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神仙
“吼!”
夜半山中,涼風長草,鐵屍怒吼一聲,口中噴出一股濃鬱黑氣。這黑氣腥臭無比,先是一道細流,隨即迅速擴大,衝著一團黑影當頭罩下。
那黑影躲閃不及,被罩個正著,頓時被牢牢製住。緊跟著,那鐵屍深深一吸,隻見陰風大作,黑氣卷著黑影一同被吸入口中。
“吼……”
鐵屍將其吞下,竟露出幾分人性化的滿足感,又愉悅的低吼起來。
“急急如律令,去!”
而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晁空圖也抖出一張符?,化作一根金色箭矢,如一道流光朝前飛去。
“嗤!”
那團大了兩倍的黑影直接被洞穿,發出皮球泄氣般的聲音,轉瞬消散。然後就聽啪嗒一聲,一顆黃豆大小的烏色珠子從空中掉落,在地上滾了幾滾。
“嗯?運氣倒不錯。”
晁空圖一挑眉,過去撿起珠子,頭也不回的往後一扔“給你貓糧!”
啪!
李孝生伸手接住,冷冷道“這不是貓糧,它也不是寵物。”
“都一樣,還不是把屎把尿自己養的!”
晁空圖找了塊石頭,隨便一坐,從腰間解下隻酒葫蘆喝了一口,道“這鬼物生成的時間越來越短,每天一班怕是不夠了。不過有你在這幫襯,暫時還撐得住。”
“我過完夏天就走。”李孝生將珠子喂給鐵屍,也一屁股坐下。
“走?衝著這塊寶地,我覺得你就該留下。”
“留下就得做事,我討厭那幫家夥。”
小李子一本正經,又補充道“嗯,除了你跟張守陽,姓鍾的也可以。”
“哈,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愛聽!”
晁空圖大笑,又灌了一大口。
話說甄元清發現白鶴地宮,得了幾種道法,經過共同研究,已在三十六友中普及開來。其中役獸法和符水之術,後天便可修習,神煉法就四個先天才能施展。
先說役獸法,要選一靈性生物,最好是幼崽。按照此法培養,可與主人心神相通,並有一定幾率進化升級,產生天賦技能。
靈性越高,用的資源越豐厚,靈獸的本事也就越強。
比如鷹隼,目前體形最大的是南洋的食猿雕,高近一米,翼展200250厘米。如果按役獸法培養,至少能放大兩倍,可載數人飛行。
嗯,這跟白雲山養豬場是兩個性質。
然後是符水之術,這東西更為通用,燒符融水,防治疫病,收買人心……
這兩個道術,可作齊雲的立院之基。說白了,你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能發展壯大,便於流傳。
四大先天已拜托官方找到材料,開始煉器,其他人也到處搜羅靈獸……總之,道院上下都懷著滿腔熱忱,投入到了偉大的革(za)命(fan)事業中。
而甄元清呢,一邊準備第二次探索地宮,一邊分派人手守護,免得鬼物破井而出。實力一般的,通常倆人一組,實力高強的,單獨一組。
至於那顆珠子,則是鬼物消散後,偶有幾率留下的陰珠。暫時沒發現用處,全喂了鐵屍。
“你那僵屍快到極限了吧,就不怕壓製不住?”
晁空圖喝著酒,瞅了瞅那陰氣纏繞的鐵屍,不由提醒道。
“後天的極限就是鐵屍,屍與人共生。我不到先天,它也不會到,它殺了我,就等於斷絕前途,還沒那麽傻!”李孝生解釋道。
“那你為什麽不加入道院,非要玩獨行俠?以你的本事,如果肯入夥,姓甄的必定雙手歡迎,將內丹法送上。”
“我剛才說過,我煩那幫家夥……”
小李子瞄了他一眼,問“那你為什麽不學?”
“嗬嗬,我來之前,師父叫我光耀茅山門庭,可沒叫我光耀全真門庭。”
晁空圖輕笑一聲,半真半假的應了一句。
他今年二十四歲,最是飛揚跳脫,雖然裝著一肚子輸出技能,在道院的地位卻很尷尬。除了張守陽和鍾靈毓,別人極少往來,當然他也不are。
“對了,我師父叫我回山一趟……”
晁空圖喝光了酒,捏著葫蘆道“說是白雲山有求,讓我隨去盛天。明早便走,怕是要呆些時日,不能找你玩了。”
“哼!”小李懶得理。
“嘖,別一臉不屑啊,好歹相識一場。我知你麵冷心熱,從未見你喝酒,來來,為我破個例如何?”
說著,他把葫蘆丟了過去。
這貨態度懇切,倆人又同屬茅山,性格合拍,所以處的比較不錯。李肅純難得豪氣一回,接過葫蘆也不嫌髒,仰頭就往嘴裏倒,倒,倒……
媽賣批!空的!
“哈哈哈!”
晁空圖調戲成功,嗖地跳起身,一眨眼躲出老遠,“葫蘆先留著,回來再找你喝酒!”
……
九霄萬福宮,夜。
鄭開心吃過晚飯,跟媽媽說了一聲,就跑出寮房。這寮房是供居士住宿的,本應交納一些費用,不過吳鬆柏可憐他們母子,也就免費提供。
他穿過舍群,跑到一處角落停下,見四周無人,便小臉一板,揮胳膊踢腿的耍弄起來。
這套動作是景逸教的,說自己體虛氣弱,長期練習可強身健體。隻有四五招,但許是自己太笨,至今不能完整的施展一遍。
話說鄭開心跟媽媽已經上山一周了,山上的生活很枯燥,他倒覺得還不錯。因為這幾日來,自己睡的十分安穩,再沒有那種“死人”的感覺
。
當然他心裏明白,這本領還在,隻要一下山,去鎮裏,去學校,去超市,去親戚家,肯定還能感覺到那種隱隱約約的,不舒服,覺得很冷,很壓抑,然後有一些可怕的片段,總在眼前飛速閃過……
講真,他算挺堅強了,換成一般孩子,或許早精神失常了。
“呼……”
鄭開心耍了幾遍拳,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他隨手一抹,看了看周圍,又偷偷摸摸的順著一道小門出去,到了紅牆外麵。那裏有一塊大空地,以前好像是觀景台,供遊客遠眺。不過後來宮觀擴建,就把景點取消了。
這是鄭開心的一個小秘密,每天打完拳,都會跑來獨自呆會兒。小孩的審美非常直接,他不懂怎麽形容,反正就是很喜歡。
“呼哧……呼哧……”
小孩屁顛顛的跑到空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隻覺心情舒爽。而他抬頭一瞧,不禁眨了眨眼,今晚的景色依然很美,卻有稍許不同。
他背後,是燈火通明的九霄萬福宮,宮觀俯瞰著同樣燈光通明的茅山鎮。這一上一下,隔著霧靄彌漫的暗夜層林,那數百級的山道仿佛扯開了老遠,一邊通天上,一邊通人間。
“咦,怎麽起霧了?”
鄭開心膽子也大,頓了片刻,就哧溜竄到護欄邊,傻乎乎的伸手去摸。
而那小手伸出,還沒碰觸到霧靄,便覺指尖微涼,有風吹來。那霧氣隨著清風遊動,如在山間搖曳,瑰麗清奇,變幻莫測,竟像活的一般。
“……”
小孩子的直覺很敏銳,立時退後兩步,然後就見那霧氣卷起,好似層層疊浪,又刷的衝落下來,慢慢凝聚成一個人形輪廓。
撲通!
鄭開心嚇坐在地,臉上滿是驚恐。
隻見那人緩緩走來,他個子很高,低頭俯視著。
“……”
小孩子渾身一震,仿佛丟了魂似的,直直的看著那雙眼睛。他不懂得有個形容,叫做燦若星河,但此刻的感覺,便是燦若星河。
“你,你是神仙麽?”
鄭開心癱在地上,雖然還是無力起身,但恐懼的心情緩解了不少。畢竟醜人多作怪,顏狗遍地跑,他一看對方那張臉,就跟鬼怎麽也扯不到一塊。
“嗯?”
楊逸略微驚訝,自己本在此處修煉,沒成想鑽出一隻娃。
他仔細打量一番,見這孩子身上帶著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與楊青的那團黑氣頗為相似,但侵蝕性要弱了許多。這氣息已與肉身的精氣共生,互相依存,竟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他又想起白天景逸的說辭,恐怕就是那個中了邪的孩子。
有趣!有趣!
“大晚上的,你不去睡覺,跑來這裏做什麽?”他拉起小孩,笑問道。
“我每天打完拳,就會在這呆會兒。”鄭開心懵懵懂懂,下意識回答。
“打拳?誰教你的?”
“景逸叔叔教的。”
“你要是不介意,能練幾招讓我看看麽?”
“呃,我,我學的不好……”
也不知怎麽的,鄭開心就覺得對方有一股很強烈的親和感,讓自己非常非常的喜歡。他有點害羞,可還是擺好架勢,一板一眼的耍起拳路。
“……”
楊逸蠻認真的觀瞧,見套路簡單,動作流暢,應是茅山派的基礎功夫。
那孩子耍了一會,就收勢立身,又是滿頭大汗。他抬起胳膊,剛要去擦,就見對方輕輕揮手,隻覺暖風拂過,臉上已是幹淨清爽。
“還不錯,堅持練下去,對你有好處。”
楊逸稍彎腰,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應該清楚,自己與常人不同,但是不要灰心,更不要有什麽自卑感。這是你的天分,旁人羨慕還羨慕不來,以後你就明白了。”
“哦……”
小孩點點頭,壓根聽不懂。
“嗬,好了,我也該走了,有緣再見。”
楊逸說罷,身形一晃,就飄出老遠,再一晃,就到了視線的最遠端。
“叔叔!”
鄭開心急著追了兩步,大喊“你還沒告訴我,你是神仙麽?”
“……”
夜色空寂,無影無蹤。
叔叔?
p!楊逸差點一載歪,我什麽時候要被人叫叔叔了?我才二十五啊,那孩子也就七八歲……呃,好吧,也沒啥錯誤。
先不提鄭開心如何失落,單說他回到道舍,沒進自己屋,先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
“吱呀!”
小楠打開門,把他讓進來,問“有事?”
“也沒什麽,就是看到了那個小孩,挺有意思的。”
楊逸把經過講了一遍,小楠也來了點興趣,問“那他到底什麽情況?”
“那孩子跟鬼魂接觸過,沾染了一絲陰氣。而他的經絡又比較特殊,竟然存住了那絲陰氣,所以對靈異之物比較敏感。”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剛才查看過,那陰氣已與身體共生,會隨著自身成長而成長。如果能好好調教,必有一番作為。”
“經絡特殊,難道是傳說中的九陰絕脈?”
小楠腦洞大開,笑道“不過九陰絕脈這東西,一般不是發生在女孩子身上麽?被什麽千年老怪搶去做鼎爐,等著主角來刷經驗,某些口味奇葩的,還很熱衷被牛頭人……”
她巴拉巴拉的一頓吐槽,自己卻樂的東倒西歪。
倆人在這胡扯閑談,都沒有明確表態,說要帶那個孩子回山。鳳凰山人丁稀少,可也不至於見著個娃娃,就要死要活的搶過來。
當然了,如果人家誠心拜求,收下也無所謂。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走高等級碾壓路線,員工可以招,弟子寧缺毋濫,逍遙派聽過麽?
“哎對了,吳前輩已經通知了徒弟,明天就趕來匯合,跟我們一起回盛天。”小楠忽道。
“那個晁空圖?”
“嗯。”
“我跟他在長白山打過招呼,那人挺獨特的,他的眼睛跟盧元清不一樣。”
“你是說他不錯?”
“相當不錯!”
倆人聊著天,一個坐床頭,一個坐床尾,整著整著就越來越近,黏糊糊的粘在一起。
小肥皂pia在另一張床上瑟瑟發抖,全身都充滿了單身狗的芬芳。眼瞅著那對狗男女你儂我儂,要開始熱烈鼓掌,終於忍不住跳下床,蹭蹭往出走。
“你幹嘛去?”姐姐抽空問。
“我辣眼睛,報警掃黃啊!”
“咦,對不住,我都沒看見你,你還沒睡呢?”楊逸一臉驚訝。
艸艸艸艸!
小肥皂跳起來就是一記平a,你特麽看沒看見,心裏沒點逼數麽?
沒有,我膨脹啊!
……
“媽!媽!”
鄭開心急慌慌的跑回寮房,鄭媽見他半天未歸,正要出去尋找,當先罵道“你幹嘛去了,看看都幾點了,我還以為被狼叼走了!”
“我練功去了啊……”
小孩喘了幾口氣,神叨叨的把關門上,然後拽著老媽道“我,我剛才看著神仙了!”
“貪玩就貪玩,還編瞎話,你給我過來!”
鄭媽離開家庭,陪著兒子在山上居住,壓力自然極大,導致情緒也不穩定。這會一聽,本能的覺得兒子在撒謊,拿起什麽物件就要打。
“我真看著了,哎喲!”
鄭開心的屁股挨了一下,疼得直叫,繞著桌子開始跑,嚷嚷道“你別打,別打,我真的看著了!”
“叫你撒謊!叫你撒謊!我帶你上來容易麽,你懂點事行不行……”
女人的情緒一爆發,就沒處講理了,罵著罵著還含了點哭腔。
鄭開心也急了,喊道“我都看見爺爺了,我為什麽不能看見神仙?”
嘎!
女人猛地一頓,神情恍惚,戳在原地怔了片刻,才顫巍巍的坐下。她先捂著臉小聲哭,哭了一會又勉強忍住,抬頭道“來,我不打你。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我剛才去練功,練完就到那個台子呆著。以前沒有霧的,今天卻起了霧,我就伸手去摸。然後,然後那霧就動了,變成了一個叔叔……”
小孩表達不暢,磕磕絆絆的講解“他跟我說話,還讓我打拳,還說什麽,我跟別人不一樣,這是好事,以後我就明白了。”
“他真這麽說?”鄭媽猛地抓住兒子的胳膊。
“嗯,就是這麽說的。”
“他長什麽樣,你還記得麽?”
“呃,高高的,瘦瘦的,眼睛特別亮,臉也特別好看。”
“衣服呢?衣服什麽顏色?”
“白,白色吧。”小孩有點嚇著了。
“……”
鄭媽卻突然陷入沉默,她白天在靈官殿掃地,見有客人來,就隨意瞅了瞅,其中一個男子正是高高瘦瘦,穿白色衣服。
一時間,女人心思雜亂,忐忑不已,猶如溺水之人揪住了一根稻草。
茅山的道長雖然好,但本事明顯不及,他們可不會化霧。那人既然點出兒子的毛病,就可能有解救之法……
……
次日,晨。
楊逸一行正在齋堂用飯,齋戒日已過,飯菜果然大變。外麵的普通弟子不知怎樣,就說裏麵的單間,一大早啊,居然看到了一盆牛肉包子和一盆青菜白粥。
沒錯,就是盆!
沙包大的包子見過麽?吳鬆柏一口下去,直接少了一半,麵皮兒裹著肉汁流入喉中,香軟醇厚,嗬,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前輩,我昨天還當您開玩笑,您這,還真是喜歡吃肉啊!”楊逸簡直驚歎。
“修道之人連肉都不能吃,就算長生不老有什麽意思?”
吳鬆柏晃晃頭,自嘲道“我不比你們,也就好點口腹之欲了。”
“您別這麽說,您年歲又不大,指不定還有大機緣呢。”
“嗬嗬,借你吉言!”
老頭又吞下一個包子,道“天柱山離此不近,我那徒兒已經上了車,大概中午會到,你們機票訂好了麽?”
“訂好了。”
“嗯,那就沒事了。”
他吃的杠歡,對麵倆人卻互視一眼,小楠從包裏翻出一個木盒,道“前輩,您幫了我們大忙,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這個請您收下。”
“客氣客氣!”
吳鬆柏看都不看,隨手攏進袖中。他當然知道是好東西,在氣氛友好的情況下,鳳凰山一向大方。
不多時,幾人吃完了飯,出齋堂,順著甬路返回客廳。
楊逸正走著,忽見一個女人從角落衝過來,到跟前撲通一聲,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口中大呼“仙長慈悲!”
噫!
小肥皂嚇了一跳,怎麽茅山還有碰瓷的?她剛想噴口水,又見屁顛屁顛的跑來一隻娃,哭道“媽,你幹嘛啊?快起來!”
“你閉嘴!”
女人訓了句,正要再拜,頓覺一股柔和的勁力將自己托起,耳邊傳來一聲清潤
“起來說話。”
“……”
她看著那男子,隻覺仙逸飄渺,非塵世中人,不禁有些退卻。自己不是外向的性格,但為了兒子也豁出去了,忍著緊張和羞恥感,全身都在發顫。
“仙長,請,請您收開心為徒。”
“哦?我為什麽要收他?”楊逸神情微妙。
“開心昨天見了您一麵,就心生向往,一夜都沒睡好,一直在念叨……您知道,他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如果您不收他,我真不知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女人起初還在拍馬屁,說著說著就吐露真情“我也是沒辦法,他還這麽小,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我不求他有多大出息,我隻希望他沒了這個病,以後平平安安的……嗚,求您慈悲!”
“……”
一時無聲。
吳鬆柏在旁看著,沒有絲毫不快。鄭開心並非茅山弟子,即便有收徒意向,以茅山的資源,也給不了他什麽成長空間。
小孩願意拜,人家願意收,這就是機緣,自己不攔著。
而楊逸的目光在母子間轉了兩圈,忽道“我可以帶他走,但不是收徒,而且他隻能自己去,你可舍得?”
“隻要您能治好他,我舍得!”
鄭媽這段被鬧的,已經徹底拋棄了唯物主義。她一是相信茅山,相信茅山的貴客,二是死馬當活馬醫,反正都這德行了。
鄭開心卻不幹了,一把抱住媽媽,哭道“我不走,我哪兒也不去,我就陪著你!”
嘖嘖!
瞧著這番做派,小肥皂特嫌棄,搞毛線的生離死別啊?
她懂姐姐姐夫的心思,不耐道“行了行了,都去都去,別整的我們跟大反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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