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三顧草廬上
中平二年,公元185年,春
大災之後有大疫,從去年秋冬到今年春,經曆戰爭州郡多發生疫病,緊接著南宮雲台火災,樂城門火災。
黃巾之亂的兵災、連續不斷的水、旱、蝗、火災使東漢財政越發窘迫。
國難思良臣,皇帝時常感慨:“昔日孝武皇帝有東郭鹹陽、孔僅、桑弘羊領鹽鐵事,使國用不乏,足夠北擊匈奴,東平朝鮮,南定南越,西開涼州、西域。朕之東郭鹹陽、孔僅、桑弘羊何在?”
中常侍張讓、趙忠皆道:“下之錢財多在富家豪族府庫,下之田多在大家豪族名下,不如一次性收每畮(畝)十錢,以助軍需、修宮室、鑄銅人。”
皇帝劉宏也想不出來其他辦法,曰:“可!”
此外,又下詔州郡收集上好的材木文石,押送雒陽。
一畮(畝)平均隻產一石半糧食,若一半作為口糧,剩下一半賣掉,以60到100錢一石計,隻能換45到75錢。每畝10錢,相當於把農民四分之一到七分之一的收入搶走,明顯屬於官逼民反、不可接受的惡政。
二月
樂安太守陸康上疏:“昔日魯宣公按田畝征稅而生災害,魯哀公增賦而孔子反對,怎能奪取民財而營造無用之銅人?豈不是違反了孔子的教誨,犯亡國的錯誤!”
半個月之內,上書反對的官員達到數百人,官員們群情激奮,言語極其尖銳,將提出意見的人批得一無是處。漢代有財產稅,主要對商人、官員、豪族收取,田稅隻是十五稅一,收田租同時收田畝錢,在世家豪族看來,明顯是動了他們的奶酪,屬於重複征稅,因此引起下大嘩。
皇帝急忙解釋隻收一年,但官員豪族早就與皇帝不是一條心,都今年開頭,焉知道之後不會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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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郡太守、涿縣縣令亦上門告知劉備,漁陽公沙太守亦派徐嶽前來商量,希望能聯合署名奏章,批評這一政策。在他們看來,劉備擁有數十萬畝土地,屁股決定腦袋,必定不願意繳納‘修宮錢’。
劉備以重孝在身,不便參與政事為由,委婉拒絕,轉頭對王榮:“立即準備500萬,並遼東的上好木材,冰化了就讓你兄長與簡雍、劉明等一路押送上雒,我再寫一封信。”
王榮:”都不願意交,夫君為何得罪眾豪族?“
劉備:“三年大旱,接著黃巾之亂,接著西羌叛亂,朝中早就無錢,可仗又不能不打,難不成真的舍棄涼州?無涼州關中豈能安穩?
所以助軍錢、修宮錢必然繼續收,與其後麵被郡裏催收,被其雁過拔毛,不如早些直接貢獻給皇帝陛下以表忠心。
而且這500萬絕不會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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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怒:“軍費動輒以十億計,修宮錢比助軍錢少得多,這人非朕用錢隻是修宮室,是何居心!”
下詔以大不敬之罪,檻車征陸康詣廷尉。
大不敬,可判流放甚至死罪。後得侍禦史劉岱屢次向皇帝解釋,才得以赦免歸鄉。
相反,宦官們主動表現出為國之忠義,動家族率先交田畝錢。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對州郡運來的木材、石材屢次挑眉樹眼,動輒要求重新運輸。州郡運來之後,要運回去又得出運費,隻好堆積在雒陽,宦官們就以本錢的十分之一強買強賣。
修宮室原本用不了許多錢,如今十成花費,隻有兩成用在修建,其餘都入了宦官、各級官吏腰包,因此朝野正直之士,越發不滿,政治生態越發惡劣。
這是最壞時代,貪汙賄賂成風,上到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都被要求到西園講價,錢到位然後才能得印綬公文節符,有清廉者拒絕上任,謁者台就反複派人催促恐嚇。下至州郡征收稅負、攤派徭役,行賄者可少繳賦稅、服較輕的徭役,導致窮者越窮、富者越富。
荀攸、王斌、簡雍在滅黃巾一役中,皆有功勞,本來都有授官,為東中郎將屬下參軍、司馬、軍候等職,官秩從六百石到百石不等,因為劉備守孝去官,無人話,也就隻拿了賞錢,紛紛辭官了事。
劉備守孝,卻也不能不顧忌故舊親朋的前途,因此不得不順應這個汙濁的政治環境,500萬既是所謂田稅、更是給王斌、簡雍、劉明補郎中的捐款,以獲得做官的基礎資格。
荀攸怕髒了名聲,不願捐官,拿著劉備給的50金,自回潁川郡,希望通過舉孝廉之類的正途獲得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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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草長鶯飛,雒陽派來宦官、謁者在綠色青青的草廬見到臉色憔悴、結廬守孝的劉備。
這次來的依然是左豐:“皇帝下詔褒獎劉備忠義,同意給王斌、簡雍、劉明補郎鄭”
不出所料,劉備心裏暗笑。
左豐:“皇帝陛下還有個要求,北宮伯玉等混亂涼州、進軍三輔,陛下希望劉侯為騎都尉,將幽州騎兵前往右車騎將軍皇甫嵩麾下效力。”
左豐還補充道:“陛下這個職務不要錢。”眼巴巴地看著劉備,生怕他不同意。
劉備:“左公公,本侯重孝在身,尚不足半年,恐怕不能奉詔。”
左豐頓時哭喪著臉:“侯爺,人辛辛苦苦走了三千裏路,腳都磨破了,回去怎麽交代啊?”
明明坐車,要破也是馬蹄破損,王榮在一旁想。
劉備:“聽左公公是東萊人,與善於造紙的左伯不知如何稱呼?”
左豐:“乃人從兄。”
劉備取出十金:“甚好,本侯爺欲與左家做些生意,還請公公從中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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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與張飛等人推演,劉備認定涼州的變亂,絕對不是一兩、一月兩月可以平定。好戰者多亡,久屯兵於外,士卒必疲倦,不僅無利,還易戰敗。
況且劉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春到了,收納的萬餘壯丁和大量家屬必須盡快擇安置完畢,把地墾好,把田種好。
田畝稅敲響了警鍾,告訴劉備普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愛收稅就收稅,誰也當不了。
站在望樓上,劉備的目光越過一排排房屋、一塊塊農田,移向霖平線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