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眾生相
“人口遷移是一項非常重要的社會變動,從古至今皆是如此。在古代社會,遷移的因素多為自然災害、戰亂和移民支邊。
秦漢暫且不說,先說南北朝時期,在長達一兩個世紀的動亂中,北方南渡的人口達到百萬以上,占北方原有戶口的1/7,為經濟和人口重心自北向南的轉移奠定了基礎。
然後是安史之亂,所謂天下衣冠士庶,避地東吳,永嘉南遷,未盛於此。這次南遷大潮一直持續到五代十國,導致南方的人口第一次達到了與北方平分秋色的地步。
第三次是明初,當時中原草莽,人丁稀少。為緩解這種情況,加上開疆衛邊的需要,明朝開始組織大規模的人口遷移。在長城一線設立九邊,東自遼左,北抵宣大,西至隴西,南盡滇蜀,極於交趾,中原則大河南北,最終使得人口平衡。
第四次,便是關外移民。黃河下遊地區連年遭災,成千上萬的農民流入關外,在一百多年間,直到建國前夕,關外人口達到了六千萬。在夏國整個遷移史上,都是強度最大的一次。”
話說烏木市這幾天,都在連軸轉的開會。
今天也如此,正召開著一次很特殊的講座。在座的有數十位,都是各個大省的高級官員,那位戴眼鏡的老者也在其中。
台上,則是一位頭發花白的教授,正對著碩大的顯示屏講解
“那建國之後,自然條件和戰爭的影響越來越低,政策和經濟因素不斷增大。這個大家應該很清楚,我就不細說了。一是從農村到城市;二是從內地到沿海城市和工礦地區;三是西部大開發。
我講這些什麽意思呢?從某種程度上,人口遷移是政治、經濟、自然環境等變化的決定性因素。有了一次次的遷移,才有了我們現在的發達城市群、經濟中心和落後地區……”
教授講了半天,停下來喝了口水,啞著嗓子道
“那現在,我們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由天災決定人類遷移的時代。就說整個西陲省,總人口2467萬,火洲占了3左右,貌似不多,但我們具體分析一下。其中男性37萬,女性35萬,18歲以下的有19萬,18到35歲的隻有17萬,35-60歲的有24萬,剩下的都是60歲以上。
這些人中,年可支配收入在10萬元以上的,還不足10。
未成年人和老年人的負擔頗重,他們都是無法工作,不能產生價值,需要福利資源保障的弱勢人群。而占據最大比重的中年群體,他們的生活、工作、思想都很穩定,讓他們背井離鄉,到一個新環境去重新開始。我個人覺得,有相當多的人不會適應,也正是這部分人群,是潛在的安全隱患。
所以說,真正能產出價值的青壯年,隻有17萬。
而這些人遷到各地,教育、就業、養老、醫療、住房等等,都將打破原城市的固有體係,甚至造成負擔。
我們現在考慮的,就是70萬人如何分配,能盡量保持平穩狀態。
青寧省,6百萬人口;唐古特省,4百萬人口,隴西和漠北都超過了兩千萬。前兩者地廣人稀,但就業機會也少,保障製度更不完善。而且別忘了,這兩省都是原始地貌,高原冰川,環境惡劣,境內還有座昆侖山!”
噝!
這三個字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震。
現在的規律就是,山川江河易反常。既然白雲山這等省級名勝,都能變成節點,那尊為萬山之祖的昆侖,誰也保不齊會啥樣。
“隴西和漠北的地勢稍緩,但也有祁連山和陰山為重。這兩省的產業欠缺,瞬間湧入大量人口,我覺得接受能力有限。
所以我們才決定,青寧、唐古特不做考慮,隴西和漠北可以少數遷移,大部分還是要遷至中原腹地。”
“……”
屋內鴉雀無聲,他們縱然清楚此事帶來的波及和影響,但聽專家一剖析,悲摧感瞬間翻了數倍。
這還沒完,老教授的情緒也很激動,道
“我粗略做了一個估算,如果火洲成為死地,我們會損失多少東西?
首先是5651億噸的煤,35億噸的鐵,161億噸的銅,265752萬噸的金,還有18億噸的鈉硝石,7600萬噸的菱鎂,2040436萬噸的芒硝……以及10萬畝的耕地,35萬畝的棉花,50萬畝的葡萄,每年5萬噸的肉類,3萬噸的奶製品……”
他一連串報出十七種礦物資源和十二種農產品資源,繼續道“還有!如果那所謂的火靈氣擴散到沙爾湖、艾丁湖、七克台一帶,這幾片區域含有大量的淺層煤田。那就不僅是破壞的問題,一旦煤田燃燒,我,我真的難以想象那種情景。”
“……”
一片寂靜中,他的聲音忽然有些幹澀,語調也沉了下來,緩緩道
“我從年初開始,就在研究《新環境變化與新社會關係》的命題。以天柱山為例,天門鎮有八萬人口,大部分靠景區為生。但封山之後,人口大幅度流失,如今的常住居民隻有五萬,青壯所剩無幾。
以前,他們要為上百萬的遊客提供服務,現在卻降到了一千人。天門鎮已經從一個綜合性產業服務的地方鄉鎮,下降到了隻能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小村莊……”
老教授德高望重,受過多次首長接見,說話也不怵,直接道“借此機會,我懇請政府重視,這絕對是一門值得發展和推廣的新興學科,人才培養刻不容緩。
最後,我個人提出一點建議
政府要建立起一套合理有效的,可以長期遵行的救護和移民機製,要做好持續性的大規模人口遷移活動的準備。這個大概方向,應該是往城市群集中,往平原地帶集中,盡量遠離特殊地貌區。尤其是西北、西南邊境,中南山區,北方山區的人口,可能會嚴重流失!”
“……”
老教授話落,掃了眼眾人,收拾收拾資料,就要下場。
那位領導立馬起身,握著對方的手親自迎過來,請其就座。隨後,他也沒上台,就轉身麵對大家,道
“李教授的建議極具價值,我們會集中研究。我再補充一點,目前的這些問題,都屬於可操作的問題。那一旦我們操作不了,需要所謂的什麽修士來解決,而且是大批量的修士,我們必然會捉襟見肘。
所以你們回去之後,除了移民工作之外,還要密切留意、支持當地宮觀,多開展招收弟子的活動。天柱山那邊是第一批,我們現在要培養的是第二批,第三批,乃至一直做下去!
好了,散會!”
……
一座三線城市的旅行社內,一對情侶坐在沙發上,正捧著單子看價格表。他們是本市大學的學生,今兒出來逛街,偶然瞥見這旅行社,就進來瞅瞅。
眼瞅著要放寒假了,就琢磨去哪兒玩一圈,順便打個節前炮。
“去南中吧,那邊暖和。”男生提議。
“有點貴啊,機票加起來要5000了,沒有便宜的麽?”女生顯得很懂事。
“那邊正嚴查呢,廉價購物團全取消了,現在全是豪華團。雖然貴點,但食宿條件好,絕對沒有購物環節,並且保證安全。”老板笑道。
“可五千還是,還是算了……”
女生也想去,但倆人的經濟水平一般,舍不得花那份錢。男生又看了一會,忽道“咦,天山冬天還有團啊?”
“冬天不少人去呢,風景獨特,而且現在是淡季,價格優惠,雙飛五日才1800,非常合算。”老板極力推銷。
“烏木,達康,天山……哎,怎麽沒火洲啊?那邊好像挺近的。”女生很仔細的看下來,不由奇道。
“不太清楚,我也是聽總社安排,好像火洲的線路全部取消了。”
“哦……”
倆人看了半天,始終沒決定報什麽團,隻好先行出來。
回去的路上,男生就坐在公交上玩手機,一聲不吭。女生略微不快,扯著男朋友的胳膊,問“你幹嘛呢?”
“沒事,刷會微博。”
男生遞過手機,道“正好看著火洲了。”
女生接過一瞧,隻見一條條新聞排列,熱度頗高
“繼xx大壩工程之後,夏國又一項重大工程啟動。”
“七十萬移民工作已經展開,絕保妥善安置。”
“世界最大光伏電站為何選中火洲?專家為您一一道來……”
女生劃動了幾下,頗為古怪“這新聞有點簡陋啊,說的不詳細。”
“嗨,愛建啥建啥,管我們什麽事!”
男生抻了個懶腰,一把摟過女朋友,隻合計著待會去哪兒吃飯。
對他們而言,火洲是座老遠老遠的城市,七十萬人口也隻是個數字概念,幾分鍾就拋在腦後。
……
西南,某市
某個住宅區的密室內,二人相對而坐。一人年紀略大,頭發有些斑白,另一人神情陰鷙,赫然是張維。
“他們已經有所行動,這也是我們的機會。”老人垂著眼,似乎有意不用正麵看人,聲音也跟外貌完全不符,竟然有些尖細。
張維的目光也在閃爍,好像害怕跟他對視,問“要發動在火洲的教徒麽?”
“不!上次你輕舉妄動,險些暴露,還折了三個戰力。這次我們不要打草驚蛇,就由他們去。遷移七十萬人口的財力支出,損失整個地區的自然資源,即便是龐然大物,也要緩歇一陣。等明年異象完全爆發,才是我們出來的時候……嘿嘿!”
老頭忽然笑了兩聲,聽的人極為難受,又道“我最近研究祖先傳承,已經有了些眉目,或許可以用秘法強化人體,達到更高的境界,那火焰山的靈氣必不可少。嘿嘿,真是老天保佑!”
“哦?那有沒有什麽損害?”張維奇道。
“無非損些壽命,與恢複祖先榮光相比,這算什麽?”老頭緩緩抬眼,張維趕緊低下頭去,強令自己不去看那對紅色的鬼瞳。
……
火洲,鄉間。
寬敞的院子,一對中年夫妻正幹著閑活。女人拿著兩隻幹幹的玉米棒子,交互那麽一搓,玉米粒就撲簌簌的掉進簸箕裏。
她搓了幾棒,有些心不在焉,忽問道“我說你到底怎麽想的?鄉政府可挨家挨戶走呢,聽說就三個月期限,必須搬走。”
“我管他什麽期限,說的好聽,還政府工程征用,不就是拆遷麽?”
男人脖子一梗,咧著黃牙笑道“錢給足就成,不然誰也不好使。我跟老六、老八他們商量好了,到時共進退,不滿意就不搬。”
“那,那不會出啥事吧?這次力度可大。”女人擔心道。
“他們更不敢鬧大,一家叫釘子戶,十家就叫談判,法不責眾知道麽?”男人滿不在乎。
沒辦法,像這種超大規模的移民工程,後期的安置工作相對簡單,反倒前期的動員工作極為艱難。
官方采取了跟桃花瘴相似的宣傳手段,多管齊下,相互補足。
在大的方麵火洲要建設科研基地和光伏電站,國家征用土地、房屋,需要集體遷移。而遷移方式,又分集中安置、分散安置、主動落戶和政府安置等多種選擇。這些人將分散到11座中原城市,落戶、上學和就業政策一路綠燈,那邊的小區也是刷刷的蓋。
這是利。
而另一方麵,火洲的氣候異常有目共睹,專家放出一些怎麽說怎麽都能圓的觀點,合理煽風,科學點火,促使群眾主動撤離。
這是害。
如果到最後,還有不願意搬的,那對不起了,沒那個工夫再扯,直接強製執行。
……
阿善縣,金礦礦場。
本縣是火洲的資源重地,除了兩處小型金礦,另有鈉硝石、煤礦、膨潤土等多種礦物資源。
這個金礦在10年前開掘,從一個小礦坑慢慢擴展成現在的85米深,92萬平方米的大坑。整個采掘的過程,就在這坑中完成。
一堆一堆的整礦或碎礦石,鋪滿了坑底,中間隔出距離,便形成了一條條通道。每天有十幾輛卡車在通道間穿行,往外運送礦石。按平均來算,每1噸的礦石能提煉出2克黃金。
老張就是位卡車司機,工作年頭與礦區同等。他這會沒幹活,而是蹲在一個角落,無聊又沉悶的左瞧右看。
礦區每兩周要爆破一次,以便挖掘新的礦石。今天是爆破的日子,那邊還在準備,所有人員暫且停工。
老實說,他在這幹了十年,最近卻明顯的覺出一絲異樣。
按領導的話講,這叫勞動迎新春,百天大會戰。以前也搞過,一般從12月份到春節之前,全員擼開膀子狂幹,然後獎金多多。
但是今年,感覺不太一樣。
有點拚了命似的,不像大會戰,反而像搶收。仿佛這金礦明天就沒了,能挖多少是多少……
“咻!咻!”
他正想著,忽聽礦區響起了一陣尖銳急促的哨聲,同時還有廣播提醒。老張立時起身,會同工友,開著車一起跑到了上麵的山丘。
“咻……咻……”
哨音又響幾次,戛然而止。安全員確認無人後,緊跟著,埋在地下孔洞的炸藥引爆,就聽轟轟轟,如雷聲悶響,天搖地動。
老張抻著頭往下望,隻見整個礦坑塵煙滾滾,久久不散,似要掩埋掉這片密布傷痕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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