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不該再回來
五年後，
火紅色的夕陽照射進病房的百葉窗裏，給本來毫無生機的病房增添幾分暖意。
然，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這樣的氛圍，很容易讓人本就感傷的情緒再籠罩上一層陰霾。
“叩叩叩——”
敲門聲突然響起，是一個男人抱著一束還帶著水珠的百合花站在門口。
張芷喜歡百合花……
簡單漂亮，又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
所以，這段時間，自己獨自一人呆在病房時的好心情，全都來自於每天更換的百合花。
“提前預祝明天手術順利！”
來人是吳天海。
吳天海就是當初追張芷的那個經理……
如今五年過去了，張芷還是沒有答應他的追求，但他也依舊沒有放棄，兩人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處著。
“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張芷躺在病床上，隻有這個夕陽照射的時候，她的臉色才會看著有些血色。
“說的什麽話，這都是朋友之間該做的，”害怕張芷多想，吳天海刻意強調了朋友這個身份，然後，看著張芷越發消瘦的臉，滿滿的心疼，但是又無可奈何……
當初，張芷被檢查出有胃癌，需要做手術把胃切除的時候，他就是表示過要辭職陪著她，因為他壓根不缺那點工資，但是，張芷說什麽都不願意，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好了，你該回家了……”
因為是相同的工作，又是同一個公司，張芷和吳天海從來不缺少共同話語，一聊天，不知不覺，就是幾個小時過去了。
張芷每天差不多同一時間，催促吳天海趕緊回家睡覺，絕不讓自己影響吳天海正常作息……吳天海也不拒絕，唯恐自己的所作所為給張芷太多心裏負擔……
於是，他站起來，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你也好好睡覺，明天我在手術室外麵等你。”
吳天海說著，彎腰，理了一下張芷額頭細碎的頭發，然後，指腹輕觸張芷額頭光潔的肌膚，就收手。
他真的是一個超級有紳士風度的人。
把握分寸，進退有度……
張芷其實都知道的，自己這幾年的生活，全靠有他。
他似乎真的不知不覺滲透了自己的生活。
當初，在查出胃癌前夕，肚子疼的受不了的時候，張芷想到的求救對象，也是他……
因為似乎隻有麻煩他，才會覺得不是這麽不好意思。
張芷眨了眨眼睛……
這個時候，她突然想起了顧曉曉。
如果顧曉曉在，該多好啊……
這五年，她又升職了，工資越來越高，就算顧曉曉沒有工作，她也終於可以盡母親之職，把她養在家裏，讓她吃香的喝辣的。
還有……
顧曉曉當年生下的孩子，前幾天來看她的時候，都能開始背古詩詞唱歌給她聽了。
顧曉曉怎麽就還不回來呢？
難道就真的人間蒸發了嗎？
張芷輕歎一口氣，滑動著微信通訊錄，本來隻是無聊，隨便翻一翻，結果，一不小心，就找到了顧曉曉的微信……
嗯，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微信，消息肯定是沒人看的。
那……那就當一個樹洞吧。
她這小半輩子，也算是曆經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但是，即使這樣，癌這個字，還是讓人一聽就讓人望而生畏……
所以，她其實也會害怕呀。
害怕手術失敗。
害怕手術過後，仍會有這個那個的並發症，後遺症……
*
*
“媽咪，你今天真的不來接我了嗎？”
顧堯穿上幼兒園的校服時，聽到顧曉曉說這幾天要出一趟遠門，可能好幾天回不來，頓時，水汪汪的眼睛就開始蓄起了淚珠，“朱老師家有一隻超級大超級大的狗，你讓我跟朱老師在一起……萬一她家狗咬我怎麽辦？”
“它不會咬你，”嫌棄彎下腰扣扣子實在太麻煩，顧曉曉一把就把顧堯抓到床上，讓他平視自己，然後，絲毫不留情拆穿他，“你昨天不是還說想念朱老師家的奧迪嗎？”（奧迪：朱老師家狗的名字）
“這次剛好……這幾天你都可以和它一起玩，也可以完成你一直以來的夙願，直接騎到它身上，”說實話，顧曉曉心裏還有點心疼，這還是第一次，她和自己兒子分開這麽久。
“夙願是什麽意思？”顧曉曉本來還在心裏糾結，要不要和老師請個假，直接把他也一起帶走算了，這樣自己也不會這麽難受不舍，結果，聽到他這麽快就被另外一個問題吸引了注意力，顧曉曉有點覺得好笑，又有點小難過。
“夙願就是，你終於有機會去做你一直想做得事情了，所以你應該覺得高興，”顧曉曉拍了拍顧堯的衣服，轉身，又幫他收拾這幾天換洗的衣服，可以交給老師。
然後，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幾天是南方梅雨季節，一天天都在滴答滴答下著雨，衣服都曬在陽台越曬越濕，顧堯都快要沒衣服換了。
顧曉曉深吸一口氣，蹲在抽屜前，覺得自己還是虧欠了顧堯太多……
瞧，這些衣服，都是穿了好幾年的，當初買的時候，特地買大了一號，就是希望能穿久一點，結果現在都洗得微微泛白了。
顧曉曉唉聲歎氣，覺得自己實在是一個不稱職的媽媽，顧堯卻是突然從床上直接撲到顧曉曉的後背，攬著顧曉曉的脖子，就開始糖衣炮彈，“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直都跟你待在一起~”
“所以，媽咪，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不要拋下我一個人……”顧堯從後麵摟著顧曉曉的脖子，然後，吧唧吧唧一聲一聲就開始親顧曉曉的臉頰，“雖然我很喜歡朱老師，也很喜歡朱老師家的奧迪，但是我更加喜歡你！”
“所以，媽咪，你不要扔下我一個人，不要扔下我一個人，不要扔下我一個人嘛，”顧堯撒起嬌來，感覺就像是一團棉花團，任由人捏圓搓扁，怎麽樣都可以。
顧曉曉差點就鬆口答應了……
因為她完全受不了這一套。
但是，轉念一想，S城，並不是一個特別美好的地方……
於是，顧曉曉隻能拍了拍顧堯的頭，語重心長道，“你聽話一點，媽咪保證，最遲明天就回來把你接回家……好不好？”
明天？
這個……比起幾天，似乎好接受多了！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顧堯當機立斷，翹起小拇指，在和顧曉曉拉鉤之後，還覺得不放心，補了一句，“騙人你就越來越胖，變成一個大胖子！”
顧曉曉：
這個詛咒真的是太惡毒了。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趕回來的！
顧曉曉把顧堯送去學校，和他的老師懇求地拜托她晚上照顧顧堯的時候之後，顧曉曉就以飛一樣的速度跑到汽車站，買車票到S城……
然後又以飛一樣的速度跑到醫院。
顧曉曉本來以為，自己重新回到這個地方，會忍不住感慨時間的流逝，感慨各種亂七八糟的，可是，當她重新回來，她才發現，其實沒什麽好放不下的。
現在她已經有了屬於她的全新的生活……
而這幾年，變化得日新月異的S城，基本上也不是她記憶裏那個熟悉的城市。
所以，自己應該可以坦然麵對一切吧……
坦然……麵對一切？
顧曉曉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她並沒有什麽可以麵對的……
這次回來，她不過是看見了張芷給她發的微信，聽到張芷對於手術的事，表現出來的害怕和惶恐，顧曉曉覺得為人子女，哪怕張芷不知道她來了，但求個心安，自己也是應該來一趟的……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醫院很大，但張芷的手術室卻很好找，因為顧曉曉看見沈瑜也在……
真好！
至少不是她一個煎熬著……
證明這幾年，就算她沒在，也是有人關係照顧著她的。
那就夠了！
顧曉曉躲在牆角，心裏在為張芷緊揪著，然，看見沈瑜的那一秒，自己內心卻是無法遏製的掀起一波波驚濤駭浪。
因為看見沈瑜，她就想起沈瑜對自己的好，然後就完全無法控製想起那個沒緣的孩子……
所以，自己真的是不能再回S城。
瞧……
自己這才看了沈瑜幾眼，就感覺心驚肉跳，頭暈腦脹，然後，不停回憶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去……
想起那個可怕的晚上。
想起自己處於崩潰之中煎熬的一個月……
然後，想起自己當時去福利院領養顧堯時的初衷……
顧曉曉攥緊拳頭，覺得自己剛才和顧堯說明天回去，都是給了自己太多時間，她應該等確定張芷安全從手術室裏安全出來，就立刻可以回去自己原先的生活軌道了……
顧曉曉看了看腕上手表，她站在這裏已經兩個小時了……
估計張芷手術很快就能結束。
自己到時候立刻去車站買票回去，然後，算一算路上消耗時間，說不定還能給那個小傻子一個驚喜，簡直想一下都要讓人渾身打雞血！
卻不想……
自己正處於想兒子的激動之中，一個男人突然站在她身邊，歪著頭，用一種異常好奇的目光看著她良久，然後，不確定地出聲道，“你是……曉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