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從前

  江晚以手點唇。


  “最開始的時候,你的情緒還是挺穩定的,或者說你是在努力保持著淡定。”


  “你後來的崩潰讓我察覺到,其實從遇見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在忍耐著。我想,你提出要和我成親這種不合理的要求,也隻是想觀察一下那個人的反應。”


  “當然,我拒絕了你的要求。”


  “我拒絕還是不拒絕,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麽關係。因為,自始至終,你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這件事得到證實,是因為他說了一句話。”


  “隻是一句,便讓你苦苦偽裝的一切都崩潰掉。”


  江晚看著白鶴章,歎了口氣,“那個孩子,是你跟明朗叔叔的嗎?”


  白鶴章原本是在裝死,聽到這句話之後,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將頭深深的埋到被子裏,隱隱有嗚咽聲傳來。


  江晚盡量將自己的聲音放輕柔,她輕輕地拍著白鶴章的後背,“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白鶴章沒有反應,她隻是將頭埋在被子裏,身體抽搐,無聲哭泣。


  江晚也沒有催促。


  等了許久,白鶴章才嗡嗡出聲,“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親口跟我說,我跟孩子他都不要。我一直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再相見,但是……”


  “但是,他還是出現在了我麵前。”白鶴章抽噎著,“我根本無法控製自己。”


  “從見到他之後,我就努力控製著,可是……”


  她抬起頭來,撲到江晚懷裏,大哭,“可是我根本控製不住我自己。”


  “我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堅強,所有的故作淡定,在見到他的那一刻,都土崩瓦解。”


  “我以為我早已經放下,可是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我根本放不下。”


  “這些年來,我跟他之間的點點滴滴都像是烙印一般刻在心底,我原本以為這麽久過去了,我能在他麵前雲淡風輕,將往事看破。可當我真正站在他麵前的時候,才發現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自欺欺人。”


  “我很難過,崩潰的想要炸掉。”白鶴章在無助地抽泣,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那什麽,白鶴章,你先別哭,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跟明朗叔叔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江晚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柔無害。


  “明朗叔叔這次回家,我便感覺他有些不對勁,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麽吧?”


  “白鶴章是我哥哥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做白微霜。”白鶴章,確切的說是白微霜拿著手絹擦了擦鼻涕,“我哥哥死後,為了維持大局,我一直在假扮

  他。”


  “四年前,我在郊外中了埋伏,孤身一人奄奄一息的時候,被恰好路過的明朗先生所救。”


  “那時我受了重創,記憶也受到了損傷,好些事情都不記得。明朗先生把我救活之後,我就一直待在他身邊。”


  “後來……後來有一次,我不太記得日子。那一天,從不喝酒的明朗先生突然喝了酒,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模樣,讓人感覺到很害怕。”


  “我想上前勸慰他,可是,明朗先生一下子將我抱住。”白微霜說到這裏的時候,臉色泛紅。


  她的雙手緊緊捏著被子,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那天晚上,我跟明朗先生……”


  “那天晚上,我們在一起了。”


  “第二天,明朗先生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在身邊,床上一片狼藉,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那時他神情古怪地看著我,眼中帶著我看不懂的悲傷。我原本以為,我們已經做了夫妻,關係更進一步。”


  “可是,這不過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從那天開始,明朗先生開始徹夜不歸,他像是在躲著我一般。後來沒多久,我丟掉的記憶慢慢恢複,白家的人也找到了我,我決定回到翻雪城。”


  白微霜抽噎著,“臨走之前,我告訴他,我可能懷孕了。”


  “明朗先生的表情很痛苦,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他。後來,他隻對我說了對不起,然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我也做好了永世不相見的準備。”她的聲音裏滿是痛苦,“可是,他為什麽又出現在我麵前?”


  “他的出現,打破了我所有的偽裝。這些年,我以為我曾經忘卻的事情,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全部湧上來。”


  “我……”


  江晚拍著她的後背,歎了口氣,“我大概懂了。”


  “微霜,你,可知道明朗叔叔的從前?”


  白微霜愣了一下,搖頭。


  “明朗叔叔,原本是個小有名氣的大夫,他醫術高超,又心地善良,是遠近聞名的神醫。”江晚說,“我父親曾經被他救過一命,所以,我們兩家也熟悉起來,我小時候也經常去他的醫館玩耍。”


  “明朗叔叔有一個非常漂亮溫柔的妻子,還有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兒子。那時的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我很羨慕。”


  江晚垂下眼。“明朗叔叔是醫者,隻要有病人,他都會救。某一天夜裏,下了好大的雪,醫館裏來了一個通緝犯。那個通緝犯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明朗叔叔想去報官,可,如果去報官,這個人肯定會死。他做了一個決定,決定先給通緝犯


  治療,保住他的命再去報官。”


  “他耗費了好大力氣才給那通緝犯縫合好傷口,止血,又給他喂了蒙汗藥,通緝犯也陷入到了昏迷中。他冒著大雪去報官的時候,他的妻兒見他遲遲未歸,便去醫館尋他。”


  “明朗叔叔沒想到,那個通緝犯是個窮凶極惡的采花高手,武林高手,他那點蒙汗藥根本不管用。通緝犯看到叔叔的妻子色心大起,強占了她。”


  “那個惡人不僅強占了叔叔的妻子,還將他們母子分屍,手段極為惡劣。惡人連夜逃離,明朗叔叔帶著官兵到來的時候,卻看到滿地鮮血。”


  “鮮血染紅了白雪,聽說,那天下了通紅的雪,觸目驚心,天地痛哭。屋子裏,他的妻兒已經麵目全非,不堪入目。”


  白微霜的臉色變了好幾變,“我,我,竟從來不知道,他,還有這麽一段曆史。”


  “明朗叔叔看到妻子和兒子慘死,當場昏厥,我爹爹得到消息之後,將他接到我家裏來,那段時間,明朗叔叔不吃不喝,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爹爹監視得嚴,他早已經自殺身亡了。”江晚接著說。


  “他消沉了足足三年。整天瘋瘋癲癲,對著妻子和兒子的畫像訴說著什麽,自殘的整張臉都麵目全非。我爹爹覺得他這樣下去太可憐太痛苦了,便帶著他找了一個人,給他換了一張臉。然後,帶他去了江家的祠堂。”


  “明朗叔叔原本姓魏,魏明朗。爹爹在江家的祠堂中,賜給了他江這個姓。從此之後,世間再無魏明朗,隻有江明朗。”


  “換了臉,換了姓的明朗叔叔果然開始變化。他告別了父親,踏上了雲遊四海的旅程。”江晚說,“爹爹也知道他的想法,他,無非是想尋找到當年殺害他妻兒的凶手,報仇雪恨。”


  “他開始在各地遊走,幾乎斷了音信,這一走,便是五年。一直到前段時間才回到江家。我不知道這五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但,你要相信我,明朗叔叔,他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他一直將妻兒的死歸結為自己的錯,他不敢苟活,不敢快樂,更不敢再有女人。”


  白微霜聽著江晚的講述,呆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眼淚不自主地往下流。


  “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他,他一直背負著這麽多。”她說,“我一直以為他討厭我,那個人,為什麽不把這些告訴我……”


  “我,我明明那麽喜歡他……”


  “我愛他都要發瘋了。如果,如果他能告訴我,哪怕一點,我也不會……”


  “我……”


  她又嚎啕大哭起來。


  江晚深深地歎了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


  人死生相許。


  “微霜,別哭了。”她拍著白微霜的肩膀,“我想,明朗叔叔應該有話要跟你說,乖乖把你的心意告訴他。”


  她下床來,看著一旁紅色喜袍,隨手拿起。


  打開門,果然看到江明朗站在門外。


  下雪了。


  雪花沸沸揚揚,如柳絮一般四處飄飛,悠悠,仿若歲月如流。


  霜風勁,雪色蔓延。


  “明朗叔叔。”江晚看著臉色蒼白的江明朗,將那喜袍披在他身上,“瀟瀟和葉姨大概從來沒有怪過你,你深愛著他們,同樣,他們也深愛著你。這些年來,你一直在折磨自己,我想,他們如果有在天之靈,肯定會很心疼。”


  “她在等你。”


  她說完,將江明朗拽進去,順手將門關好。


  雪海蒼茫,放眼望去,隻是一片望不見盡頭的白色。


  即便是入夜,也被雪光照亮,如雲翻滾。


  天寒地坼,冰冷刺骨。


  江晚抄著手,踩著厚厚的雪,向外走去。


  江明朗站在屋子裏,定定地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姑娘。


  他臉色複雜。


  “微霜,對不起。”


  白微霜定定地看著他,轉過頭,擦幹淨眼淚。


  “這些年,委屈你了。”江明朗蹙著眉頭,“是我混蛋……”


  “我對不起你。”


  “你為什麽要回來?”白微霜依然控製不住眼淚,她呆呆地坐在床邊,“明明我已經要將你忘掉了,可,你為什麽要回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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