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同年六月,十四阿哥胤禵入主兵部,提調古北口,綠營,江南大營各地兵員,向陝西集結。同年九月,京城黃土墊道,香案遍布,康熙皇帝親授十四阿哥天子劍,大將軍印信,讓其奉節出京,兵發青海,直討叛逆。而胤禵也終於成為了皇位的直接競爭者,手握數十萬雄兵的“大將軍王”。
轉眼間十四阿哥領兵出關已經三年了,除了開始進行了一些所謂的誘敵深入,小心試探之外,他一直都是帶兵突進,殺得敵人是丟盔卸甲,四下逃竄。尤其是近來,戰果累累,喜訊不斷從前方傳來,十四阿哥的能爭善戰,已是朝中大臣們,每日裏都回交口稱讚的話題。
而胤祥和四爺則每日在戶部裏忙得是昏天黑地,前方籌糧,後方天災,事事說到底,根兒都在錢上,因此戶部大概是除了兵部以外,京城最忙碌的衙門了。最近這兩年我就沒在掌燈前,見胤祥回來過,他每次回來也就是逗逗女兒,和我說上幾句話,然後就一頭紮入書房裏,要不就是直奔雍和宮。
胤祥也曾萬分歉意的說冷落了我,我每次都隻是說,“隻要身子骨兒沒問題,你高興怎麽來就怎麽來,不用擔心我”,胤祥聽了隻是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裏,低聲和我說,現在忙是為了以後能好好的陪我,以後我自然就會明白的……我聽了隻是笑著點了點頭,說了句“我等著”。
其實我現在就很明白,這三年是四爺,八爺,十四爺拚命積攢各自實力的重要時期。十四爺連戰連勝,兵權在手,八爺廣交朝臣,六部遊刃有餘,四爺卻是咬緊了牙關,埋頭做事,而且是做實事。歸根結底,幾路人馬等著的就是康熙皇帝閉眼前那一句話罷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領兵打仗最怕補給跟不上,士兵不是戰敗而是被活活餓死的先例比比皆是,有史為鑒。可偏生這兩年,河南大旱,山東蝗災,四下裏看去,都是一雙雙要錢的手。而四爺和胤祥這些年來緊縮銀根,拆了東牆補西牆,又四處追債,卻從未讓前方的糧草吃緊過,雖然打勝仗的功勞都算在了十四阿哥身上,皇帝也看在眼裏,可這背後的勞苦,卻應該是放在皇帝心裏的。
這些話我當然不能跟胤祥講,想來他和四爺如此的拚命做事,心裏自然打的也是這個算盤,用不著我多嘴多舌的。即使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這皇位也應該穩穩當當是四爺的。
更何況,長久以來,我一直對自己的存在甚有隱憂,胤祥的命運已因為我有著些微的改變,不然,他本該是多子多孫的。所以我更不想去改變四爺的命運,哪怕是因為無意間的碰觸,那樣的結果無論如何是我所承受不起的。
雖然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曆史的軌跡在前進,可在我沒有看見四爺黃袍加身的那一刻之前,一切微小的細節,都可能意味著改變。
因此,我把自己嚴嚴實實的自我封閉在了府中,甚至希望別人忘了還有我這麽個人才好。對外隻是宣稱身子不好,需要靜養,胤祥當然是毫無異議,我等於是他的一個軟肋,而康熙皇帝和德妃自然也是心裏有數,雖然不明白他們究竟是怎麽想的,可年節召見一律減免,日常的賞賜卻仍是隻多不少。
這三年來,我隻是在府中認真地操持著家務,照顧著胤祥和薔兒的生活起居,卻從不曾問他一星半點兒關於朝局變化的事情。原本的一番私心看在胤祥眼裏,卻讓他覺得我真是個知書達理,安於本分的女子,對我也是加倍的溫柔。我心裏隻能苦笑,我之所以不問,不是因為不知道,而是因為知道的太多了,而現在已經是康熙六十一年九月了,離那個日子沒有多遠了。
不曉得為什麽,似乎每到一個三年,就如同月圓潮汐一樣,必然會發生些大事,所以眼瞅著日子一天天的滑過,心底深處總是隱隱的有些不安,卻無法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最近這兩年不時地會感到暈眩,請了太醫來,說是因身體虛弱,五髒不合,才會如此,換了現在的話就是,就是因為體虛貧血,導致腦部供血不足,所以才會有頭暈的感覺。
胤祥不知道弄了多少補血的藥材和補品給我,也不大見成效,可也沒有再壞到哪裏去。太醫們都以為是我生產的時候,失血太多才會導致這種狀況發生,我和胤祥卻覺得還是當年那晚毒藥的後果。可不管怎麽說,貧血不是什麽要命的事情,我也不太放在心上,隻是堅持每日裏鍛煉罷了。
剛在窗邊寫了幾行字,就覺得頭一陣的暈,忙得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這股暈眩的感覺過去。“額娘,額娘”,薔兒脆脆的聲音從屋外傳了來,我趕緊揉了揉太陽穴,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就看見簾子一掀,一個小小的身影兒已搖搖晃晃的跑了進來。
小桃兒有些急切的聲音隨後而至,“哎喲,我的小祖宗,你走慢些,這摔了可怎麽是好”,薔兒是小桃一手帶大的,我覺得有時候她比我還要緊張。薔兒不管不顧的撲在了我的身上,我笑著一把將她抱起放在膝上,還沒等我說話,一隻翠綠的大螞蚱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我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閃了一下,仔細再看看,才發現那是個草葉編的,又上了漆的假貨。
薔兒見我躲,就“咯咯”的笑了起來,“額娘,好看吧”,我好笑又好氣的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嚇我一跳,這哪兒來的,秦順兒給你的”?說完幫她理了理跑得亂糟糟的辮子,烏黑的頭發細細軟軟的,我忍不住親了一下,薔兒縮了脖子咯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