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勇敢
牛金牛，神祇名，主牛宿。屬金，為牛。為北方第二宿，其元身代表著男女情愛的悲情結局，主破壞，故而牛宿多凶。
主破壞是個什麽破壞法？所有人帶著滿心的疑慮，沿著旋梯攀上了金牛山。
想不到牛金牛竟是一位身姿妙曼，容貌出塵的美豔女子。她白皙的手撫在琴上，輕輕淺淺的撥弄著玄，麵無表情的看著所有人說：“恭喜你們走到了這裏，可再往後，隻怕就不會這般齊整了。”
牛金牛雖然姿容過人宛如謫仙，麵上卻太過清冷孤寂，那種孤寂的感覺像是隻有萬萬年年的時間才累積，才能沉澱出的一般。藍玖第一次見到了比冷君澈還要冷的人。
她淺淺的撥弄著琴弦，淡淡的說著接下來遊戲的規則：“從我這裏開始，你們每一個人，都將進入自己內心最恐懼的深處，有多少是什麽可能連你們都不知道。所有的靈術都將失效，你們唯一的武器，隻有自己強大的勇氣。中途死亡或是沉淪下去，亦或是自己放棄，都會被判定為輸，將無緣見到玄武大人。祝各位接下來，遊戲愉快。”
這是什麽規則？藍玖還想再問，牛金牛卻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扇烏木的大門。
薛老三抬步就走：“管他那麽多，隻要不是數羊，別的都成。”
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魚貫邁入了烏木大門之中。
風雨交加的夜，沒有電閃雷鳴，隻有瘋狂落下的瓢潑大雨。藍玖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娘親的衣衫，那味道太過熟悉，讓她覺得沉醉不想醒來。
“你非回去不可嗎？你走了，我和九兒怎麽辦？”娘親帶著壓抑的哭聲，生怕吵醒了藍玖。可藍玖此刻卻是格外的清明，她無法睜開眼睛，卻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這是她兒時的家，桌上擺著娘親采回來的野花，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滴答滴答，是水落下的聲音，她記得那是東邊有些漏水的屋頂。
父親攬著娘親，在她的額頭上重重吻了下去，聲音卻是無奈又堅定的：“我也舍不得你們，但這是我的責任。如果我不回去，那一切都將毀滅。”
“毀滅就毀滅，我寧願和你一起死，也不想從此與你分離，永不相見。”藍玖從不記得娘親有過這般發脾氣的樣子，她記憶中的娘親，總是溫婉善良的，柔順的好像水波似的，沒有任何的棱角。
藍玖醒了過來，有點懵懵懂懂的樣子，像是還沒有睡醒。她其實一直醒著呀？藍玖覺得格外的神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揉了揉眼睛，望著娘親說：“你怎麽哭了？”
這句話一開口，藍玖便回到了幼時的心智，忘了一切。
娘親將藍玖抱在了懷裏，淚水卻決了堤，止也止不住，止也止不住。藍玖拿手去擦，卻是越擦越多。她猶疑的看著爹爹，有些惱火：“是爹爹惹哭娘親的？你快哄哄她呀。”
爹爹一言不發，將娘親和藍玖摟在了一起：“九兒，爹爹明日要走了，你一定要乖乖的聽娘親和婆婆的話。”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藍玖噘著嘴問。
“你會見到爹爹的，爹爹相信你。”
“哦，那你走吧，我會照顧好娘親和婆婆的。”藍玖信誓旦旦，她覺得爹爹不過就是出門幾日，娘親怎麽哭的這樣凶？
第二天，爹爹真的要走了，他狠狠的抱了一下藍玖，然後毅然的離開了。娘親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好像要把全部力氣都耗盡一般。娘親突然猛的推了她一把：“去，去吧你爹喊回來，你叫他不要走，你哭著求他，別走。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藍玖懵懵懂懂的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爹，爹，你別走。”她不知道是怎麽了，先前還沒覺得什麽，此刻卻尤其的傷心，也跟著大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稚嫩聲音傳遍了整座山頭：“爹，爹爹，你不要走。”
阿爹回來了，他笑著抱起了藍玖，幫她擦眼淚：“瞧你，哭成了小花貓，爹爹不走了總行了吧。”
藍玖破涕而笑，她轉頭看著娘親，耀武揚威的喊：“娘親，我把爹爹喊回來了，他不走了。”
從那天開始，他們一家人又恢複了原來的生活，爹爹修葺好了漏水的屋頂，還在屋頂上搭了一個竹台，晚上藍玖不肯睡覺的時候，爹爹就抱著她躺在竹台上看星星。爹爹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世界，那裏有會飛的龍，還有火紅的鳳凰。藍玖眨巴著眼睛問：“那龍能騎嗎？讓他帶著我飛，我也想飛。”
爹爹哈哈大笑，刮了下她的鼻子：“等你到了那裏，肯定不想騎龍。”
娘親拿了烤好的小魚幹，在屋簷下喊“小饞貓，小饞貓，要不要吃魚幹啊？”
藍玖就把垂著的小竹籃放下來，裝滿了小魚幹她又提了上去，還在屋頂學著小雜的聲音喵喵的叫。她隻覺得太快樂了，於是咯咯的笑了出來。
爹爹帶藍玖去遊水，她喜歡水，好像進到水裏就變成了魚。她跟著爹爹潛到湖底，去撿那裏五彩的石頭，回來沉到她的小水缸裏，和捕回來的短尾魚作伴。爹爹把濕漉漉的藍玖從水裏提了出來，細心的給她
擦拭頭發，手指挑起她脖頸上的小玉貝，神神秘秘的說：“這個小玉貝是爹爹的法寶，它是小九的秘密武器，可以幫小九打跑大妖怪。但是它不能被別人看到哦，看到了爹爹的法力就失效啦。”
藍玖嚇的一把捂住了小玉貝，悄悄的跟爹爹說：“我把它藏的好好的，不讓別人看到。”
日子久了，藍玖發覺出了爹爹的異樣，他怎麽不開心了？常常一個人坐著，望著蒼龍山發呆，他好像很擔心很擔心的樣子。直到藍玖出現的時候，他才會又快樂起來，陪她玩陪她鬧。講那些神秘的故事給她聽。
娘親也不快樂了，她總是偷偷看著爹爹抹眼淚，藍玖躲在角落，把爹爹和娘親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想，爹爹可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吧，可是她不敢開口，因為她很怕娘親傷心。
但是爹爹太難受了，他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坐在屋頂的小竹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藍玖覺得那時候的爹爹，和自己離的好遠好遠。
婆婆看著爹爹和娘親，懷裏抱著藍玖，低低的唱著歌兒。她說：“小九兒，你要勇敢，要比你娘更勇敢。”
“勇敢是什麽？”藍玖不解的問。
“勇敢啊，勇敢就是你明明很害怕，可是還是會去做。”婆婆輕輕的拍著藍玖。
“娘親就不勇敢，她害怕爹爹離開。”
“是啊，你娘親太不勇敢了。”婆婆輕輕的歎息著，藍玖卻已經睡著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藍玖也開始不快樂了，她不想去遊水，也不想去抓魚，就連小雜也懶得抱一下。她覺得這個家一點都不好了，每個人都不快樂。爹爹想要走，卻被她留下來了，所以不快樂。娘親不想讓爹爹走，可她更看不得爹爹那副樣子，所以娘親也不快樂。婆婆看著爹爹和娘親不再說話，也總是唉聲歎氣的。
藍玖小小的腦袋轉啊轉，她終於發現，這一切好像都因為她把爹爹留了下來。所以她認真的找到了爹爹，要跟他談一談。
爹爹笑著抱起了她，藍玖仰著頭望著爹爹那張清雋的臉：“爹爹為什麽不開心？”
爹爹看著藍玖皺著小眉頭的樣子，有些心疼：“因為有些事，必須要爹爹去做。”
“可是你走了，九兒就沒有爹爹了呀。”
“嗬嗬，爹爹知道九兒舍不得我，可是九兒啊……”爹爹望著遠處的蒼龍山，若有所思：“如果爹爹不走，很多很多像九兒一樣的小孩子，都會沒有爹爹。很多很多人，都會沒有家。”
藍玖咬著嘴唇想了很
久，伸手緊緊的抱住了爹爹的腰：“爹爹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嗎？”
“嗯，很遠很遠。”
“爹爹還能回來嗎？九兒可以一直等。”
“爹爹去了可能就回不來了，但是九兒可以去找爹爹。”
“真的？”藍玖眼睛亮了起來，鼓足了勇氣點了點頭道：“爹爹去吧，九兒一定會去找你的。”
當藍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口莫名的痛了起來，那疼痛的感覺像是刀子在剜心，她抽泣起來，被無盡的痛苦掩埋。爹爹.……藍玖在心中一遍遍的嘶吼，九兒好想好想你。爹……
懷抱著她的爹爹不見了，背後隱忍著淚水的娘親不見了，那個家也消散在了彌蒙的淚眼之中。隻有那翻湧的苦痛感覺，依舊那麽的清晰。
當那些遙遠的記憶，如此清晰的又一次體驗過後，藍玖那深埋心底的劇痛，也又一次被翻了出來。心口像開了一個大洞，有風呼呼的從大洞中穿過，藍玖徹骨冰冷，她止不住的顫抖著，眼淚也一串串的往下掉。
冷君澈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頭，他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但一定也是極致的悲痛吧。冷君澈很想去擁抱她，抬起了手又生生退了回去，靜靜的坐在了她的身旁，陪著剛從試煉中出來的藍玖。
邵飛白、鬼星子、婁泗，枯坐在一旁。烈焱的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珠，阿蠻抱著頭蹲在一旁。聞玉山則立在山崖旁，眺望著遠處的玄武之巔。
每一個人，都經曆了他們內心深處潛藏的苦痛，他們都不願再開口多談，卻是久久無法從那試煉之中抽離。
想不到，才隻是第二關，就已經將所有人折磨的潰不成軍，往後的路，誰都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出。
牛金牛抬手指向了通往土蝠山的旋梯，依舊是冰冰冷冷的道：“空桑陌自願退出，薛老三尚困於試煉之中，諸位請繼續。”
藍玖抬起了頭，抹幹了眼淚衝著冷君澈苦笑了一下：“繼續吧。”
登上土蝠山，便看到女土蝠伏在一張桌子上大睡著，一隻手擺出了指示的方向，順著他的手，可見一扇雕刻著女土蝠模樣的褐梨木門就在眼前。顯然他並不想被打擾，儼然一副諸位自便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