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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與死

  山下綠草如茵,小花兒星星點點地分布在草地之中,兩個年輕的、久別重逢的人正走向對方,到了近處,卻不知要說些什麽。楊閑與夏惜晴互相看著,眼睛互相裏倒映著對方的臉,此刻,無論是眼中還是心上,都是對麵這個人。


  楊閑打破了沉默:“你怎麽來了?”


  夏惜晴倔強地盯著他,用著像是在風雨中百折不撓的小花一般的眼神,紅著眼圈瞪視著他,“我是來曆練的,跟你沒有關係。”


  一邊說著,夏惜晴一邊辛苦地忍住早已控製不住的哽咽,她的聲音變成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但是,每一個字都戳在楊閑心上最柔弱的地方,戳得楊閑的心上千瘡百孔,痛徹心扉。


  楊閑沒有說話,隻是突然一把抱住了與他近在咫尺的夏惜晴,抱得緊緊地,似乎是想把兩個人緊緊地粘在一起,再也不分開。夏惜晴仍然在抽泣,但是並沒有推開楊閑,楊閑伏在夏惜晴的耳邊輕聲說著:“我再也不想離開你了,無論怎樣,我都不想再離開你了。”


  夏惜晴在楊閑的胸前抬起頭來,滿臉淚痕地盯著他的臉,“我現在是代掌門了,很快就要做掌門了。”


  楊閑柔聲道:“那不是很好嗎?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夏惜晴低下頭,沮喪道:“身為掌門,是不能那麽做的。”


  夏惜晴轉身,向前走去,她也不知道想要楊閑做些什麽,她不想做掌門,但是還不能拒絕這一代掌門的命令,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楊閑看著夏惜晴越走越遠,就快走到橫山派眾弟子的隊伍之中時,毫無征兆地,夏惜晴緩緩倒了下去,像是一朵凋謝的粉色薔薇花。


  楊閑立刻衝了上去,抱住夏惜晴,道:“惜晴?你怎麽了?”


  楊閑的手顫抖著摸向夏惜晴的大動脈,摸到的隻是一片寂靜,什麽也沒有,她就像一個美麗而易碎的瓷娃娃,臉色蒼白地躺在那裏,什麽也不知道了。


  楊閑不停地喊著,“惜晴?惜晴?你別嚇我啊?你醒醒啊!”


  橫山派弟子們也來到了夏惜晴的身邊,一同叫著夏惜晴:“大師姐?大師姐?”


  有一個弟子上前,摸了摸夏惜晴的動脈,嚇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師姐死了!”


  夏惜晴躺在地上,眼角還帶著未幹的淚痕,蒼白的臉上還帶著剛剛與戀人不歡而散的悲戚表情,與生前一模一樣。


  楊閑紅著眼睛大吼:“你胡說什麽!她才沒有死!”


  楊閑低頭,含淚微笑著,看著夏惜晴的臉:“她還要做我的新娘……”


  失魂落魄的楊閑抱起夏惜晴,頭也不回地向武陽的方向走去,他要完成他沒有給過她的東西,一場隆重而熱烈的婚禮,他要她做他的新娘,在幾十年的人生中僅有一個的新娘。


  橫山派弟子自然不能放任楊閑就這樣把夏惜晴的屍體抱走,兩個膽大的女弟子上前把夏惜晴的屍體搶了下來,帶著剩下的橫山派弟子離開了。


  梅逍等人也沒有阻止她們,任她們帶走了夏惜晴的屍體。梅逍等人不禁歎息,今天初次見麵的,楊閑的那個她,就在一眨眼間去了天國,生命難道就是如此的無常嗎?不知何時,不知何地,不知原因,就那樣輕易地消逝了,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經受了如此重大打擊的楊閑似乎變得與當初梅逍在沙漠中的狀態別無二致,隻會維持一切的生理活動,對外界的刺激一律沒有反應,連刀劍逼近他,他也沒有做出反應。


  大家都拿楊閑沒有了辦法,隻好帶著他一起返回武陽,好在剩下的路已經沒有了很多風險,眾人走得也很順利,沒幾天,便到了武陽殿。


  可是,到達了武陽殿的眾人雖然得到了隆重的接待,武陽也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沒有絲毫怠慢之處,但從玄音閣一直跟隨楊閑回來的玄音閣弟子和梅逍幾人都高興不起來,他們都在擔心楊閑,眾人已經回到武陽半月時間,楊閑還是沒有絲毫的好轉。眾人唯一的發現就是,每一天的清晨,楊閑的枕頭都是濕的。


  ……


  電閃雷鳴,還下著瓢潑大雨的夜裏,女孩兒一時不慎,被兩個歹人所劫,歹人帶著她來到了一座破舊的小廟內,自顧自地烤火、吃肉,並沒有注意到她,她努力自救,但卻無濟於事。


  不久,在當夜最亮的閃電和最響的雷聲來臨的時候,一個男孩兒披著蓑衣,戴著鬥笠衝進了破廟,手刃了兩個歹徒,救出了她。當晚,兩人隻是相對而坐,什麽也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天亮之時,兩人各自選擇了一個方向,背對背地走了。


  ……


  桃花樹下,一個年紀不是很大的男孩兒與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麵對麵站在一起,明媚的陽光從樹枝之間灑下,耀眼而溫暖,年輕的男女微微笑著,男孩兒嘴角的微笑就像今天的陽光一樣耀眼,“等著我,我一定會娶你的,早晚有一天。”


  女孩兒也笑了,她的笑容就像樹上的桃花,溫柔而美麗,“我一定會等你的,等我的英雄來娶我!早晚有一天。”


  ……


  在桃花林邊的小樓中,一個微風輕拂的夜晚,男孩兒和女孩兒也都長大了一些,女孩兒在屋內不是那麽認真的讀書,男孩兒從窗外一躍而上,輕輕落到女孩兒房間的窗欞上,在狹小的窗欞上輕鬆地坐了下來,身上還帶著幾片從桃花林中帶上來的花瓣,男孩兒的背後是一閃一閃的、十分耀眼的星空。而女孩兒正發著呆,連書本都是倒著的,不知在想什麽。男孩兒在窗欞上微笑著欣賞女孩兒的背影,女孩兒很久都沒有發現,直到男孩兒發出了一聲輕咳,女孩兒才驚喜地回過頭來,迎向屬於她的男孩兒。


  ……


  還是桃花林邊的小樓中,女孩兒坐在銅鏡之前,愁眉不展,因為天一亮,她就要嫁為人婦,可能再也見不到她的男孩兒。她哭著說了很多,哭著哭著,便睡著了。在睡夢中,她夢見了她的男孩兒。


  她是在夢中下定了決心的,天剛蒙蒙亮,她到大殿告訴了掌門,“我,終身不嫁!不論是誰!”


  果然,掌門為他安排的婚禮取消了。


  但是,第二天,她的男孩兒來到了她的身邊,向掌門求娶她,卻永遠地晚了一步。


  ……


  聖潔的雪山之下,女孩兒焦急地尋找著男孩兒那許久未見的身影,她已經在這裏找了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


  遠遠地,她的男孩兒,不,現在應該叫男人,帶著一場征服雪山的輝煌勝利來到了她的身邊,雖然仍然不能嫁給他,但是,能看見他平安健康,仍然是從前那個倔強而驕傲的男孩兒,便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


  這就是她生命最後的景象,她思念了半輩子的男孩兒。


  ……


  睡夢中,楊閑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枕上,很快便消失於無形,他在沒有思想的狀態中睜開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楊閑依舊是什麽也不知道,武陽的所有人都很擔心,擔心楊閑再這樣下去,恐怕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梅逍等人去找了蘇珽,他問蘇珽:“小師叔,楊閑怎麽辦?再這樣下去,他就廢了!”


  蘇珽搖搖頭,歎息道:“人各有命,能醒過來,是他的幸運,醒不過來,武陽殿養他一輩子,廢了也是我徒弟,也是我武陽弟子!”


  蘇珽說這番話時,正站在一處懸崖邊,懸崖上的山風吹起他的衣袂,給這個背影染上了些許蒼涼。梅逍站在他的身後,恍惚想起了那個曾經狂傲江湖劍俠,曾經他的背影挺拔如山,意氣飛揚,如今卻……


  而梅逍的身後站著幾乎所有在山上的武陽弟子,每一個弟子都深深地記住了這句話,也記住了那個淒涼而悲壯的背影,大家都相信,隻要有那個背影在,無論武陽經曆了什麽可怕的災難,依然能夠倔強而頑強地存在於世間。可問題是,那個背影的主人又能夠存在多久呢?


  不知不覺的,梅逍發現蘇珽的兩鬢已經有了些許的白發,這些年,他早已無敵於江湖,所念所想的,皆是武陽殿的未來,他與羅逸,兩個人撐了這許多時候,也應該去休息一下了。


  梅逍一聲歎息,但是,曾經他們寄予厚望的楊閑,卻在此時因為夏惜晴而變成了這個模樣,這相當於蘇珽與羅逸的半生心血皆付之東流,在這個時候,他們二人還能夠強撐著不倒下,還是顧念著還未成長起來的武陽弟子們啊!


  梅逍想著,忽然發現無論是蘇珽還是羅逸,沒有一個人動過把武陽這副擔子交給自己的想法,也就是,他們二人並不認為自己已經成長到能夠承擔如此重任的時候,梅逍歎道:“是我的錯啊!是我長大的太慢,不能替你們承擔這些。”


  蘇珽沒有回頭,原本不大梅逍多少的他的嗓音已經變得像一個老人:“是該快些成長,再不成長,我們這些老家夥可就護不住你們了,你要代替我們,護住他們啊!”


  蘇珽又一歎:“還是不知道要為了什麽而戰鬥嗎?”


  梅逍愣住。


  蘇珽又道:“這不該由我來告訴你,在山上歇一段,然後下山去吧,下一次再見,我希望你已經找到了生活和戰鬥的意義。”


  蘇珽身後,一片寂靜,上千武陽弟子鴉雀無聲,默默地陪著這個武陽的傳奇人物在崖頂吹風,太陽漸漸落下,紅色的晚霞灑在崖頂,蘇珽一聲長歎,說了一句話:“當初,我說,離開是為了回來,我希望你還記得,而且一直記得。”


  說完,蘇珽無視身後站著的武陽弟子,轉身離去,影子被晚霞拉得很長很長,明明還是壯年,現在看起來卻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


  晚風中,所有的武陽弟子都低下了頭,他們,也應該快些成長了。


  半年後,此時,正是武陽山最美的秋季,整座山都是金燦燦的,就像是地麵上的第二個太陽,散發著它獨有的光輝。


  梅逍用輪椅推著楊閑,一邊漫無目的的走著,一邊向楊閑訴說著最近武陽的新鮮事和山外的事情,楊閑依舊是毫無反應,隻是聽到有關於橫山派的事情時,眼中仍然會流出似乎永遠也流不完的淚水。兩人走到楓林中,金紅色的楓葉飄飄而落,有一些落到了楊閑的肩頭和胸口。楊閑的眼瞼微微顫了顫,不知何時,落在他肩頭的似乎是桃花瓣,粉白相間的花瓣,好看得如三月的春光,明媚至極,在記憶的深處,似乎還有某個人,那個人也如那花瓣一般明豔動人。楊閑的眼角,一滴淚緩緩流下,心口也一陣絞痛,每次一想到這裏,總會流眼淚呢!

  梅逍推著楊閑,來到了他曾經常常練功的地方,在這裏,曾有屬於他們兩個的記憶。梅逍停在這裏,駐足許久,把楊閑放在一邊,坐在樹下說起了曾經。


  不知不覺的,在午後的陽光裏,梅逍睡著了。


  楊閑依舊是無知無覺,他一直盯著身邊空空如也的大石,午後的微風拂過他的頭發,他也毫無反應。


  忽然,在楊閑的身後,伸出了一雙纖細而白皙的手,擋住了他圓睜著的雙眼,一個久違的,如清泉一般的聲音流過楊閑的全身,澆灌了楊閑早已幹裂的心田:“猜猜我是誰?”


  楊閑的心開始因為這個聲音活泛起來,半年來,他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動回頭,久未說話的咽喉早已變得沙啞,聲音輕柔得像是害怕驚動誰一般,“你是誰?”


  一串動人的,銀鈴般的笑聲傳來,隨即,一個人從楊閑的身後跳到了之前楊閑一直盯著的石頭上,那笑容如桃花一般,明豔動人,那是無論楊閑此生遇到了多少東西,都無法忘記的笑容。


  已經恍惚了半年之久的楊閑從輪椅上站起來,在午後溫和的陽光裏,緊緊地抱住了麵前這個人。這一次,我會抓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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