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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如違背誓言,當天誅地罰

  “誰也料不到,未發生之事,隻能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顧西辭搖搖頭,“還是仔細著吧,免得真有一日,被我說中了……”


  真到了那時候,便是為時太晚。


  “是!”劉徽行禮,瞧了一眼蘇幕和沈東湛,終是快速退下。


  待劉徽一走,沈東湛抬步坐在了窗邊位置,蘇幕則盤膝而坐。


  下一刻,沈東湛忽然扯了一下她的曳撒,遮住了她的雙腳。


  蘇幕:“……”


  顧西辭:“……”


  年修和周南都回去取鞋襪,是以沈東湛和蘇幕,都穿著顧西辭讓人取來的,臨時的鞋襪,但這襪終是新的。


  此時此刻,蘇幕是穿著羅襪的。


  蘇幕的眉心跳了跳,先是一愣,俄而扭頭瞧了顧西辭一眼,順勢將自個的雙腳遮得嚴嚴實實,絲毫不露,既然他不喜歡,那便遮著吧!


  顧西辭:“……”


  “眼下這些事,串聯起來,其實也不難。”沈東湛神色自然,唇角微微揚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貢品丟失,早不丟晚不丟,到了南都卻丟了?這是什麽道理?是南都風水不好,容易招賊?顯然不是,是想要有個借口停留在南都。”


  顧西辭點點頭,“要的,是我爹手裏的東西,平素朝廷來南都,連我爹的皮毛都沾不著,而且頗受我爹和諸位將士的排斥。若是使團經過,威脅就小很多,我爹不會太過重視,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也就罷了,畢竟……使團隻是暫時停留!”


  “但若是貢品在南都丟失,那問題就嚴重了。”蘇幕接過話茬,“一則顧家會受到牽連,二則可以名正言順的在南都停留,三則以找尋貢品為由,去找顧家的東西,不會引人懷疑。”


  雲峰進門奉茶,其後退在門外守著。


  “他沒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肯定不會罷休,但你若是拖延下去,他沒了法子不得不交出貢品,否則他自身難保。”沈東湛歎口氣,“這法子很冒險,但如果能拿到他想要的東西,對雍王來說,便是大功一件!”


  來日受帝王恩寵,不在話下。


  所求所圖,不過是一個太子之位!

  君臨,天下。


  “那就是,一直拖著?”蘇幕問。


  沈東湛細細的想了想,“既不想與使團有所瓜葛,免得來日被扣上通敵的罪名,又想找回貢品,讓雍王和使團離開南都,就隻能這樣拖著。咱們來南都,隻是護送這位顧小公子回來,還有探病,其他的……能裝聾作啞,就不要施以援手。”


  “哈沙王子很聰明,知道從咱們身上動手。”顧西辭輕嗤,“蘇千戶給了他希望,估計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蘇幕單手抵在桌案上,略顯頭疼的揉著眉心,“這些來自江湖的東西,讓我想起了五毒門。”


  “我也正有此意!”沈東湛和她想到一塊去了。


  顧西辭瞧了瞧蘇幕,又看了看沈東湛,“五毒門……雍王,嗬,怕是誰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吧?”


  “其實也不奇怪,此前皇帝最寵信睿王,雍王沒什麽機會,而朝臣更不會因此而依附他,畢竟不得皇寵,便是沒有前程的。”沈東湛端起杯盞,呷一口杯中清茶,“既然朝廷這條路走不通,那便另行其道。”


  蘇幕斂眸,“民心,江湖。”


  “老百姓總覺得,誰給飯吃,誰就是好人。”沈東湛繼續道,“以微薄的恩惠,換得了百姓的認可,雍王的第一步走得很穩,但光有民心是不夠的,因為民心太容易轉向,所以他又得走另一條路。比如說,籠絡江湖人。”


  顧西辭飲一口茶,“跟東廠是一個路子。”


  這話沒錯,東廠之所以眼線遍布天下,與籠絡江湖門派,有著密切的關聯,隻是沒想到,雍王也走了這條路。


  “這五毒門到底是與雍王合作,還是雍王扶持的,委實不好說!”沈東湛搖搖頭,“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雍王和五毒門是一丘之貉。”


  蘇幕低哼,“沒少給我使絆子。”


  吃了五毒門這麽多次虧,總算是挖到頭了,雖然這黑手不好對付,但總好過一味的挨冷箭,卻找不到出處吧!

  冤有頭,債有主。


  有主了!

  稍瞬,年修和周南已經取了幹淨的衣服和鞋襪歸來,待蘇幕和沈東湛分別更衣完畢,三人便都出了廂房。


  “沈指揮使,我家將,軍有請!”劉徽行禮。


  沈東湛一怔,“隻叫我一人?”


  “是!”劉徽點點頭。


  沈東湛深吸一口氣,“顧伯父什麽時候醒的?”


  “剛剛睜開眼,叫了您的名字,所以卑職趕緊過來了。”劉徽回答。


  隻不過,顧震隻想見沈東湛一人。


  連顧西辭,都沒能進屋子。


  外頭的雨還在嘩嘩下著,顧西辭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麵色略顯蒼白。


  須臾,他轉頭瞧著身側的蘇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有話就說。”蘇幕斜睨了他一眼,“沒必要吞吞吐吐。”


  顧西辭之前一直沒機會與她獨處,如今總算可以單獨說說話,但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半晌才緊了緊袖中的折扇,問了句,“你還好嗎?”


  聞言,蘇幕低低的嗬笑了一聲,“不知道顧公子問的是哪方麵?”


  “我……”顧西辭喉間滾動,“之前在後院,你哭了。”


  蘇幕深吸一口氣,“所以呢?哭過之後,就得一脖子吊死,畢竟希望沒了,就不該有活著的欲望,是這個道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西辭麵上的淡然,忽然間皸裂,眸中漾開清晰的擔慮之色,“我隻是、隻是多嘴問一句,免得……”


  蘇幕嗬笑,“免得對不住你的故人?”


  “我……”顧西辭不知該如何啟齒。


  蘇幕懷中抱劍,麵色沉靜的瞧著簷外的雨幕,“顧西辭,人跟人之間的信任,建立起來很難,垮塌的時候卻隻需要一句話,一個眼神。我平生最恨別人騙我,不管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欺騙就是欺騙。我可以與你同生共死,你為何不能予我,風雨同舟的信心?”


  “如果最終的結果,還是生離死別呢?”顧西辭問,“你能受得住第二次嗎?”


  蘇幕靜默了半晌,轉頭望他,“你如何知道,我受不住第二次?”


  四目相對,各自執拗。


  “顧西辭,你很聰明,但也狂妄自大。”蘇幕輕哼,“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你覺得你受不住第二次,便以為旁人也如你這般?你在顧家長大,受過白眼,受過淩辱,那你知道我經曆過什麽?”


  顧西辭答不上來。


  “幾番生死,每次都像是曆劫歸來,當你無數次離死亡隻有毫厘之距時,你對世間的很多事,都會看淡。”蘇幕幽然吐出一口氣,“什麽羞辱,什麽白眼,什麽流言蜚語,哪比得上一劍穿胸,閻王殿偷生?”


  顧西辭緘默。


  兩人肩並肩站著,皆不再言語。


  也不知道屋內,顧震會跟沈東湛說些什麽?

  沈東湛自己也好奇,顧震昏迷這麽久,睜開眼第一個要見的人,居然是他而不是顧震自個的兒子,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顧伯父!”沈東湛近前,躬身行禮。


  顧震仿佛有些迷糊,大概是剛剛蘇醒的緣故,劉徽扶著他坐起,讓他能靠坐在軟墊上,不至於倒下,“你……過來!”


  “是!”沈東湛近至床前,“顧伯父覺得好些嗎?”


  顧震就這麽看著他,也不回答他,隻是盯著他看,看了許久許久。


  “顧伯父?”沈東湛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也不知道顧震是不是病糊塗了,把他當成了顧西辭?

  顧震徐徐回過神來,眼底晦暗不明,“我沒什麽大礙,年紀大了,早晚是有這麽一天的,就是沒想到,臨了臨了的,還能再見上你一麵。”


  “家父也時刻掛念著顧伯父,隻是他素來四處遊蕩,我暫時不知道他的落腳點,若是家父知道顧伯父病重,一定會馬不停蹄的來看您的!”沈東湛言語恭敬。


  顧震報之一笑,仿佛精神頭好了不少,“沈丘這老家夥,數他最刁,皇帝最是拿他沒辦法,一則是他不願攬權,二則是他的確有本事,當年出征在外,他最是一肚子壞水,攪得敵軍雞犬不寧的,打不死他們,也能鬧死他們。”


  說到這兒,顧震好似真的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敵軍聽到他的名號,一個個聞風喪膽的,尤其是他那媳婦……惹不得,惹不得!”


  “母親的功夫,的確勝過父親。”沈東湛斂眸。


  要不是打不過自家媳婦,沈丘犯得著撒腿就跑?


  遙想當年攆著敵軍跑,如今被自家媳婦攆著跑,說起來也是夠沒出息的……


  “你爹娘是打小的情義,師出同門,終是也沒便宜了別人!”顧震難得高興,“二公子沈東麟,可還好?”


  沈東湛點點頭,“東麟素來機敏,為人處世皆是妥當,很好!”


  “倒是難得,生了個這麽懂事的兒子。”顧震咳嗽了兩聲,腦子終是漸漸清醒過來,“練兵場那邊鬧了賊,你們這些小輩搜來搜去的,都搜不出個結果,知道為什麽嗎?”


  沈東湛還真是沒多想,“顧伯父這話的意思是……”


  “還不明白嗎?”顧震歎口氣,“你們都太年輕了,做不到敲山震虎,究其原因就是威懾力不夠,到底是年輕人下手太輕,瞻前顧後的……”


  沈東湛頓了頓,沒有吭聲。


  顧震倦怠的靠在軟墊上,“等著吧,我已經讓劉徽去辦了,相信效果會比你們更好!雍王是個什麽東西,在殷都耀武揚威也就罷了,跑到南都的地盤上頤指氣使,真當我死了嗎?”


  “顧伯父莫要動怒,無益於自身康健。”沈東湛急忙規勸。


  顧震擺擺手,“我自個的身子,自個清楚,為這麽個東西動怒,還不值得。雍王就是吃準了你們,不敢動他,所以才敢在南都造次!這麽多年了,還沒有什麽賊人敢來練兵場作祟,他李琛算是頭一個!”


  “顧伯父打算怎麽做?”沈東湛心驚。


  顧震深吸一口氣,“雍王是個病秧子,幹脆病著吧!既然不想站著當人,那就躺著抬出去,也算是成全了他。”


  沈東湛張了張嘴,愣是吐不出一句話來,他與顧震不一樣。


  要知道,顧震是在沙場上慣了生死的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雍王這樣病怏怏的,虛偽至極、滿腹詭計之人。


  沒有他們這些武將在邊關出生入死,哪有他們的榮華富貴,與天家榮耀?可這些人,如今還敢跑到他跟前,頤指氣使,把自個太當回事……


  殷都城內的百官會慣著他們,顧震可不慣著!


  可不,就在沈東湛踏入房間的那一刻,館驛那頭已經被重兵圍困。


  “賢侄!”顧震意味深長的望著沈東湛,“這世上之事,有時候並非你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的。軟刀子解決不了問題,拳頭才是一切!”


  沈東湛沒有吭聲,隻是點點頭,眼見著顧震咳嗽得愈發厲害,當下出去叫了顧西辭,讓人去請太醫過來。


  “將,軍?”劉徽行禮,“已經派人去包圍了館驛,想必雍王很快就會坐不住了。”


  顧震長長吐出一口氣,瞧著疾步進門的顧西辭,幽幽的點了一下頭,“是該給他們一點教訓了,要不然還以為這是在殷都,由著他們恣意妄為。”


  “爹?”顧西辭近前,“我與沈指揮使和蘇千戶商議過,這貢品丟失,多半是雍王在自導自演,東西應該是在他手裏。”


  顧震就這麽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


  “爹?”顧西辭一愣。


  顧震示意劉徽下去,“我知道。”


  “爹既然都知道,為什麽……”


  還不等顧西辭說完,顧震問,“憐兒可找到?”


  “沒有!”顧西辭搖搖頭,“跑出去了,十有八九是去找雍王。但是雍王那性子,肯定不會留她,多半沒好下場。”


  顧震劇烈的咳嗽著。


  見狀,顧西辭趕緊倒了杯水,恭敬的遞上,“爹,喝口水潤潤嗓子。”


  “爹知道,你很聰明,很多事情都猜到了,可是辭兒……你不懂!”顧震皺了皺眉頭,就這麽瞧著他,“朝兒不成器,爹還指望著你,能扶他一把,若到了最後真的是爛泥扶不上牆,這顧家偌大的家業就得靠你了!”


  顧西辭撲通跪地,“爹?”


  “你可……取他而代之。”顧震音色低沉。


  顧西辭驟然抬頭望他,“爹,我……”


  “你不用多說。”顧震敲了敲床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爹心裏清楚得很,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樣子,知子莫若父。辭兒,爹還得顧及手底下這麽多兄弟的身家性命,他們每個人都為大夏出生入死,流過汗流過血。”


  顧西辭坐在了床邊上,“爹,您放心,諸位叔伯誓死效忠您,不會讓朝廷有機會對付南都。南都,還是您的南都!”


  “那你就錯了,爹這一閉眼,南都就不再是南都了。”顧震比誰都明白,朝廷對他的忌憚。


  雖說人死威猶在,可又能支撐得了多久呢?到時候,皇帝一定會剪除黨羽,將他留下的勢力,鏟除得一幹二淨。


  那些隨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會因此而性命難保,這是顧震斷然不願看到的結果,卻也無法逆轉,他終是老了……


  “憐兒是留不得了。”顧震閉了閉眼。


  顧西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爹,您說什麽呢?二姐再不好,那也是您的骨肉,若是……”


  “虎毒不食子,你以為爹會殺了她?”顧震輕嗤,“用不著我動手,自然會有人讓她閉嘴,隻不過……”


  不施以援手,就等於是滅子,但這也是無可奈何隻是。


  “她會為了討好雍王,而出賣顧家,將顧家所有的秘密都當成籌碼,換雍王府的側妃之位。”顧震雖然不管家務事,可對於一切都了然於心,什麽都知道。


  顧西辭沉默。


  如果是這樣,那顧憐兒就是把整個顧家往火坑裏推,也難怪父親留不得她。


  “她是顧家的女兒,雍王不會相信她,利用完之後,就該動手殺人了。”顧震吃力的喘著氣,別開頭咳嗽著,須臾才平複了些許,“雍王不會留著一個禍患,在自己的身邊,而且帶她回了殷都,如何跟皇帝交代?與其如此,不如……”


  顧西辭垂眸,“隻怪她自己蠢,識人不清,一心想要攀龍附鳳。”


  “記住一樁事。”顧震倦怠到了極點,病容慘白,“一定要記住!你發誓。”


  顧西辭還真的沒想到,父親會突然這般嚴肅,當即發誓,“是!”


  “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出了什麽變故,顧家軍必須誓死保護齊侯府世子,維護沈東湛。”顧震直勾勾的盯著他,死死握住他的手,“答應我!”


  顧西辭以為自己聽錯了,“爹?”


  “發誓!”顧震目色沉冷,“如果違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顧西辭心驚,麵上依舊佯裝淡然,“我顧西辭對天發誓,以後不管出了什麽變故,顧家軍必須誓死保護齊侯府世子,維護沈東湛。如違背誓言,當天誅地罰,屍骨無存。”


  如此,顧震鬆開他的手,虛弱的合上了眼眸,“不要怪爹心狠,這是我們顧家,欠了他的……辭兒,這樁事爹也隻能交給你了,看得出來,你對他,他對你,都頗為信任。”


  “是!”顧西辭斂眸,“我一定會謹記在心。”


  顧震閉著眼睛,仿佛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半晌沒聽到父親再開口,顧西辭仔細的為他掖好被角,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外頭,沈東湛和蘇幕當即迎上。


  “如何?”沈東湛問。


  顧西辭搖搖頭,“累了,睡過去了。”


  “太醫很快就到。”沈東湛開口,“你且放心便是。”


  顧西辭沒說話,隻是別有深意的望著眼前的沈東湛,心裏滿滿都是父親要他發下的誓言,為什麽會是沈東湛呢?

  這裏麵,到底有什麽緣故?

  顧家欠他的?

  怎麽欠的?


  什麽時候欠的?

  “你看什麽?”沈東湛問。


  顧西辭搖搖頭,“沒什麽,就是心裏有些感慨,再強大的人也有逐漸老去的時候。盛年不重來,每個人都難逃這一劫。”


  “人都有這一天。”蘇幕麵不改色。


  他們這些刀尖上的人,早就習慣了生死,哪還有這些個多愁善感。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爹……”顧西辭頓了頓,“什麽都知道。”


  蘇幕勾唇,“知道是一回事,有沒有做過又是一回事,我如今回想著從殷都到南都,所有的事情,忽然發現……打從你爹請旨開始,咱們似乎就陷在了套子裏。”


  顧西辭眉心微蹙。


  沈東湛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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