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七年
七年後
散學的鍾聲還沒響,一群學子已是心不在焉,走神走到了不知哪裏去,好容易等到鍾聲終於響了,更是屁股長刺般再也坐不住,隻等夫子一聲令下“散學”,便往外衝去。
皆因今日乃三月三上巳節,城裏各處都熱鬧至極。
不但年輕的男子們會聚集街頭,歡歌飲宴,年輕的女子們也會三五成群的上街遊玩,或至江邊放河燈,正是一年裏“知好色則慕少艾”的男男女女們除了元宵節和七夕節,另一個最期盼、最上心的節日。
好在夫子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如何不知道底下的學生們早已是“人在曹營心在漢”?
很快便如他們所願,宣布了:“散學。”,隨即還一馬當先,徑自出了教室,回了夫子們的宴息處去。
一群學子這才歡呼著,有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呼啦啦也都出了教室,很快不見了人影。
惟獨陸薇薇等到同窗們都走光了,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心裏默著夫子今早布置給她,讓她明日午時之前,必須上交的文章,所以她現下就得把草稿默好了,待會兒回家後,才好一氣嗬成寫出來。
她又默了一會兒,教室門口傳來了過來尋她的李昌的聲音:“小巍,還不走呢?”
陸薇薇這才打住思緒,站了起來,笑道:“表哥等很久了吧,那我們走吧。”
表兄妹兩個便出了教室,一路往書院的大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李家族裏李昌的一位遠房堂兄、也是在縣學上學的李澈追上了他們,“昌弟,巍表弟,你們回家嗎?一起吧。”
李昌和陸薇薇忙都笑著給他打招呼,“澈哥澈表哥。”
李昌隨即又笑道:“澈哥,我和表弟今兒先不回家,要先去我姥姥家接妹妹,明兒是我娘生辰,妹妹這次去姥姥家也住好幾日了,是時候該接她回家了。不過我們可以與澈哥同行到出了城門再分道。”
李澈笑起來,“明兒竟是嬸嬸生辰呢?那是得接了月妹妹回家才是。”
三人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往外走。
經過一段台階路時,陸薇薇一個不查,竟雙腳互絆了一下,眼看就要往台階下栽去。
李澈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巍表弟小心……沒事兒吧?”
陸薇薇驚魂未定,接連喘了幾口氣,才笑道:“我沒事兒,多謝澈表哥。”
一麵不著痕跡抽回自己的手臂。
她以前便不喜與人有任何的身體接觸,如今年紀一年比一年大,再是費心遮掩,女性特征依然越來越明顯,就更不願與人有身體接觸,哪怕是善意的,也不願了。
不過陸薇薇對李澈這個遠房表哥還是向來挺有好感的,長得又高又斯文不說,學習也向來刻苦,當年她隻在章家書院上了兩年社學班,便考進了縣學,已經是整個天泉縣正式上學時間最短、卻順利考進縣學的佼佼者了。
李澈卻更厲害,他家裏窮,他十一歲才終於正式進了學堂,還不是章家書院,隻是縣裏另一家並不出名的私塾,依然隻用了兩年時間,便考進了縣學。
關鍵陸薇薇心裏還很清楚,自己是開了掛的,李澈卻是個真真正正的古代少年,白紙一張,竟也能跟自己某種程度上來說“打平”,他到底天賦有多高,又是如何刻苦的,可想而知!
這幾年也的確如此,陸薇薇和李澈都成了整個縣學裏數得著的優等生。
自縣裏的教諭到縣學裏的一眾夫子們,都對二人寄予厚望,盼著他們能在明年的縣試、府試和院試上一展頭角,最好能為天泉縣學掙一兩個案首,甚至是“小三元”回來,讓天泉縣學更上一層樓。
陸薇薇雖不喜與李澈有身體接觸,對他現下的感激和一貫的好感卻是不打折扣的。
因又笑道:“澈表哥明兒散學後,可著急回家?若是不急,不若一起去我們家吃頓便飯吧,我新近寫了幾篇文章,正好請澈表哥給我指正一下,不然可不敢送到夫子們麵前獻醜。”
李澈家裏窮還不是普通的窮,他父親在他很小時便摔斷了腿,隻能常年癱在床上,什麽都做不了,他家裏叔伯們不願意白養著他一家子廢人,便吵著把家給分了,各房各自過活。
自然李澈家的日子便越發難過了,一年到頭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便是如今他進了縣學,因他成績優異,教諭大人特地發話,減免了他的一應學雜費,一月下來,至少也能省下二三百文,他家的日子依然是捉襟見肘。
所以陸薇薇明兒請李澈給他指正文章是假,想趁機讓他好生打一打牙祭才是真,他實在太瘦了。
李昌一聽就明白陸薇薇的用意,忙跟著道:“是啊澈哥,明兒你就去我們家吃頓便飯吧?我爹娘前兒還念叨你,說我能有你一半出息能幹,他們做夢都要笑醒呢!”
李澈自然也是一聽就明白這表兄弟兩個的真正用意,雖然知道他們是好意,還是覺得些微難堪,他其實最不願意見到的,便是別人的同情與憐憫了。
可想到李家的存書裏還有好些是自己沒看完,或者已經看過了,還想再看一遍的,又實在說不出婉拒的話來。
陸薇薇見狀,笑著趁熱打鐵道:“澈表哥,我前些日子買了一本新書,覺得很有意思,澈表哥明兒正好也看一看,保管你也會覺得有意思。”
這下李澈徹底說不出婉拒的話了,索性笑道:“既昌弟和巍表弟誠心相邀,那就我恭敬不如從命,明兒去叨擾成棟叔和嬸嬸了。”
李昌這才笑起來,“這就對了嘛,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澈哥跟我們還有什麽可客氣的?走吧,再不走趕不上接我妹妹了。”
三人遂加快腳步,很快便出了縣學的大門,上了大街。
冷不防背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喊叫聲,“讓開,都讓開——”,夾雜著越來越近的急促馬蹄聲。
三人忙都回頭看去,就見一輛馬車正瘋了一般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衝來,驚得兩旁的行人都是左躲右閃的,還打翻了幾個小販的炊餅糖葫蘆豆腐腦兒什麽的,整條街一時間都是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