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
然而這些慘叫聲並非來自蘇冕和他身後的大臣, 而是來自站在他們身前手持弓·弩的禁軍, 他們口中嘔血身上插滿利箭, 手中握著弓·弩,但箭羽在弦尚未發出。
他們撲倒在地, 露出身後高聳的宮牆, 上麵站著一排手持弓·弩的士兵, 但他們頭戴紅纓頭盔, 身穿銀色鎧甲, 並非禁軍紅衣黑甲的模樣。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從牆頭躍下, 越過人群落在蘇冕麵前, 單膝跪地, 道:“末將岑遙率淩霄前來平叛。”
話音剛落, 一群手執銀項槍的士兵衝入金華殿,他們神色凜冽,目光淩厲, 鋒利的槍尖滾著鮮血。
蘇冕見到他們, 就知整座金鑾城已在他們的掌控之下, 輕輕舒了一口氣。
方才蘇澈詔書一出, 他立馬吩咐無疆離宮辦三件事。
第一, 雲琊拿詔書。
第二,密室找罪證。
第三, 郊外召淩霄。
前兩樣都隻是拖延時間, 讓他正言順繼繼位的小小計策, 最重要的還是第三個,很多時候,武力才是平息叛亂令所有人都臣服的最終武器。曆代君王都懂得這個道理,因此他們總是不肯釋放兵權,常常擔心那些在外的將軍功高震主、篡位謀權。
沒有兵權,王位坐不穩。
蘇冕母家無權無勢,他的出路卻也隻有兵權。
十一歲,所有皇子都還在讀書玩耍的年紀,他請求入軍營曆練學習,與那些武將朝夕相處出生入死,在朝中得到他們的支持,後他率軍出征,立下戰功,在百姓之中擁有了姓名。蘇詢賞賜,他婉拒,請求去寧鎮治療瘟疫,解決東朝大患。他就這樣一步步,從戰場走向朝堂,從默默無聞的四皇子成為東朝百姓愛戴的蘇世子,到如今成為四國皆聞的第一公子。
但擁有這一切,他還是感激蘇詢的,那個如今躺在金華殿內,已經沒有了聲息的人——他的父王。
他沒有以長嫡立儲,沒有以出身定一切,他認可他的戰功,相信他的才能,推行他的稅製變法,立他為世子,給了他一切的施展機會,甚至一個月前,還把兵符交到了他的手中。
盡管那時他率兵出征,損兵折將,最後帶回來一個四國和談休戰半年的結果,他還是將兵符給了他,他如今才能在這調兵遣將,連夜讓淩霄軍圍了這金鑾城,逆轉乾坤。
陳昂敗北,淩霄入城,方才逃走的蘇澈一黨也全被抓了回來,剩下的禁軍眼見大勢已去,紛紛束手就擒。
臣子麵如死灰大氣不敢出一口,蘇澈見到蘇冕腳一抖跪了下去,他以頭磕地,滿臉涕淚道:“四弟,你繞了我吧,我是一時鬼迷心竅,都是被那李賊給蠱惑的。四弟,我們畢竟骨肉血親啊,四弟,四弟,你想想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就饒我一條命吧,你讓我做牛做狗都可以……”
禁軍統領陳昂雙手捂著脖子,憋著最後一口氣,看到陳氏的瞬間眼睛微微一黯,似乎流露出了些疼惜,但轉眼看到蘇澈跪地求饒,心中悲痛,長歎一聲“所忠非良主。”眼睛一閉,倒了下去。
一切塵埃落定。
蘇冕越過人群,推開金華殿門,緩緩走了進去。
深處的床榻之上躺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他臉色安詳,雙目緊閉,看上去像是世間任何一個普通老者,但如果你看過他眼皮之下的那雙眼睛,你就一定不會這麽說。那雙眼睛精光四溢,所向披靡,承載著磅礴的野心。
蘇冕坐到床邊,覆上那雙布滿褶皺早已老去的手,輕輕道:“父王,我一定征服四國,保東朝萬世太平。”
翌日旭日東升,東朝子民在睡夢中睜開眼,驀然發現他們已經改朝換代變了皇帝。
蘇冕端坐在金殿之上,身披黃袍,頭戴金冠,改年號為東華,封雲琊為皇後,追封中書令唐琛為“文正公”,從此東朝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
大皇子滿門抄斬,其派係大臣被連根拔起,城內禁軍更是全部清換,一天,足以讓所有事情都改變。
夜幕降臨,蘇冕從世子府搬入世代帝王居住的金華殿,他身披龍袍坐於桌前,翻看各處呈上來的奏摺,處理各地政務,眉間微微蹙著,深思熟慮之後落下筆墨,他深知他的每一筆都牽動著東朝的命運。
燭火安靜地燃燒著,整個大殿輝煌莊嚴,但畢竟是寢殿,紗帳垂落,殺伐之中流轉著一抹溫柔的味道。
驀然紗帳微動,被輕輕撩開,後麵走出一個人來。那人一身楊妃色錦緞織繡,外披一件飄逸的白色紗袍,眼如三月桃花瓣,唇似含朱丹,自幔帳垂落處纖纖細步走來,整個人溫柔又仙氣,美好得讓人不忍移開目光。
然而她的目光卻全都落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那人一身朱紅龍袍,身姿挺拔端坐在前方,冷峻的眉峰微微蹙著,整個殿堂的華光都凝在了他的眼上。
還是她初見時那個光華璀璨的少年郎。
東朔十七年,她隨父王來東朝,在大殿之上初見十四歲的蘇冕,那時他還不是世子,隻是東朝眾多皇子中普通的一個,但是她的目光再也不能從他的身上離開。
他少年熾烈,一身紫衣錦袍立於大殿之上,對答如流字字珠璣,他的身上,有塞北邊野的凜冽寒風,也有燈燭月下的詩才放曠,刀劍中透著書卷氣,滿足了她對未來夫君的所有向往。
而後來她竟然真的一朝花嫁,來到了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坐看四方。
“雲琊,過來。”那人轉頭,對她輕輕說道。
雲琊忍不住嘴角上翹,她喜歡他這麽叫她,不是世子妃,不是皇後,而是雲琊,唯一的雲琊。
蘇冕拉起她的手,道:“辛苦了。”
雲琊微微一愣,而後看到桌上的遺詔,笑道:“舉手之勞。”
蘇冕看著案頭這份以假亂真道遺詔,聽到這句舉手之勞,心想這得氣死天下多少人。
世人皆知南國公主美貌,喜詩詞,愛書畫,卻不知她更是丹青妙手,記憶絕佳,平時給蘇冕參閱奏摺之類案牘文書之時見過幾次先王的聖旨詔書,就能將蘇詢的字跡模仿得絲毫不差,連他啟蒙之師閣老太傅也辨別不出,她更能用一根丹青筆墨臨摹東朝印章,縱橫勾勒,線條的粗細濃淡與大殿之上那塊傳世玉璽敲出來的一模一樣,就算拿火齊出來一一細看,也難辨真假。
他派無疆去找她,她就這樣在極短時間內造出了一份傳位假詔,救了場。
她的這雙手啊,真是稀世的珍寶。
“昨晚來找我的姑娘阿晚,就是之前派去西疆執行任務失蹤的手下嗎?”雲琊坐下,輕輕問道。她之前一直耳聞蘇冕有一個貼身丫鬟叫阿晚,但從未見過她,直到昨晚,她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亮出令牌,說她叫阿晚,交代宮中事宜問她要遺詔,三言兩語清晰明了,她立刻鋪開紙筆,可轉頭阿晚就不見了,而她寫完詔書畫上印章落下最後一筆時,阿晚又剛剛好現身,擺脫禁軍帶她入宮。
時機精準,來去如風。
“嗯。”蘇冕有些事並不瞞雲琊,她之前問過,他就跟她說了,阿晚被派去西疆執行任務,失蹤了,“西疆發生了一些事情,她沒能聯係我們,如今事情解決,她就回來了。”
“那就好。”雲琊溫柔道,蘇冕的得力屬下回來幫他辦事,她自然是高興的,西疆發生了什麽她也沒興趣知道,可今日一眼也沒見到這個阿晚姑娘,她不免有些好奇,問道:“如今她人呢?”
蘇冕批完奏摺,筆鋒一斂,道:“執行任務去了。”
夜黑風高,無疆在盛京的屋簷之上飛快起落,像一片黑色的風,穿梭在暗潮洶湧的夜色中。
她在追逐一群人,準確的說隻是一個人,另外十一人隻是為了保護他——一個不過五歲的小孩子。五歲,還沒來得及犯錯或者結仇,但誰叫他的父親謀權篡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蘇澈滿門抄斬,從老到小一個沒被放過,唯有他的獨子蘇柘不見蹤影,不知去了哪裏。
蘇冕沒想到蘇澈早有部署,行事之前早已安排了人將他的獨子偷偷帶走,藏了起來。但滿門抄斬,就是一個都不能放過,必須斬草除根。
於是無疆接到了一個任務:找蘇柘,殺無赦。
她立即調查了蘇澈的所有朝廷、江湖關係,手上的資產,購買的地宅,錢財的流動,拷問近衛蘇澈近期的行蹤,終於讓她順藤摸瓜找到了城西的一處宅院。她原想蘇澈可能將蘇柘送離了盛京,不知道是沒來得及還是太過自信,他最終將蘇柘留在了城中。
蘇澈養了許多死侍,她進入宅院數名死侍一擁而上,以命相博,將她拖住了,等到她殺出重圍時,其餘的人已經護住蘇柘逃走,她一路從城西追到城東,眼看著他們往右一拐,消失在安慶街頭。
無疆並未跟著追過去,反而突然停住腳步,眼角一閃縱身而起,飛上右側的屋頂。
整個盛京的布局,全在她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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