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對你無意
宋子杭剛睡醒沒多會,這會四下無人,伸手便拿出了床頭櫃子上的一本佛經。
《二十四章經》
這是江浸月上午看的那篇。
如今再看,意味便不同了。
不可結緣,奈何結緣。
他與江浸月的相遇,便是結緣,諸多緣法,定有因果。
這一看,就聽見了府外有微微吵嚷的聲音。
侯夫人去了小廚房還沒回來,宋子杭這麽多年來,心潮從未如此澎湃,一想到靜養之後便去江南,此刻就連眼前的佛經也看不下去了。
“子初?”
宋子杭小聲的叫了一句。
這是自小跟著宋子杭長大的兩個書童中其中一個,還有一個因為當初得了他要死了的確定消息,哭著先回了京城,結果一個不查弄的人盡皆知,當晚就被侯夫人打殺了。
想來,也就是在那晚,他遇見了江浸月,江浸月應該是沒見過那個書童的。
子初小心的進了門,垂手站在屏風旁邊,小聲的叫道:“小侯爺。”
“外麵何事如此吵鬧?”
宋子杭翻了一頁佛經。
子初抬眼看了看宋子杭,忐忑了一下,垂首說道:“今夜……六王反了。”
“反了?”
宋子杭指腹微微摩挲著佛經的紙頁,倒也不算吃驚,隻不過淡淡的說了一句:“比我們想的要快一些。”
不過細想想也是,老皇帝都要死了,六王此刻不反,又如何對得起他近段時間做的那些事情?
子初站在屏風旁邊,低低的解釋道,“八王平叛成功,如今已經占領了皇宮。”
“嗯。”
宋子杭又是很不意外的點了點頭。
這些事情,意料之內。
頓了下,又想到了已經出城的江浸月,宋子杭手握成拳,抵著唇角微微的笑了笑,低聲說道:“我與她倒是享福避禍的命,如此湊巧的,避開了這樣的爭端。”
“……”
子初站在屏風旁邊,如同石像一般,麻木著臉,沒說話。
他在想,與他們一起長大的子墨,是如何死的。
是被大夫人命人亂棍打死的?還是被小廝們一巴掌一巴掌扇沒了嘴巴,最後失血過多而死的,更殘忍一點的,被大夫人命人拿著刀片,一片片的割生肉器官,割滿了一百刀才死。
總之,他死了。
再也沒有人見到他了。
小侯爺即使哭過,祭奠過,安撫家人過,子墨還是不能複活回來了。
“子初,等我這次靜養好了,你便和我一同去江南吧?你也一定很懷念那樣的水鄉,你還說過,那邊的姑娘說話都是酥軟的,你最喜歡這樣柔軟的女子,你無父無母,自小跟著我這個病秧子長大,吃了不少苦,到時候,我便也能給你尋一門合心意的親事,日後定居在那裏。”
宋子杭又翻了一頁佛經,這才反應過來,子初到現在都沒有應和他的話,笑著輕聲問道:“子初,平日裏你最為潑皮跳脫,今日這是怎麽了?不為我高興嗎?”
“小侯爺。”
子初站在屏風旁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不動,輕聲叫了一聲宋子杭。
宋子杭抬頭,含著笑意看向了他。
子初定定的看著宋子杭,半晌,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痛哭流涕。
“小侯爺,子初與您一起長大,最為了解小侯爺是如何的性情,謝小侯爺高看子初,願意以後帶著子初,子初這個奴才,這輩子遇到小侯爺這般的主子,便是死也無憾了!隻可惜,子初可能不能跟著小侯爺日後去江南了,小侯爺日後要照顧好自己,千萬別動不動生病受傷了,日後若是能想起子初,便給子初燒一些紙元寶,讓子初在地下,也能知道小侯爺您過的幸福快樂。”
“無緣無故的說什麽呢?還是你病了……”
宋子杭莫名的看著子初,笑了笑。
話還沒說完,就聽子初哭喊道:“小侯爺,您快想辦法去救宗王妃娘娘吧,王妃娘娘今夜根本就沒有走成,如今八王爺占據了皇宮,正在加派人手,去攻打宗王府,想要用宗王妃做人質呢!”
“……什麽?”
宋子杭輕微的愣怔。
子初額頭磕地磕的砰砰響,一邊痛哭一邊說道:“子初跟著小侯爺這麽多年,從未見過小侯爺像今日這般開心,小侯爺,子初便是拚著死,也要告訴小侯爺,小侯爺您快去救救王妃吧,子初不想小侯爺您日後遺憾後悔啊小侯爺!”
“來人!”
宋子杭臉色巨變,很快就明白了過來,若是江浸月和孩子還留在京中!如今連八王和六王都已經定出了勝負,她一個人在王府,甚至連一個暗衛都沒有,靠著府兵與護院,如何能撐那麽長的時間。
“來人來人來人!”
宋子杭跳下了床,完全不管這一瞬間胃裏的翻江倒海,對著外麵大吼。
“趕緊給我來人!”
護衛匆匆的開門進來,隻見宋子杭光著腳,臉色蒼白的站在床榻旁邊,整個表情陰寒的如同一個隨時被風吹散的雪花!
“所有的護衛,集結遠山候府所有府兵,不,隻要是個男人,都跟我走,跟我去宗王府,現在備馬,我們馬上出發!”
說著,抓起床上的衣服,鞋子都穿的顛三倒四,當即就要出門。
護衛們剛轉身,就看見了門口端著托盤的侯夫人。
那托盤上麵的紅棗排骨湯,嫋嫋的冒著熱氣,散發著紅棗的甜香。
“母親!”
宋子杭也看見了,不過此刻五髒六腑都不安分的翻滾湧動,不得不撐著手邊的帷帳架子,微微喘息。
侯夫人垂著眼睛,麵無表情的進了門,蓮步輕移,華貴優美。
“母親,月妹妹有難,她今日根本就沒能出城,我要去救她,她那點人,根本就擋不住宮裏那些侍衛的……”
“……”
侯夫人放下了手裏的托盤,盯著上麵的排骨,沒回答,微微出神。
宋子杭扶著肚子,看著侯夫人的背影,猛的反應了過來。
“母親?”
一個連子初都知道了的消息,這整個遠山候府的主人,他的母親,如何會不知道?
可是他醒了這麽久,侯夫人卻隻字未提。
他們剛剛,甚至在含笑談論著以後關於江浸月的生活。
“不止宮內侍衛,皇後娘娘讓人引了方圓三十裏地的所有山寨的土匪流氓,從宮變的開始,就堵在了宗王府門口,想要攻打進去,今夜的宗王府,不會太平的。”
侯夫人說的很平靜。
宋子杭捂著肚子,愣愣的看著侯夫人,不可置信的問道,“為什麽?母親?你不是……”
“我是讓你爭,可你這是送死,子杭,浸月對你無意!你那麽聰明,應該早就看出來的!”
“母親,有什麽我們回來再說,我先去救月妹妹。”
宋子杭躲開了侯夫人的目光,拉起了旁邊架子上的披風,當即就要往外走。
慌亂裏,就連腳上的鞋子都是穿錯的。
他還沒走出兩步,侯夫人一步衝上來,對著宋子杭的臉頰,就是一個重重的巴掌!
“啪!”
從小到大,宋子杭一直乖巧懂事,加上身體孱弱,侯夫人恨不得是把整個心都掏給這唯一的兒子,更別提動過他一根手指頭。
今日這巴掌,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他。
“宋子杭,你清醒一點!江浸月對你無意!無意!你現在重傷,所有的內髒因為江浸月亂成一團,你一口口的喝藥,到現在一整天隻吃了兩口飯!你要為江浸月做到什麽地步?為她死嗎?你為她死了!我怎麽辦?宋子杭你現在去,以為你這點人,就能救她嗎?”
侯夫人吼的聲嘶力竭,那雍容華貴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崩裂的神態,一字一句的指著宋子杭說道:“京城外麵,源源不斷的人被皇後引進來,你抵擋得了這一波能抵擋下一波嗎?江浸月你救不了的!你醒醒吧!”
“母親,我要去救她。”
宋子杭冷著眉眼,因為皮膚雪白的原因,那臉上的五指印紅腫清晰可見。
他很是篤定。
“即使……”
即使救不了,一起死也好。
“啪!”
侯夫人冷硬著一張臉,從懷裏把一個東西丟在了裝著紅棗排骨湯的托盤裏。
那是一根木簪,雕工粗糙,木質廉價。
是他今早讓江浸月收著去江南的那根木簪。
也是宋家與白家宿命般牽扯開始的那根木簪。
“江浸月,今日專門托人將這根木簪還給了我,宋子杭,你看清楚了嗎?即使這樣,你還要為她去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