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有了答案
這夜亥時未至，月華已被烏雲掩藏。
當最後一抹清冷的月光從胡晴汐的肩頭隱去，經過巷道的風已吹透了她單薄的衣衫。
四月的夜，尚有幾分冷意，凝在枝頭葉梢，就成了一層朦朧的水霧。
白天裏金碧輝煌的皇宮，到了夜晚，又變作一片華燈璀璨。
過了亥時，所有的妃嬪們都安歇，宮人們也結束了一天辛苦的工作，得以休息。
這時候的後宮，便隻留下零星散布在宮道上和庭院中的寂寥燈火。
巡視而過的侍衛，並沒有在這位跪在關雎宮外一天的熙嬪身上留下半點目光，也同樣無視了從關雎宮後門走出來的小宮女四喜。
四喜親手把披風披在了胡晴汐微微顫抖的肩頭。
胡晴汐抬起頭，看見已經照顧了她一天的小宮女，露出感激的笑容。
“謝謝你了，四喜……”
她低下頭，很費力地看到這是一件十分普通的披風。
雖然普通，沒有什麽華麗裝飾，並非妃嬪們穿的，但也是上好的錦緞製成，顯然不是四喜能有的，而是宮中地位不低的宮女所有。
她今天問了四喜好幾次，到底是誰讓四喜來照顧她，可是這小姑娘卻隻是搖頭。
看見這件披風，胡晴汐卻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因為皇後娘娘的吩咐，四喜不敢多言，隻把一對護膝塞進胡晴汐的手裏，然後點燃了蚊香放在她身旁，便嬌憨一笑，轉身跑了。
“熙嬪娘娘，寅時我再來拿回這些東西……”
胡晴汐望著小姑娘奔跑的背影，裹了裹身上溫暖的披風，坐在地上扯起裙裾，將一對柔軟護膝綁在的腿上。
如此一來，身上不冷了，膝蓋也好多了，而且連蚊蟲也不近她的身子。
這一夜，便沒有那麽難熬了，甚至比從前跪胡家祠堂的時候還容易些。
她身後是關雎宮高高的圍牆，平時走過這裏都覺得很有壓迫感，可此刻，她知道，這堵牆並沒有平時所見的那麽威勢逼人，反倒讓人生出依靠信任之感。
身為胡家不得寵的二小姐，看盡多少人情冷暖，胡晴汐已經能夠輕易分辨善惡和真假。
先前她一直擔心，自己夾在太皇太後和皇後中間，為箭矢、為靶子，這就是她的未來嗎？
可如今她心裏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答案。
四喜在次日淩晨，也就是鳳凝煙吩咐的寅時初刻，從黎明前的黑暗中跑來，麻利地將披風和香爐收走，但卻將護膝留下了。
鳳凝煙今天起得也很早，因為這是莊思婕重回六尚局、替皇後點卯的第一日。
既然是要將統管六尚局的責任交給莊思婕，鳳凝煙自然要去坐鎮一天，好為莊思婕立威，也讓六尚局的女官們看看皇後是什麽態度。
當初上官貴妃當權的時候，名義上讓鳳凝煙來管理六尚局，實際上不過是為了找個由頭把她拴在宮裏，好讓段華音在太子府裏有機可趁，得到沈淩絕的寵幸。
當時徐尚宮得了上官瑜的授意，暗中命令女官們處處給鳳凝煙找麻煩，這種情況自然不能再發生在莊思婕身上。
莊思婕早早入宮，到了關雎宮等候皇後，二人一同前往六尚局。
女官們早就得到皇後懿旨，也齊齊整整地聚在尚宮局的大殿內。
皇後坐鎮，瑄王妃點卯，在下麵列隊的女官們個個精神奕奕，曾經在廢後甄氏和貴妃上官瑜手下千瘡百孔、人才凋零的六尚局，如今重新顯示出興旺之象。
點卯之後，鳳凝煙讓莊思婕坐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才微笑對姚尚宮等女官們說道：
“本宮如今不能費神管六尚局的事，宮中妃嬪青黃不接，找不到一個適合協理六宮之人來替本宮分憂。”
“好在瑄王殿下成了親，王妃還是咱們六尚局嫁出去的，這可是老天爺給本宮送來了一個分憂解勞之人。”
說到這兒，莊思婕俏臉一紅，望向昔日的上司和同僚，見大家都帶著羨慕而欣慰的笑意，她才放下心來。
鳳凝煙接著道：“因此，本宮決定讓瑄王妃來替本宮管理。她雖年輕些，但隻要各位女官們多幫襯她，定能讓六尚局更加團結、興旺。本宮不希望有陽奉陰違的事情出現，想來諸位女官必定也不會讓本宮和瑄王妃失望的。”
姚尚宮站在隊列最前麵，便率先躬身領命，後麵女官也紛紛向莊思婕叩拜，齊聲表示一定會聽命於瑄王妃，讓皇後娘娘安心養胎。
看見這般情形，鳳凝煙才放下心來。
點卯訓話後，鳳凝煙便不再多留，乘鳳輦回到了關雎宮。
鳳輦到了關雎宮外，鳳凝煙遠遠看見了胡晴汐，隻見對方臉色慘白，眉頭不由微微蹙了一下。
然而，罰就是罰，絕沒有心軟就饒恕減刑的可能，否則豈不是什麽規矩都可以改，什麽底線也都可以退讓了麽？
而胡晴汐也看見了皇後華麗的鳳輦，緩緩轉過僵硬的身子，匍匐在地，深深叩首。
離得太遠，胡晴汐有沒有說什麽，鳳凝煙是聽不見也看不到的。
所以她並沒有回應，而是淡淡看了胡晴汐一眼，便讓人進了關雎宮的宮門。
沒過多久，後宮妃嬪就踏著初升的朝陽來請安了。
有了昨天請安時那些事情的威懾，這些妃嬪要麽回去寫了一篇品茶的詩賦，恭敬獻上；要麽就是熬夜抄完了那本《諭世婦言》，頂著黑眼圈向皇後說自己的心得。
殿中正熱鬧，忽聽太監回稟，說熙嬪胡晴汐昏倒了。
這簡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妃嬪們都是嬌滴滴的少女，莫說是跪一天，就是站一天一夜，那也是要去半條命的啊。
大家都望著鳳凝煙，卻是誰也不敢貿然求情，心知皇後既然能把軍法搬出來嚇唬人，就是斷然不會網開一麵的。
鳳凝煙果然表現得一點都不驚慌，不意外，淡淡地道：“知道了。命人將她安置在關雎宮側殿，請太醫來瞧瞧吧。”
太醫來過之後，診斷說胡晴汐是饑餓疲勞、久跪之後血氣不暢才會暈倒。
鳳凝煙便讓蘭珠將小廚房為她熬製的補品盛了一盅湯水來，送去給胡晴汐補補氣血。
胡晴汐醒轉，一看見自己是躺在關雎宮的側殿，而蘭珠竟然端著皇後的補品來喂她，頓時不安。
她掙紮著起身，到了正殿便跪在鳳凝煙麵前請罪道：
“嬪妾仍在受罰期間，能得娘娘開恩，為嬪妾宣召太醫，已是萬分惶恐，實在不敢再食用娘娘的補品。嬪妾這就回去繼續罰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