陽光一般的眼神，暖暖地將她包圍著。
如他所說，自始至終，他都在她身邊，替她遮風擋雨。
可她心裏莫名一陣不安，仿佛有什麽東西，從她的指尖悄然流逝。
就在二人默然相望時，帥帳外突然傳來承王跟前大太監高瞻那尖銳的聲音。
“監軍使到！”
沈幽篁來的不早不晚，偏偏在謠言滿天飛，鳳威不省人事的時候來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鳳凝煙恨得咬碎了銀牙，一把抹去淚痕，和沈淩絕同時站了起來。
“黎副將，將大將軍挪到內間床上，他昏倒的消息，決不能傳出帥帳。”
沈淩絕握緊鳳凝煙的手，斬釘截鐵地下令。
“是！”黎堯領命，急忙將鳳威轉移。
此時，帥帳外腳步聲響，人影一閃，沈幽篁已帶著高瞻和兩隊承王府兵士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襲監軍使官服，昂首闊步而入，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一旁高瞻端著托盤，盤中是監軍使金印與任職聖旨，看起來正氣凜然。
看著沈幽篁目露狂妄，肆無忌憚直入帥帳，鳳凝煙想到正躺在床上昏迷的父親，一顆心猶如烈火焚燒，又恨又痛。
沈淩絕走上前去，直接擋住了沈幽篁的去路。
沈幽篁見鳳威不在這裏，冷冷一笑，從高瞻手中拿起金印，舉起在沈淩絕麵前。
“煜王兄，王嫂，本王今日是以監軍使身份而來，有令下達，請問鳳大將軍何在？”
鳳凝煙見他惺惺作態，耀武揚威，冷聲說道：“父帥巡視軍營未回，承王殿下有何話，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