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呃,奴才給八爺九爺十爺請安”,一聲幹咳之後,李德全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偏了頭,這才看見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太監,正在躬身行禮。
“李公公快請起”,八爺溫和得說了一句,伸手虛扶,李德全借勢站了起來,滿臉帶笑。“各位爺來得這麽早,皇上還在書房呢,奴才這就使人去看看,若是得閑,好給您各位通報一聲”。
“勞煩公公了”,八爺一笑,一旁的九爺也是麵帶笑意,“李公公,這回八爺回來還帶了不少好酒,回頭讓人給你送去,唔”,李德全忙得又打了個千兒,“那奴才真是生受了”,他客氣了兩句,就回身恭敬的跟我說,“那您請跟我來吧”,我點了點頭。
剛要邁步,一直沒說話的十爺大喇喇的開口問,“老李,你這是送這位姑娘去哪兒呀”,李德全一愣,看了我一眼,又看看一旁的八爺九爺,他們卻都沒說話。
“嗯哼”李德全咳嗽了兩聲,恭聲回說,“奴才奉旨意送兆佳氏回府待嫁”,“待嫁,什麽待嫁”,出聲的竟是九爺,我微微一怔,李德全倒是不慌不忙的,微笑著回說“方才皇上恩旨,已將兆佳氏賜婚於十三貝子了,擇日嫁娶”。
“嘩啦”,一種金屬器具掉在地下的聲音嚇了我一跳,眾人也都向我身後看去,“你說什麽”!一個有些嘶啞的男聲響了起來,我頓了頓,慢慢的回過頭去,正對上十四阿哥那蒼白得有些透明的臉……
“劈劈啪啪”炕邊兒銅盆裏的火炭不時地爆裂著,我掩了掩身上的貂皮小坎兒,看了一上午的書,這會兒覺得眼睛有些酸澀。緩緩伸了個懶腰,放下書轉手拿了放在一旁的銅棍,隨意的撥弄著燒得紅紅亮亮的炭灰。
這幾天一靜下來,想到的不是胤祥就是當時十四阿哥那張蒼白的臉,他的眼中有著太多強烈情緒,多到我隻能視而不見。記得那時八爺他們的臉色也很難看,原本以為他們是因為我再次嫁給胤祥,便宜了我們而心有不甘,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可過了兩天靜下來仔細想想,我才漸漸地明白過來,原來我的“再度複活”不僅是康熙皇帝對四爺的警告,更是對八爺他們的,心裏不免自嘲,自己仿佛就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手榴彈,隻可惜導火索卻不是握在自己手裏,隻能無奈的被別人隨意揮舞著。
“寧姐姐,你在吧”?一聲清脆的呼喚在門外響起,我思緒一亂,有些無奈的笑笑,這個聲音現在我已熟悉無比,兆佳氏瑞喜,馬爾漢大人最小的女兒,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出嫁的,她才應該是真正的兆佳氏……
自那日偶然在她母親房裏見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竟喜歡上了我,日日的往我這裏跑,拉著我做這個做那個,姐姐親熱地叫個不停,卻絲毫不在意我有意無意下的淡漠。
“你進……”我話未說完,門吱呀一聲已被推了開來,一張帶著甜蜜笑容的小臉兒先露了出來,“寧你姐姐你又在看書了,仔細眼睛要緊”,我眨了眨眼,就聽著她身後的貼身嬤嬤低低地念叨了她兩句規矩什麽的,她衝我吐了吐舌頭就笑嘻嘻的邁步走了進來。
“今兒個你又要幹什麽”我好笑的搖搖頭,這是個精力充沛的丫頭,雖然隻有十五歲,可看起來已是個美人的樣子了,要不是那日聽馬爾漢夫人烏蘇氏念叨著什麽該給她找婆家了,她在我眼裏就是一個愛玩愛笑的小姑娘。
“姐姐,今兒有我一個自小相熟的朋友要來,一會兒你和我去見見,好嗎”,她笑著坐到了我身旁,伸了手去烤火。我揚了揚眉,這些天陪著她畫畫,寫字,刺繡,擰胭脂,我並未拒絕,這樣找些事情做也可以不再胡思亂想,可是去見外人,就算我現在已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可還是有些……
見我皺了眉顯然是不想見,她忙說,“我跟額娘回了的,我這個女伴兒,人可好了,又溫柔長得也好,就是以後你們也會常見到,所以額娘也說無妨的”,我一怔,以後會常見,這是什麽意思……
沒等我開口問,瑞喜就笑說,“對了,我讓人擺了桌子在沁香閣那邊招待她,經過這兩場雪,那兒的梅花開的可俊了”,她猛地站起身來,伸手來拉我,“姐姐,咱們先去看看如何,有好的摘兩枝下來給額娘她們送去好不好,快走快走”,說完竟是等不得似的連連拽我起來。
我哭笑不得被她拉了起來,眼瞅著就要被她拉出門去,“等等,你總得讓我穿上件兒大衣裳吧”,她回頭看了看我的坎肩兒,不好意思的一笑,一旁的丫頭早伶俐的拿了大氅過來給我穿上,嬤嬤們隻在一邊笑說,姑娘這聽風就是雨的性子可怎麽是好。
瑞喜也不在意,拉了我就出了門去,一陣寒意撲麵而來,我緊了緊領口兒。一路上就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說笑個不停,心裏真是半點心事兒也沒有,最起碼這個小姑娘在此刻還很單純吧。
我隻是笑著聽著她說,一邊隨意的看著四周的景物,這還是我這些天第一次來花園,尚書家的園子雖不大,但也可見其間所花的心思。馬爾漢大人隻與我見過一麵,一個很精明但人品還算正直的人,我的身份他提也不提。他自己卻以臣下自居,對我是十分的恭敬,除了感謝天恩,隻說了一些什麽我為兆佳氏一族添彩一類沒什麽用的話,然後就是讓他的夫人仔細的照顧我。
我不禁暗想,就算與曆史不合,以這位尚書大人為人處世的風格,皇帝也會選上他吧,聰明卻不多話。她的夫人烏蘇氏是個以夫為天的傳統女性,以前並未在那些個貴婦的聚會上見過她,想來馬爾漢已經暗示或明示過她我的特殊,因此她對我也是萬分客氣照顧,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起她自己的女兒也是隻好不差。
我知道她一直在忙著幫我準備嫁妝,其實那些大半都是皇帝的賞賜和四爺的操辦,四爺……從那天過後,我就命令自己再也不要去想他,康熙皇帝已給了他明確的選擇,這樣的機會也隻有一次吧,他無從反對,也不想反對吧。心裏忍不住苦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和四爺之間就隻剩了苦澀,應該是從他做了那個選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