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雲上棋局> 第201章 躺平真的“可恥”嗎?

第201章 躺平真的“可恥”嗎?

  下意識的,她瞟了瞟桌邊她先前順手帶過來的一瓶純淨水,腦子飛快運轉著,怎麽樣想個辦法“狸貓換太子”。


  畢竟這兩樣東西,“脾氣”大不相同,即使長得一樣。


  一陣嚴肅而又熾烈的目光從側麵投過來,白芷不同轉頭即知道,這點“小心思”,早就被人看穿了,所以也就按下了自己焦灼不定的手指,依舊平靜無虞的安放在碗碟旁邊的桌子上。


  熱辣的酒氣,一陣一陣地衝擊的鼻孔,她看著眼前的透明酒杯,仿佛不是在看一汪液體,而是一陣能輕易將其灼傷的火焰。


  “唔”,白芷艱難的開口,望向周邊的一群人,都亮晶晶的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有人不時也瞟一下朱時,似乎覺得有熱鬧看,也似乎覺得火焰暫時還沒有燒到自己身上,暫時感到一陣幸慶。


  “非常感謝朱總的盛情,”白芷笑盈盈的看向他,“隻不過……”她到處看著周邊的人群以及各種物品,腦子裏搜腸刮肚的尋找借口拖延時間。


  當眼光移到羅盼身上的時候,她真心盼著他能有些許動作,能給她點靈感,或者,幹脆,自主給她解個圍。


  隻可惜這家夥,此刻正在專心致誌的對付著他跟前的一碟小龍蝦,雙手和餐具並用,吃得滿嘴油星,完全沒有抬起眼哪怕掃視一圈的意思。


  她的眼裏的剛剛騰起的光啪的一下,驟然熄滅了,於是她依舊轉過臉去,清了清嗓子,盡量調整著較為溫柔的聲線,微笑著說:“光喝酒有什麽意思,咱們得行個酒令才有趣兒。”


  “酒令?”朱時的眉頭皺了皺,“酒令是?”說著看向周邊的人臉上找尋答案。


  “酒令就是……”白芷擔心情勢轉向自己無法控製的情境,連忙說:“就是在大家在喝酒的時候的一種遊戲,類似於……”此刻白芷此刻滿腦子都是想著的《紅樓夢》裏的各種酒令,比如“酒牌,射覆,藏鉤……”


  “射覆。”實在想不出更白話的說辭,就直接幹脆脫口而出了。


  “射覆是啥?”朱時果然提了個問。


  “射覆就是…”白芷轉向酒桌上的其他人,大家也是一臉茫然,有幾個到是心照不宣,嘴角含笑的低頭吃菜不語。


  羅盼這個時候,幹脆放棄了跟手裏的龍蝦鉗的battle,抬起頭來,看著白芷一臉壞笑。


  半天沒人回答,現場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白芷在即將要被灌酒的恐慌當中,居然此刻大腦陷入一片空白,也支支吾吾說不上所以然來。


  朱時此刻感到一陣難堪,他似乎自我覺察到空氣中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對於他文化水平的輕視,一陣惱怒由心底騰起,雙目一瞪,借著酒勁,大聲說道:

  “我不管你們之前在哪裏,有些什麽樣的經曆和習慣,但是在這裏!”他指了指麵前的桌子,“在這裏,就要‘入鄉隨俗’!在我們的地盤上,就得聽我的!大氣點!別扭扭捏捏的,有什麽大不了的,給我喝!”


  說著,一雙泛紅的眼睛,圓圓的盯住她,然後手裏拿起酒瓶,有要繼續倒酒的趨勢。


  白芷的小腿開始微微打顫起來,她緩緩的坐下,皺起眉頭,看向桌子對麵的羅盼,寄希望於此刻他能說點什麽。


  無論說點什麽都好,能拖一秒是一秒。


  羅盼看了看,似乎被看得不自在,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食物,張了張嘴,揮手打著圓場:“白芷呢,是有些自己的個性,和我們不一樣的想法和習慣……”


  白芷清了清嗓子,製止住了他,這不是火上澆油嗎?她伸出手,用手指蓋住了杯沿,“夠了夠了,這樣就夠了哈。”


  朱時的眼睛更紅了,他大聲的喝道:“我不允許這張桌子上的人嬌氣!勤奮和努力,才是混出頭的標配!出來工作就應該有做事的樣子!想當年……”


  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之前他是如何在酒桌上喝得胃穿孔的往事。


  白芷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無力的靠在椅背上,看這情勢,哪怕麵前的不是白酒,而是一杯鴆酒,估計也得咬牙吞下吧。


  她眼睛一閉,心想,不就是杯中之物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可是突然一陣委屈,從心中幽幽泛起,她突然想起在此前的飯桌上,喝紅酒都是淺酌慢品,如今葡萄酒根據當地習俗“一口悶”也就罷了,如今還要被灌白酒。


  時光清淺,隔著歲月,她不禁想,究竟是怎麽突然淪落到如此境地的?她來不及細想,隻是任由委屈的潮水,彌漫和浸潤了腦海裏的所有的神經。


  想起最近網絡上在流行一個很“喪係”的詞——躺平。


  關於這個詞的議論和爭吵,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聲浪,和激烈地辯證的熱潮。


  照白芷之前的性格,如何能“躺平”?怎麽可以“躺平”?那不是幹脆搖著白旗認輸?

  但是如果是一個驕傲的人,又怎麽能認輸?怎麽可以認輸?有什麽權利認輸?

  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嗎?不是即便撞到了南牆,也要把南牆給鏟平了再來看看後麵的路嗎?


  不過此時此刻的她,深刻的覺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然怎麽辦呢?選擇一拍桌子轉身走人嗎?


  威廉才剛走,她就興致勃勃的把這裏鬧個雞犬不寧?

  這明顯就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那麽轉移炮火到別處?

  就是嘛,在這個餐桌上,原本就有十來號人,為什麽就逮著她一個人灌酒?“薅社會主義羊毛”還是怎的?


  “別看別人。”朱時那雙圓瞪著的眼睛,透出前所未有的認真的光芒。


  “選擇大於努力。”一句很尋常的話突然跳出來,蹦到了她的腦海裏。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深刻的認同這句話。


  就好比多年前,她一直很不忿當年韓安瑞為什麽不選擇站在她一邊,而是選擇站到對立麵,在此刻,就在此刻,她突然覺得當時的他的選擇無比正確,甚至不得不感歎一聲:英明。


  你看,站在他的角度上,他當時的選擇機智而又安全,即便顯得涼薄而又絕情。


  但那又如何呢?他甚至可以輕鬆地站到道德的製高點上將她順理成章的踏入泥濘當中,而又自己不沾染一絲塵埃,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他可以輕輕躺平,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讓她陷入任何幽暗逼仄的境地,不僅如此,多得是輿論和聲援倒向他,讓他毫發無損的繼續著自己富貴、而又平淡到好沒意思的人生。


  而她就不一樣了,她的一個看起來“重情義”的錯誤的選擇,不僅在瞬間損毀了她前二十年的努力,後麵最美好的青春年華依然持續為此買單,被一次又一次地摁入泥濘和沼澤中的艱難呼吸、負重求存。


  而到如今,即便海外鍍金歸來,依然會陷入到如今難堪而又窘迫無援的境遇裏,黑暗陰沉,看不到一絲光亮。


  而這些年裏,她苦苦支撐著,也不過是自我欺騙,蒙騙自己那個一腳一腳將自己踏入深淵的人,是她世界裏最後的一絲光芒和一處溫良。


  哎。她歎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這絲自我欺騙,她又怎麽能一路血肉模糊地支撐到現在;但如果不是這絲欺騙,她或許早就脫身上岸,來到真正的新大陸,再度真正遇到溫暖純良之人。


  白芷最後看了羅盼一眼,發現他低頭看著手機,似乎周邊一切與他無關。


  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無從看破這場命運的轉輪,麵前永遠橫亙著一條看不見的屬於她自己的烏江,而她期冀著想要抓住的花滿枝丫的清晨般的夢境,永遠都好似隔著簾幔的水中月,鏡中花。


  在命運的巨輪前,即便咬牙硬抗,又當如何呢?死戰不退,也不過是被所謂的“理想”禁錮著行動,使其一生服苦罷了。


  唯一覺得憤懣的是,她已經如此“躺平”了,為何命運還要強摁著讓她明白,依舊有那麽一道無形的天花板,是她永遠無法逾越的呢?


  真的不必再強調了,她默默的說,我早已放棄玩那個遊戲了,難道依然.……不可以嗎?


  她搖搖頭,閉上眼,哆嗦著抓起麵前的酒杯,心一橫就打算在麵前錯綜複雜的注視下仰脖硬吞。


  這一幕一絲不差的落入到門外的一個人的眼裏。


  這是個五十來歲,保養精致的婦人,珠寶和昂貴手包,以及剝殼雞蛋般的光滑肌膚暴露出了她多年來的養尊處優。


  她偶爾經過這個包間,正好服務員端著托盤進來上菜,打開房門,於是她看到一個似乎熟悉的臉孔,於是倒退幾步,在一個斜角處暗自觀察,確認是不是之前的熟人。


  她看到了羅盼,於是幹脆給他發消息確認。


  所以白芷一直看到羅盼低著頭盯著手機看,實際上他是在回複消息。


  “果然是上不得台麵,哪怕是海外鍍了一層金回來,居然依然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在一個嘈雜的環境中,在土不拉幾的人群中和人拚酒。”


  “幸虧當年我當機立斷把我兒子送去了美國。”


  一陣譏諷的笑容,泛起在婦人的臉上,凝固在了她的嘴角。然而不久她就驚訝的張開了嘴。


  原來白芷聞著刺鼻的酒氣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想象著熱辣的液體即將就會像是一團火一樣接觸到她的嘴唇,借由喉嚨一路灼燒到她的腸胃,之後整個人就被燒成桌上那隻滿身通紅的小龍蝦,然後歪歪斜斜、儀態盡失,大著舌頭說一些不經過腦子的言辭……


  突然一陣風伴著一個藍色的身影晃過來,隨著一聲低沉:“不就是一杯白酒嗎?我替她喝了。”


  然後白芷手裏的酒杯被一雙大手堅定的奪過,在一片愣怔和驚訝當中,來人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他的靈魂混著光,像霜雪和著烈酒,熬成一攤溫柔,有著她拚寫不出的浪漫單詞,就像她眼中,遊不出的少年氣。


  “努力當然有用,如果你不努力,你怎麽會知道努力會不會有用?”低沉的聲線傳出堅定的聲音,周邊頓時一片靜寂。


  仿佛午夜上空閃爍的星雲,緩緩沉入黑色海洋,也仿佛巨樹撐起連綿無盡的綠色宮殿,劃過船舷的藍色冰山,在如許,幽暗逼仄的時刻,有人,終於遞來了逃脫的繩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