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未冷
世事無常，人心易變。
如今的林軒已經對生活有了一定的認知，他不會天真到讓自己的思想還停留在童話、電視中的層次，很多事情也算是開的比較開了。
當初回老家，他曾在小樹林裏跟小妮子聊到過一些事情。
告訴了她報考杭城的原因，同樣也說了從沒想過再見到誰，哪怕他已經知道那個本該是他至親的女人一直在通過家裏那位嬸嬸關注著他的一些消息，哪怕他回到老家後就先特意去見了那位嬸嬸，還為了方便她傳遞信息，特意加了她閨女的微信，哪怕……
可她畢竟還是拋下了他。
尋親認親什麽橋段是不可能發生的，他從沒有想過再見麵的事情。
卻沒想到她會因為知道自己在西大，就特意跑到西大來。
按照倪千慧所說，她現在的丈夫是她本家的一個哥哥，定居杭城後來往關係還是不錯的，且西大原本環境就很好，又是名校，帶著孩子來玩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根本不需要考慮其他，更不需要證據，林軒就是知道她是為自己來的。
西大這麽多學生，或許她就算來了，也沒有想過會真的會撞見自己吧？
可生活就這麽操蛋。
因為倪千慧的關係，把本該陌路的雙方給生生地撞到了一塊，否則哪怕陌路相逢，也大可擦肩而過。
林軒不知道自己的反應是否瞞得過她，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認出了她卻裝作沒認識，也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裏，這樣做是不是太冷血太殘酷。
然而他很清楚，不論再給他幾次重來的機會，在這一刻他依舊會這樣選擇。
在一路走來的時候，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對方真的不顧一切點破，他也會很禮貌地笑著告訴她認錯了人，他媽媽眼下人在頤城，且昨晚還通過視頻電話，對他諄諄叮囑。
“林軒！”
因為又一次走神而被點名的林軒回過神來，再次出列後，被教官懲罰了三十個俯臥撐，他並沒有解釋什麽，在全班注視下完成了懲罰，重新歸隊繼續訓練。
下午的訓練短促而又漫長，時間像是最有耐心的行刑官，點點滴滴的煎熬著每一個受刑者。
期間休息的時候，連張斌都特意跑過來問他怎麽回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林軒自然笑著說沒事。
跟其他女生談笑的景藝就坐在旁邊，張斌問話的時候，她也掠著發絲轉過頭來，眼神晶晶閃亮，隱隱有些好奇與關切的樣子，楚楚動人。
如果換了個這年齡的男生看到，少不得要浮想聯翩心跳加速一番。
可惜林軒沒看到，她的這番表現自然就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日頭斜照，林軒走出操場的時候，裝著很隨意的樣子四下打量了一下附近，並沒有看到那個叫倪裳的女孩子一家，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湧上來了些許難言的空落。
“賤骨頭！”
心裏如此罵了自己一聲後，他也就跟旁邊的鄒悳等人道別，朝校門外走去。
軍訓方陣都已經解散，校園裏到處都能看得到一身軍綠的新生，或是三三兩兩的談笑，或是一個兩個的獨行，在這夏日傍晚的校園裏，也算是這個秋日開學季裏的一道風景了。
林軒心裏有些難言的情緒擠壓，有些心躁，走路也就快了些，時不時地會超過一些人，身旁是什麽人，他全然不曾在意。
倒是在解散後的新生人潮裏，有個其貌不揚的胖女孩在被他超過的時候，瞥見他的側臉，有些意外地睜大眼睛，“咦”了一聲。
“怎麽了？”
旁邊的女孩原本正在說話，忽然見她這樣，也就有些奇怪地問了聲。
“沒事，估計是我認錯了吧……”
長相身材氣質都很平庸的女孩盯著前方有些眼熟的背影，搖搖頭，並沒有再說什麽，隻不過隨後還是忍不住又盯著那個逐漸消失在人流裏的身影看了幾次。
林軒跟薑淺予都是帶了手機的，小妮子軍訓解散的時間比他略微晚點，他都已經走出校門有段距離了，她才發了消息來，說她軍訓結束了，問林軒有沒有解散。
林軒也就給她回了消息，說好在家等她。
軍訓後一身都是汗，這時候雖然已經幹了，但夏天本就熱，身上油膩膩的不舒服，他到家後就先洗了澡，正在衝洗著一身泡沫的時候，就隱約聽到外麵有聲音。
“淺淺？”
他喊了一聲，外麵自然也不會有旁人，小妮子應了一聲，就也回房間洗澡去了，隨後各自換了衣服，把軍訓服丟到洗衣機裏，然後出門去買菜。
林軒並不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然而薑淺予也不笨，從商場買了菜回來時，她顯然就已經確定了林軒有心事，吃飯的時候就問了起來。
林軒自然也不會瞞她，卻有些不知該怎樣說起，小妮子多半是看出了他心裏的糾結，眨了眨眼，很善解人意地笑道：“沒關係，慢慢說。”
林軒歎了一口氣，然後從跟倪千慧說起打職業開始說起，講到在辦公室耽誤太久，所以一塊去操場，在啟真湖邊遇見了那一家三口……
跟倪千慧的談話比較長，雖然林軒給簡化了不少，但說完也比較費時間，他一邊說一邊吃，小妮子就一邊吃一邊聽。
說到那一家三口的時候，林軒停頓了一下。
小妮子夾了跟涼拌土豆絲，混著米飯扒到嘴裏，一邊慢慢咀嚼著，一邊微微抬著明媚眸子，輕輕眨眨眼，有些奇怪他此刻的表情。
林軒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用最簡單的語言把事情說清楚：“那個女人是我媽……親媽。”
小妮子眨動的明眸瞬間睜大。
再睜大。
繼續睜大。
然後似乎是想要把嘴巴裏的食物給咽下去，結果大概忘了該怎麽吞咽，卡在了喉嚨，在那噎住了一下，一邊瞪大眼睛想用眼神向林軒確認，一邊就又想要開口說話。
終於成功地把自己給徹底噎住，憋得臉蛋通紅，才終於“咳”的一聲，把噎住的食物給嗆了出來。
她反應很快地伸手抽了張紙巾捂著嘴巴，卻從鼻子裏噴出幾顆咬碎的飯粒來，被紙巾擋住，好幾顆都跳到了空中。
林軒發現她被噎住，就顧不得再說什麽了，忙起來要過去，剛站起來，眼角餘光就瞥見空中劃過幾道細長弧線，然後臉上就感覺被什麽東西給打到了。
先被噎住又被嗆住的小妮子看到這一幕，忍俊不禁的想笑，結果又被嗆得連連咳嗽，用紙巾捂著嘴巴，都還有飯粒又嗆出來，又是笑又是咳嗽，眼淚汪汪的，好半晌才緩過來，差點沒被噎死。
林軒忙給她倒了杯水，小妮子一口氣喝掉大半，這才拍著胸口，長長地舒緩著呼吸，喘息未定，就瞪著還有水霧氤氳的明媚眸子問：“你說……嗝……”
她太著急，都還沒徹底緩過呼吸來，就忙著問話，話都沒說完，就被一個嗝給打斷，然後繼續問：“……說誰？嗝……”
林軒滿腹愁緒，都被她給逗得忍不住笑起來，小妮子又是羞又是笑，伸手打著他肩膀，卻還是忍不住追問：“怎麽會遇見阿……阿姨？”
林軒又拍了拍她的後背，見她真的是緩過來了，這才拿了紙巾把掉落在餐桌上的飯粒給擦掉，故作平靜地笑道：“我媽不就是你媽嘛，叫阿姨多生分啊？”
小妮子幫他一塊把桌子擦了一下，有些臉紅地又打了他一下，
林軒回到自己位置坐下，小妮子也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輕聲問：“然後……呢？”
林軒歎了一口氣，有些出神，小妮子也不催，就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麽，抿著嘴角，有些忍俊不禁的樣子，起身抹掉他臉上還沾著的一顆飯粒，然後重新坐下來，依舊靜靜地坐在那兒，眼神清澈明亮，目光柔柔如水。
有種讓人忍不住要把她擁入懷裏的恬靜與乖巧。
林軒呼出一口氣，笑道：“我就裝著沒認出來唄。”
她點點頭。
然後再次起身。
走到林軒麵前，慢慢蹲下來，睜著一雙明媚而溫柔的眸子，靜靜地望著他。
一句話也沒說。
隻是身子前傾，將整個人貼進了他懷裏，然後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腰。
散發著清新香氣的身子是如此柔軟嬌嫩，好似微微用力就會弄壞。
卻讓人感覺經曆了寒冬後，沐浴著春日陽光。
溫暖而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