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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為官之道

  今天帶隊出來的領導是鎮裏的人大副主習黃樂,不僅書記鎮長沒來,就連其他幾個副職領導都沒出現在勞動現場。按照農大哥的說法,這一來黃樂本就是分管後勤這一塊的副職領導,二來她在領導班子裏排最末尾,所以這等髒活累活自然非她莫屬。不過令江春水意外的是,黃樂倒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漢子,撿垃圾推鏟車,凡事都親力親為絲毫也沒有一個領導的架子。


  見黃樂的車過來,農大哥趕緊朝還傻愣著的倆年輕人使了個眼色,率先從護欄上跳下來,裝模作樣的彎腰撿起垃圾來。江春水和陸菲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的跟著照做了。


  “你們搞完了?”黃樂把車停在路邊,沿著公路前後掃視了幾眼,走到江春水麵前問道。


  農大哥心想要壞事,趕緊搶答:“哪能那麽快啊!那邊都還有好長一段沒撿呢。”


  “哦……我見好像都挺幹淨了啊。”黃樂狐疑的看了農大哥一眼,板著臉說道,“趕緊弄,弄完了好去幫前麵羅英她們那組,她們那裏還差好長一截沒撿完呢。”


  黃樂剛駕車離開,農大哥就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從口袋裏扯出一個塑料袋鋪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要不是我答得快,這會兒咱就得去幫第三組幹活了。”農大哥坐在地上不無得意的說道。


  “不是說好分工分區域的麽,怎麽又讓我們去幫別的組幹活。”陸菲忿忿不平的說道。


  “嘿!你還真信領導說的那一套啊?方案製度什麽的到頭來都頂不過領導的一句話。”農大哥看了陸菲一眼,說道:“在鄉鎮呐,閑的閑死忙的忙死,幹多幹少差不多,幹好幹壞一個樣。我說你們呀,以後最好都學乖一點,別傻不拉幾的啥事都衝在前頭搶著幹,能幹的肯幹的都白幹,到頭來領導還以為是個活雷鋒,什麽活都往你身上推你就知道錯了。”


  聽農大哥說完,陸菲深表認同,如雞啄米般的不住點頭。見此情形,江春水也隻好配合著敷衍了幾句,心底卻不以為然。


  這年紀輕輕的就學離退休老幹部偷奸耍滑的那一套可不像話,先不說那樣做對還是不對,關鍵在於行不通。


  人家老幹部的資曆年齡都擺在那裏,領導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要不是什麽原則上的錯誤,人家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但年輕幹部不同,要資曆沒資曆,要級別沒級別,不是剛畢業的愣頭青,就是像江春水這種在外麵混的不咋地才轉行的人,就是想裝傻充愣少幹活都沒那個機會。


  這年頭上街擺個攤幫人算命,不裝個瞎子留個八字胡什麽的都不好意思自稱大師,更何況是在論資排輩嚴重的國家機關。沒點背景和本事,別說裝傻少幹活了,就是領導丟個屎盆子過來你都得三步並做兩步趕緊上前接著。


  雖說不認同農大哥說的話,但江春水對這個啥時候都是一副“我不**全宇宙”表情的老頭卻增加了幾分好感。話是大實話,但換做旁人怕就不敢這麽堂而皇之的說給兩個年輕後輩知道了。


  潛規則潛規則,關鍵不在後麵的規則二字而在打頭的潛字上麵。潛,不是說隱蔽得多好,而是因為大家心知肚明卻又心照不宣。潛規則一旦說出來,從悄悄話變成了大廣播,那潛規則也就失去它原有得威力和意義了。


  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中國人推崇的向來是“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那一套為人處事之道,農大哥能對兩個素昧平生的人說出這番話,足見其為人之坦蕩和磊落。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說這話的人智商實在堪憂。不過待看見農大哥手腕上不經意露出來的那塊江斯丹頓,江春水便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老少三人幹完活,百無聊賴的蹲在路邊聊天。等了半天也沒見鎮裏的麵包車來接他們回去,江春水正打算打個電話給林浩問問,陸菲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在電話了嗯嗯啊啊了幾聲,掛完電話就苦著臉說道:“他們把我們三個給忘了。”


  “啊?”江春水一時間沒明白陸菲的意思。


  “他們早就繞道高速路回鎮裏去了,忘記來接我們了。”陸菲沒好氣的說道。


  “那怎麽搞?這裏離政府遠著呢,總不能讓我們三走路回去吧?”出了這種烏龍,江春水也鬱悶不已。


  “黨政辦讓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省領導的車隊過去之後再叫人來接我們。”陸菲無奈的聳聳肩,用略帶鄙夷的語氣說道。


  “還找地方躲起來?我們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江春水以為說是黨政辦認為他們三個形象不佳才讓他們躲起來不給過路的領導看到,下意識的就大聲抗議起來。


  農大哥倒是沒有什麽過激反應,淡淡說道:“中央三令五申不給迎來送往,八項規定出台之後,領導出行都開始講究輕車簡行了。像咱們這樣,趕在他們來之前大張旗鼓的把幹部都拉出來搞衛生,要是給車上的大老板看見路邊站著我們幾個扛掃把撿垃圾的幹部,左江還不得擼下去一幫人?”


  江春水這下是真無語了,要是怕領導看見被問責為啥還要大費周章的整這麽大動靜,這官場上的事呀,有時候還當真比過家家還過家家。


  三人在路旁的芒果地裏躲了半天,等到接近中午的時候,省領導視察的車隊才不慌不忙的從左江方向駛了過來。


  車隊很龐大,兩輛嶄新的警車打著閃燈走在最前麵開道,後麵跟的是鵝城市委市政府的幾台越野車,清一色的豐田普拉多。省領導坐的考斯特在車隊的中間位置,深色玻璃的隱蔽性很好,江春水伸長了脖子也沒看到裏麵到底坐了幾個人。黃色的考斯特後麵跟了一長溜各式各樣的高檔汽車,左江縣委書記的那輛奧迪a6在那裏麵反而成了低廉的代表。


  好不容易等押後的那幾輛警車走遠,江春水率先從芒果地裏跑了出來,大中午接近40度的高溫窩在那裏麵可不好受。


  “哎喲喂,這排場趕得上國家領導人了吧?”見識過了省領導的排場,江春水不禁嘖嘖稱舌道。


  “國家領導人反倒沒那麽大排場了,也就是這些個封疆大吏、地方官僚才好這口,下個村整得跟唱戲似的。你瞅瞅,除了沒在車隊前麵樹兩塊“肅靜、回避”的牌子外,這些卵人跟古代那些大人、官員出巡有什麽區別!哦,不對,以前還興敲鑼打鼓的,現如今都改成警車開道,閃燈鳴笛了。”農大哥跟在江春水後麵,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塵土,直眉怒目的說道。


  江春水有點詫異,問道:“農大哥您還見過國家領導人?”


  對於江春水的質疑,農大哥不以為意,“何止見過。二十幾年前主習到我們雙峰來視察,還是我帶的路呢。”


  江春水和陸菲一聽,好奇心馬上上來了,一個勁的催促農大哥給他們說說當時的情況。


  見兩人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農大哥也不矯情,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就說道開來。


  “那年主習來我們左江視察扶貧工作,臨時起意說要去下麵的村裏看看。全縣119個村呐,也不知道我走了什麽狗屎運,他偏偏選了江口村。我當時還在縣府辦做主任,對口聯係剛好是那個村。那時候可不比現在呀!到處都沒通車,下村了除了走路沒別的法子,主習下去也一樣。”


  農大哥頓了頓,望著遠方的山巒,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當中,“那年頭縣裏都沒幾個單位裝有電話,山高路遠的臨時也沒法通知村裏麵來人帶路。縣委書記於是當場拍板,把我叫去做了向導,領主習他們進村。車子開到雙峰就沒法往前走了,我領著一幫領導進山,堂堂一國家主習呀,愣是跟著我爬了半天山路。早上出發,到村裏都晚上了。晚飯就在村支書家裏吃的,他當時用過的碗筷現如今都還保存在縣博物館呢……”


  聽農大哥斷斷續續的說完那段往事,江春水那顆年輕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當官避事平生恥,視死如歸社稷心”,江春水的腦海裏莫名的浮現出這句被曆代仁人誌士傳頌至今的詩句。


  為官者,為何為官如何為官這是江春水在考上公務員之後一直在思考的問題。而今天,通過農大哥的故事,主習放佛一麵鏡子,瞬間就照出了他心底的答案。火辣辣的陽光下,江春水從未覺得自己的心有今天這麽敞亮過。望著遠處的重巒疊嶂,他突然想起父親在臨別前的那句贈言: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飯,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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