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約戰
雲在江之北,夢在江之南。東抵蘄州,西抵枝江,京山以南,青草以北,皆古之雲夢——這段話說的,便是先秦時的雲夢大澤。
雲夢澤在全盛期,水域總麵積可達26000平方公裏,後來泥沙沉積,分為南北兩部。長江以北成為沼澤地帶,長江以南還保留一片浩瀚大湖,即為洞庭湖。
洞庭湖在古代也有近6000平方公裏的麵積,但由於大量泥沙的持續灌入,以及近代瘋狂的圍湖造田,圍堤造壩等等,終於萎縮到了2623平方公裏。
以前長江水患甚少,就是有這裏作為天然泄洪地,結果建朝以來,洞庭湖反倒成了洪災區。麵積縮減,蓄洪能力急劇下降,又有湘、資、沅、澧四水環繞,已然不堪重負。
僅統計50年來的數據,洞庭湖就發生過35次水災。
“嘖,時間對不上啊!”
酒店內,楊逸放下一本資料書,喃喃道“50年來……這三具鐵枷是1980年發現的……哦不,是宋代就發現了,但是沒有移動……而清朝也有洪災記載,那就說明不是鎮壓水患了。”
他又摸出手機,上麵是小楠、張金通、吳鬆柏等人的微信消息。好吧,他也覺得尷尬,可沒辦法啊,現代修仙嘛,通訊方便,沒理由棄之不用。
想想以後雙方茬架,各種放狠話孫賊你等著,我這就搖人!等我師叔過來,一雷劈死你丫的!
要麽就是哇,前輩真是膚白貌美,細腰長腿,互粉一個吧。
或者就是震驚!牡丹仙子為爭排名,竟與空虛真人深夜開房,獨家揭秘修行界重重黑幕!
艾瑪,像素都糊了!
再說這邊,他發現鐵枷古怪,便群發給一幹人等。那幫家夥也很重視,紛紛發表意見,大抵相同鐵枷要麽是鎮水的,要麽是鎮妖的。
吳鬆柏說的最肯定,應是“斷蛟螭之害”所用。於是楊逸找來當地的科普書籍,翻看一遍,已將鎮水排除,那自然是後者了。
蛟螭啊,比黃鱔大好多,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楊逸可以想象,洞庭湖再這麽作下去,早晚會吞掉周邊城鎮。他也用不著提醒,一路所聞所見,國家已有安排,正有條不紊的組織撤離。
由於跡象尚不明顯,他沒有深入勘察,隻在嶽陽呆了兩日,又去君山島看了看。
君山島很小,但地勢清奇,由大小七十二座山峰組成,被列為天下第十一福地。島上名勝甚多,他重點考察兩點,飛來鍾和柳毅井。
飛來鍾相傳是楊幺起義時,朝廷派兵圍剿,忽從天上飛來一口巨鍾,鍾聲陣陣,催醒義軍,而後奮起抗敵。
原型有一丈多高,大數圍,重4000餘斤,在人道洪流時被砸,這個是複製的。
柳毅井也差不多,一個水泥台子,戳著一口水泥井,井還豁開一個口,修了幾級台階。遊客可以踩下去,近距離摸摸井水。
而且牛逼的是,柳毅井有兩處,一處在君山,一處在太湖東山。柳毅也很忙啊,一會鑽洞庭龍女,一會鑽太湖龍女……
經過數年探索,楊逸算摸清了,像這些帶有神話色彩的民間傳說,多半不靠譜。真正在曆史上留名的,有過輝煌,傳過道統的前輩,那才是真寶。
其實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夏國到底有沒有神?
上古人道,後轉仙道,都是有據可查,唯獨神,隻存在民間故事裏。按封神演義的說法,神是天庭公務員,乃玉帝封賜,但玉帝有沒有都不清楚。
如果有神,那修成地仙,甚至天仙的大能算什麽?仙大,還是神大?或者說,神,隻是仙的化身?
如果沒有,道門的那些供奉信仰又講不通。比如王若虛一脈,供的就是王靈官,王靈官是神,但他是薩天師的徒弟,薩天師可是仙。
再比如茅山一脈,很多符?都是請神咒,這些“神”又是從哪裏來?
楊逸傾向於沒有,覺得神隻是仙的衍化,怎奈信息太少,隻能以後再探。
…………
11月10日,霜。
隨著比鬥日期臨近,龍虎山已經成了全國人民聚焦的核心。自政府暗戳戳的將“道法現,鬼怪生”的消息散播之後,各大宮觀早被踩爛了門檻。
有的死皮賴臉拜師學藝,有的一擲千金求三清保佑,還有的世界觀崩裂,專門前來怒斥以求心理安慰的。
龍虎山貴為正一領袖,自是光芒萬丈,天師府門前從早到晚,就沒斷過車輛。人來人往達官顯貴,真應了那副楹聯山中宰相家!
如今更是熱鬧,四麵八方,在此匯聚,尤其是臨近的閩、粵、鄂、湘、浙、皖六省,別說火車,連客車都被包圓了。
每天上百輛客車和無數私家車奔來,分分鍾擠爆了鷹潭市。
白雨,23歲,工作一年,是個正經的嶽陽小夥。長相不帥,但身高馬大,喜好健身,有著標準的倒三角和人魚腹股溝。
別看他外形猛男,喜好卻非常宅男,跟小夥伴組建了一個社團,沒事就去漫展上各種浪。
眼瞅著快到13號,他耐不住心中激情,特意請了年假,跟朋友奔向龍虎山。
著裝也很統一,古風改良,人手還拿著家夥事兒,什麽拂塵啊,銅鈴啊,羅盤啊,搞得像模像樣。劍不敢拿,現在查的特嚴,木劍也不行。
他們拚死拚活搶到了幾張票,一上車,眾人皆驚,還真以為是道士。不過細瞅之下,曉得是py,也就沒放在心上。
“嘟嘟!”
出發時間將至,司機按了幾下喇叭,白雨正在跟朋友閑聊,冷不丁一抬頭。
“臥槽!”
他嚇了一跳,因為從車門口突然上來一位,沒有半點腳步聲,就像一片羽毛被吹進來似的。
而他再看,忍不住樂了,這位穿著寬鬆的長袖長褲,古式盤扣,手裏提著一隻木匣……同道中人啊!
此人走到自己的前排,把木匣放到行李架上,然後一坐,自有一股清湯掛麵的氣質。
白雨性子活潑,搭話道“哎,哥們,你也去龍虎山啊?”
“嗯,你也是?”
“哈哈,不光我,這車裏全是!”
“那邊允許觀戰麽?”那人略微奇怪。
“不知道,就算不允許也沒事,長長見識唄。”
正說著,車子轟鳴一聲,緩緩發動,迎著朝陽駛離了嶽陽城。白雨頗有身在江湖之感,忽歎道“我做夢都想不到有這麽一天,這不就是書上寫的武林大會麽?八方來客,四海賓朋,群雄爭霸,豪情衝天。”
“……”
那男子瞧著他自嗨,不禁流露出一種關愛傻子的眼神,不再接茬,自轉過頭閉目養神。
“哎哥們,你是哪個社的?嶽陽的圈我都認識,怎麽沒見過你啊?”
“你看我這拂塵,自己做的,手工不錯吧?為了弄這個,我專門收了百來根馬尾毛。”
“哎你那匣子裏是什麽?打開讓咱們見識見識。”
白雨就是個話癆,叨逼叨叨逼叨個沒完。楊逸瞅了他一眼,半開玩笑道“裏麵是把劍。”
“切,哥們你這就沒意思了,現在連小孩玩的塑料劍都不讓上車。”一名同伴哂道。
“就是,你要是能帶把劍,我當場把那匣子吃掉!”另一名同伴道。
“……”
楊逸撇了撇嘴,來來,給你倒杯卡布基諾,你牛逼!
他們一路閑聊,卻說客車離開嶽陽,直奔鷹潭。走了一程,剛進贛省不久,客車忽然停住,隻見前方設卡檢查,排滿了長隊。
眾人雖有抱怨,但也耐心等待,畢竟這麽多人湧入一個地方,安全是頭等大事。
約莫等了四十分鍾,才輪到這輛客車,兩名警察上來,道“大家配合一下,把身份證拿出來,行李不用拉開,我們用儀器掃描。”
一位看身份證,一位拿著掃描儀上下亂捅,很快走到楊逸跟前。那匣子過於顯眼,倆人早盯上了,當先一晃,隻聽嘀嘀嘀警報聲響。
刷!
警察叔叔臉色大變,立即擺出攻擊姿態,道“箱子裏是什麽?拿下來!”
“喏!”
楊逸遞過證件,並未起身。
“我問你箱子裏是什麽?自己打開,不要讓我們動手!”
那警察突臨大敵,一隻手已經摸上了槍套。正此時,同事拿著身份證一刷,表情顯得十分精彩,然後猛拍同事。
“幹什麽?”
“走了走了!”
“不是,他還……”
“走走,快走,沒事!”
剩下的居然也沒檢查,就這麽下了車,全車人一頭霧水,齊齊盯著某人。
“……”
白雨眨眨眼,先是一陣後怕,隨即又湧出更強烈的興奮感。走大運了,絕逼是什麽千年世家的子弟,外出曆練,妥妥的!
對於那個年輕人的身份,大家都很好奇,可又不敢問,車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搖搖晃晃的又走一程,距鷹潭越來越近,車流也越來越多,速度減緩,半天才能挪動一截。
四麵吵吵嚷嚷,不時傳來喇叭聲響,如此氣氛之下,非但不覺焦躁,反而有種莫大的緊張和期待。
“啊!”
“快看!快看!”
客車剛駛過鷹潭收費口,拐進主幹道時,忽有人高聲驚叫。
楊逸一扭頭,卻見從斜後方不遠處,一個黑影正速度飛快的往前縱躍,一躍就是數米高,數丈遠,那種箱貨車也是一跳即過,穿梭自如。
更奇怪的,那黑影背上還伏著一位,白麵黑發,目光陰冷。
喲!
小李子也來了!
他看著一人一屍遠去,麵露惋惜,由於功法限製,鐵屍始終沒有晉升,若是不得機緣,這位最早期的強大戰力,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啊,鳥!大鳥!”
“哇,那猴子好大隻啊!”
“那道士好帥啊,禁欲感ax!”
“臥槽,這特麽是靈獸吧,人比人氣死人啊!”
車輛進了市內,仿佛一頭闖進了新奇世界,畫風突變。各種各樣的古古怪怪湧現出來,毫不遮掩,就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行走。
“咻……”
隻聽一聲清鳴,一隻展翅有四米長的大鳥低空飛過,身形靈巧,繞著建築和電線杆轉來轉去,隨後翅膀一收,落在一位道人身側。
緊跟著,一隻純白猞猁從背後竄出,利爪凜冽,直抓鳥背。
大鳥不急不緩,回身一拍,呼,勁風呼嘯,花草抖落。如此鬥了數回合,又有一道紅光如電,迅疾插入,將二者生生隔開,卻是另一位道人的符法。
“道院全體出動,有意炫耀一波啊!”
楊逸笑了笑,忽地目光一轉,低呼道“咦,此人也在。”
隻見右前方的街角處戳著一夥人,當中有個五十多歲的道士,正是三陽教的那位,被小糖大化妝術戲弄過的李道魚。
他被特異局帶走後,就沒了消息,不想今日現身。
有點意思……
白雨之前說武林大會,楊逸還沒當回事,結果一看這場麵,倒是政府推波助瀾,故意促成一段逸事的敢腳
歲在丁酉,秋末初冬,會於贛西之鷹潭,齊聚龍虎。群賢畢至,少長鹹集,乃共襄盛舉,仰觀宇宙之大,遊目騁懷,信可樂也!
…………
“嘎吱!”
客車停進了客運站,眾人呼啦啦下來,各尋去處。白雨跟同伴搬運行李,見那奇人獨自要走,忙喚道“哥們兒……哎不是,老大!”
他顛顛跑過去,道“你訂賓館了麽?”
“沒有,怎麽了?”
“怎麽了!沒訂賓館你都敢過來?龍虎山方圓百裏的大小旅店全滿了,你住哪兒啊?”
“沒關係,我在哪兒都能對付一宿。”
“要不這樣……”
白雨轉了轉眼珠,道“我們四個人,因為房源緊張,就訂了一個標準間,一個三人間。正好空出一張床,你要不嫌棄就跟我們一起吧,錢多錢少你看著給。”
楊逸想了想,反正要避開道院和天師府,跟這幫小子混混也好,便道“那就麻煩你了,房費算我的……哦對了,還沒介紹,我叫楊薑。”
“我叫白雨,哈哈,別客套,以後都是哥們了!”
那貨自覺誘拐成功,十分得瑟,招呼同伴打了兩輛出租,直奔酒店。
幾人安頓不說,白雨是個閑不住的,簡單吃過飯,便出去打聽了一圈。此番天師道比鬥,雙方人選已經出爐,一方是海外張子良,一方是本土張守陽。
張子良由於抓鬼有功,不雅視頻廣泛流傳,最近名頭極盛。張守陽一直隱於府內,反倒沒多少人聽過。
這位今天就要第一次登門,約定地點章程,吃瓜群眾已經過去圍觀了。白雨大急,領著同伴匆匆趕了過去。
龍虎山下,天師府前。
四五百人將大廣場擠得滿滿登登,又自覺的把門前空間讓出,還留了一條通道。約莫一炷香時間,有人眼尖,叫道“來了,來了!”
刷!
大家齊齊扭頭,隻見一位身穿紫色法衣,鼻帶鷹鉤的年輕道人下了車,正是張子良。他走到朱紅的大門前,卻沒邁步,凝望著門中景致,似乎非常感慨。
裏麵,張金通快步而至,二人隔著門檻,三代恩仇,跨越時空,在這一瞬間通通迸發。
過了半響,張金通才開口“貴客至,請進來說話。”
“不必惺惺作態,門我要進,但不是今天。等我打敗了你們,再堂堂正正的邁進去!”
張子良目光一掃,不快道“張守陽呢?架子如此之大,竟不屑一見?”
“守陽從天柱山趕來,還沒抵達,還請見諒。”
“那你能做得了主?”他對張金通極為不屑。
老道不以為意,淡定道“我乃現任天師,自然做得了主。”
“哼!”
張子良冷哼一聲,直接道“你我約戰,今日便定下章程。正一原以齋醮科儀為重,但如今道法重現,我們無需累贅,不比齋醮,隻鬥道術,你意如何?”
“可!”老道點頭。
“你我三場定勝負,前兩場各派門人,最後一場,我與那張守陽比鬥,又如何?”
“可!”
“地點你有何意見?“
“往東二裏,便是上清宮,地方開闊,正適合比鬥。”
“好,屆時恭候,告辭!”
張子良一甩大袖,抹身閃人。
張金通麵色淡然,無悲無喜,抬眼看了看吃瓜群眾,吩咐道“關門。”
砰!
隨著大門緊閉,老道回到內廳,裏麵居然還坐著一位,卻是周昆。
他慢悠悠正在品茶,似對外麵的事情毫不在意,笑道“定好了?”
“三日後,上清宮,三場定勝負。”
“嗯,那我先祝貴派旗開得勝!”周昆放下杯子,拱了拱手。
“……”
張金通暗自苦笑,他哪裏不知,這一切都是政府在幕後推手,自己偏偏拒絕不得,隻能按著劇本走。
他本是俗世人,被推上這個位置,迎來送往習慣了,言談舉止自帶著一股官場氣。此刻也沒露心思,恭謹道“周局長,敢問還有什麽吩咐?”
“哦,倒是有一事。”
周昆頓了頓,道“您也清楚,現在世道大變,上頭愁心,如何讓群眾平穩有序的接受變革。此次就是宣傳的好機會,我們覺得最好公開場所,讓更多人的見識道法奇妙,欣仰玄門才是。”
張金通沉默片刻,心中早有預料,並無多少驚訝,道“明白!”
“那就好,天師勞苦功高,我們一定不會忘了您的功績。我那邊還有事情,就先告辭了。”
待周昆走後,張金通呆坐半響,忽然嘴角抽動,流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
特異局啊,特異局……你們今天對龍虎山頤指氣使,竟用千年道統做秀,讓世人看熱鬧,卻不知天道輪回,終有你們拜服腳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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