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早慧少年
江浸月的擒拿格鬥裏融合了中醫的關節卡點,攻勢淩厲招招朝著要害。
離源原先還隻是當江浸月小打小鬧的,等到接了江浸月幾招之後,終於擺開了防守姿勢,認真了起來。
江浸月的這些招式有好處也有壞處,全憑拳腳,毫無內力,遇見高手引得對方輕忽,便可一招致命,可若對方真是高手,那一招不見效再攻第二招已經是晚了。
“你不該用短劍。”
離源遊刃有餘起來,回合之餘還來得及提點。
江浸月拿劍的那隻手被離源扣住,轉而攻上左手,“你適合彎刀,右手大彎刀,左手小彎刀。”
江浸月的攻勢被離源四兩撥千斤的推到了一邊。
她這四年裏不是沒分析過自己的優勢劣勢,也最清楚自己適合什麽樣的刀具武器,可是榮坤國的冶鐵技術並不發達,能做出她想要的彎刀刀匠並不多,高手都在老皇帝手裏,供朝廷軍隊使用,能人異士又一直遇不到,這事情也就耽擱下來了。
白子荔跟在後麵興奮的拍手,白子昂看不懂,隻馬屁了兩句:“娘親加油,娘親最棒!”
這一來一回,反反複複,離源確實是個不錯的老師,江浸月學習能力本來就強,幾乎是接受了離源全部的指點,招招越發狠準。
離源眉頭也漸漸鬆了下來,原是緊抿的唇角也揚了起來,這麽多天以來,總算是露出了一點明媚的少年模樣。
“外婆今日去陳國公府吊唁了。”江浸月嘴裏說著,手上也沒有停。
離源手上一頓,接下江浸月的招式,抿嘴說道,“老夫人情深義重。”
又一個招式被離源擋了下來。
“這樣活動兩下,你是不是能忘記心裏的難過?”
離源應該是知道陳國公府一直拖到今日才發喪帖讓人去吊唁的事情,可憐這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能忍到現在沒有表現出什麽。
離源收回了手,定定的看著江浸月。
江浸月也後退了兩步,笑著轉移了話題:“你不讓我兩招?”
轉而,又窘迫了起來,她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竟然去跟一個剛成年的毛頭小子討饒。
真打起來竟然是忘記了年齡。
“瞧我,真是帶壞兒子女兒,竟然跟一個弟弟說讓不讓的。”江浸月拍了拍腦門,收回了短劍。
也不知道這話哪裏得罪了離源,他臉色一下子又灰敗了下來,沉著臉扭開頭,看向旁邊的立柱。
這孩兒莫名其妙的傲嬌啊……
江浸月笑,挨著離源近一點,摸了摸他的頭,“我說你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小,你若是難過,我們晚上可以去陳國公府看兩眼……”
這話說出來純粹是為了讓離源能開心點,皇城禁軍知道離源未出城,估計就指望離源能忍不住去陳國公府看兩眼,他們好抓個現成的。
離源自然也是明白,他沒說話,江浸月卻又說道:“你我不算熟識,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躲起來痛痛快快哭一場,也算是個發泄,我又不會笑你。”
離源抿了下嘴,頓了下舒了一口氣,“現在好多了。”
薛媽媽已經讓下人拿著飯菜進了院子,前麵在擺飯,她尋了過來,見兩孩子都坐在半人高的欄杆扶手上,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衝過來抱了下去,埋汰的看了眼江浸月:“小姐,吃飯了。”
說完,抱著兩孩子前麵去了。
“哦,這就來。”江浸月解開了身上的絲帶,又去拆頭上的那根發帶,好半天沒找到打結的地方。
離源站在旁邊,一伸手,發帶鬆散,江浸月如同水波一般的頭發傾瀉而下。
他捏著發帶,滾了滾喉嚨:“其實我在陳國公府裏的回憶,並不算太美妙。”
江浸月側頭,站在廊下看離源。
“太公……不,應該是外公,他那人小心謹慎,記憶裏從來沒有對我表露過一丁點的不同,唯一的地方就是,兄弟姐妹們同樣請了先生師父,卻莫名對我比其他人嚴厲百倍,我想著外公應該是不喜歡我的,即使我樣樣比別人優秀,他的眼中有驚懼與擔憂卻更多。”離源站在陽光下,身上還穿著很是怪異的丫鬟素衣,衣服與陽光都無限明媚朝氣活力,可是這樣的場景,卻因為離源的神色,逐漸在四周攀爬上了許多昏暗陰鬱。
“我飯食比其他的孩子簡陋,許多的功勞詩句也被其他的孩子頂替,我滿心不服,去找外公理論,得到的隻有一句,他說,陳源,這是你的命。”
離源抬起頭,看向江浸月,“命這個東西,說來真是奇怪,七天前,我從未懷疑過我是陳源的身份,我隻知道父親是陳國公的三兒子,母親是前朝異族的一個歌姬,生下來之後父親嫌歌姬身份太差,不多時就讓人處理了,隻留下了我,從小到大,因為長相問題,被兄弟姐妹們嘲笑排斥,父親更是不喜我,恨不得我就死在自己的院子裏,我從不懷疑我這樣的一輩子,或許被打壓或者委屈或者有朝一日翻身。”
離源抬腳,日頭太盛,他隻覺得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想要站到廊下,又怕這樣的自己驚著江浸月。
“等到有一天,外公跟我說,我是前朝遺孤,榮坤國乃至周邊小國,暗地裏都有鳳字軍摻雜,隻要我不緊不慢徐徐圖之,那這江山,還會是離家的,多麽不可思議的話,我竟然當時就接受了,連反駁的疑問都沒有。”
江浸月站在廊下,沒動彈也沒有說話,輕輕蹙著的眉頭,看起來如同一朵嬌弱又惹人憐愛的花骨朵。
“所以,你說我傷心難過,我確實難受,我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在我麵前死去,不管是對我好的,對我不好的,全部都因我而死,我心如刀絞恨不得當場了斷了自己,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哭不出來。”
離源站在陽光下麵,垂下了眼睛。
小丫頭綠蘿捧著毛巾蹦蹦跳跳的過來,興高采烈的說道:“小姐,薛媽媽她再喊最後一遍你吃飯,你再不去,飯就都被荔姐兒吃光了。”
說著,還把冰涼的濕毛巾塞給了江浸月,“薛媽媽讓我給你的,小姐我去吃飯了啊!”
綠蘿說完,一溜煙的跑走了。
江浸月看著手裏用冷井水湃過的棉巾,心頭發暖:“薛媽媽就是這樣,嘴裏說著再也不喊我,卻還惦記著我熱不熱。”
江浸月抬眼,看向離源,把手裏的棉巾遞給了他:“陳老國公這是拿了整個家族,用來愛你了。”
離源看著江浸月,嘴唇闔動,半晌接過了毛巾,垂下了頭。
這個親眼目睹全家被殺的早慧少年,終於在這一瞬間,紅了眼眶。
他都明白,可是又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