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完）·熵天神從此誕生
“第三件事……藍夜，你不要告訴別人。”“因果”不再稱他為“熵”，而是直呼其名，這讓他感到頗為意外。
藍夜鄭重地點了點頭。
“藍夜，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們兩兄弟在媧皇麵前許下的大宏願？”
“我若成神，必將傾盡一生庇佑人類氣運，拓一方世界使人族安居，淨萬世邪魔致人間太平……”
藍夜對答如流，幾千字的誓言，即便是時隔數十億年，依舊背得滾瓜爛熟。
“藍夜，你居然記得那麽清楚，這讓我感到欣慰……”
“因果”先是讚揚了一番，隨即話鋒一轉：“可是這幾十億年來，你究竟幹了些什麽呢？”
“我坐鎮一方世界，這麽多年以來，那些威脅到人族存亡的宵小都被我趕盡殺絕，我已經做得過頭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趕盡殺絕”，蘊含著多少腥風血雨，隻有藍夜自己知道。
“我藍夜有愧於諸天萬萬族，但對於人族，我問心無愧。”
對此，“因果”卻有些不以為然。
“是的，作為一個人，你做得很好。”
“但你要記住，藍夜，你首先是個天神，其次……才是人！”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問心無愧，可是你每天都在幹什麽？陪女人放風箏？在你的王座上喝酒讚歎世間繁華？”
“你這一生，為人族奮戰的時間有多久？哪怕百分之一都沒有！甚至你戰鬥的時間多數都是陪著那些插標賣首的垃圾聊天，硬生生拖出來的！”
“你是為了人族而戰？不！我看你，是為了名聲！為了女人！為了自己才對！”
藍夜被罵得狗血淋頭，霎時間麵色蒼白，低聲爭辯道：
“我已經把那些邪魔殺絕了。所以，天下太平了，自然、自然是沒有敵人……”
“哈哈哈哈哈，藍夜，你騙的了那些凡人，還騙的了我？”
“低維世界數以兆計，你偏安一隅，護得一界平安，結果呢？絕大多數你應該保護的人類，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橫死於各種災難之中，那時候你在幹嘛？”
“你在享受。”
“你不要在這危言聳聽！”藍夜打斷了“因果”的話。
“這些年人族的氣運明明一直在穩步上升……”
藍夜氣得直抖，剛想反駁，卻發現人族的氣運正以斷崖式的狀態暴跌，滑向穀底。
他和藍夜身為人族守護神，自是隨時能感受到人族的氣運走向。
事實上人族的氣運也與他們的實力息息相關。
“怎麽會……”藍夜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明明有180個神明轉生為人，人族的氣運應該處於曆史巔峰才對，這不應該……”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果冷笑道：“藍蕭走了，再也沒有人庇護他們了。”
“你是不是覺得藍蕭沒人性，透支那些人類的潛力，還把他們改造成傀儡，當工具來差遣，違背了當初的誓言？”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不透支這些人類的潛力，他們有多少會死在變強的路上？”
“如果不把這些人變成傀儡，會有多少平凡的人成為他們的玩物？”
“如果不把他們變成傀儡，還剩多少人願意全心全意的守護人類？”
“給你出道送分題：身為天神，是費盡心思的拯救100人，任其他百億人自生自滅；還是應該，以這100人為籌碼，拯救其他百億人？”
“你的意思是，藍蕭是正確的，而我是錯誤的，愚昧的！你是這個意思吧？！”
藍夜不甘地怒吼，他覺得自己做得很好了，光明、偉大、正直。
下界的人們都稱讚他為賢君明主，那是發自真心的。
他承認自己實力不如藍蕭，但他不能容忍別人說，他是錯誤的，而他鼓足勇氣，秉持正義之心執意要反對的藍蕭，才是正確的。
“唉……藍夜啊，天神是不論正邪的；正義，那是屬於英雄的；而身為天神的你，首先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以最高效的方式實現自己的目的。”
因果語重心長地說著，旋即又話鋒一轉。
“如今人族的總數，已經占了整個低維宇宙群落智慧生命的362以上。”
“人族獨占362……”藍夜有些失神，要知道整個低維宇宙群落的智慧種族數量可是不下百兆！
他此前一直窩在那一處宇宙，還不知道人族已經壯大到了這般恐怖的地步，難怪其他天神對人族有所忌憚。
“現在的壞消息是，藍蕭走了，那些原本被控製的人脫離了掌控，他們絕大多數都不願意成為人民的公仆。”
“他們更想成為，高懸於頂的神。”
“按目前的態勢，這362將會在百年之內跌到……不足萬分之一。”
因果的聲音就像是萬載玄冰凝在了藍夜的心頭，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當然，好消息也不是沒有……”因果賣了個關子。
如祂所料，藍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連忙問道：“好消息是什麽？”
“因果”的聲音像是帶著笑意，悠悠低語傳入了藍夜的耳畔。
“好消息是，百年後藍蕭的轉世必定會重歸巔峰，到那時，他將會傾盡全力去替人族挽回頹勢。”
這算哪門子好消息？！
藍夜的攥緊拳頭，指甲割破了掌心。
“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當然，隻要你願意去深入掌控熵法則，然後將藍蕭培養好的傀儡們強行控製，矛盾自會迎刃而解。”因果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但是，我不能更深入地領悟熵法則了，繼續下去，我的人格將會徹底被法則所侵蝕……”
“到時候，我就不是原來的我了，以熵法則的破壞性，被熵法則完全侵蝕的我，很可能會導致人族萬劫不複。”藍夜有些犯難。
至高的力量往往是需要代價的，法則領悟得越深入，被法則之力侵蝕的也就愈發嚴重，尤其是熵法則這樣的最強破壞法則，更是霸道。
他不想失去自我。
這才是他比尋常天神弱小的根本原因。
“抵抗法則侵蝕的方法，藍蕭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當然，你也可以繼續當你那無上劍帝，就當不知道這回事。”
“舍棄那區區361，繼續貫徹你·的·正·義。”
“那些「沒毛猴子」的死亡，將會給其他生靈釋放更多的生存空間，這並不算一件壞事，大家都不會因此而責怪你的。”
藍蕭此前所說的所有話，在藍夜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是我，太渺小了嗎。”
沒錯，抵抗神格侵蝕的最佳方式，就是增加自己的體量，以此拖延時間。
“我弟弟他……堅持了多久？”藍夜突然發問。
“隻有兩億年而已。”
“兩億年，不少了。”藍夜嘴上這般說著，眼圈卻是紅了。
原來，那個質問他、奚落他、嘲諷他的藍蕭，隻不過是幾十億年前，藍蕭用湧現法則所製定好的“係統”，隻會沿著既定的方向行動。
藍蕭已經死了很久了，活著的，隻是藍蕭以自己為“材料”，所創造出來的新湧現天神。
而所謂湧現天神，也隻不過是一個順著他遺誌辦事的冰冷“程序”罷了。
“你總算開竅了。”因果似乎有些欣慰。
“那麽，神源鄉計劃的後續工作，可以告訴你了。”
……
低維宇宙，阿賴耶世界，水雲星。
流雲白雪玉鋪造的大道蕩漾著溫潤的光澤，遠方似有嫋嫋霧氣籠罩著恢弘的宮殿。
琅琊紫檀木雕刻而成的飛簷上，一隻熾烈如火的水晶鳳凰展翅欲飛，七彩琉璃石雕刻而成的浮窗，和田暖玉堆砌的牆板……
即便此處科技已達到了星際一流水平，卻無人在這處古城建設一個高於20米的民居，人們不希望讓那熠熠生的皇宮蒙上哪怕一絲陰影。
那是藍夜的皇宮。
此時已是黃昏，夕陽的餘暉映照在那輝煌了不知多少億年的龍椅上。
整個皇宮大殿內隻有藍夜一個人。
他的右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古老而不朽的雕龍紋路，享受著最後的溫存。
“可惜了這大好的王座……也罷，從今日起，這裏再無帝皇。”
藍夜回想著之前“因果”交代給他的神源鄉計劃全部流程，眼中隻剩決然。
世事難料，當初堅決反對神源鄉計劃的他，此刻竟成了該計劃的最終執行者。
每每想到藍蕭僅用了兩億年，就將這幾十億年來高維宇宙的未來變遷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就感到說不出的恐怖。
“這種計謀已經脫離了智慧的範疇了，這簡直就是決定未來！”藍夜不禁感歎。
事實上，與其說那是計謀，不如說是計算更為恰當。
當數以兆計的星辰如大腦神經元的形態分布，以法力為樹突和軸突，以星辰為胞體，以湧現法則令其形成獨特體係，最終構成了一個絕對理性的超極“星腦”。
其算力足以達到觀測一切變數所帶來的不同未來，而不單純隻是思考這麽簡單。
有了這樣一個“星腦”，藍蕭自是可以在無法計數的可能性中，自行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因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變數。
而操縱信息熵，也能通過計算、觀測乃至改變一切隨機事件發生的概率，達到這種近乎選擇未來的效果。
前提是實力強大到足以抹平一切障礙的程度。
這也是原·熵天神被藍蕭盯上的主要原因。
“所有「人」都會得到拯救，原來是這個意思嗎……”他喃喃低語。
他想到了很多很多，諸神的輕視、“因果”的責問、藍蕭的恨鐵不成鋼……以及自己的初心。
隨後，很幹脆地靠坐在龍椅上，閉上了雙眼，這具飽含了榮耀與風霜的軀體頃刻間沒了聲息。
他的靈魂已經融入這片宇宙之中。
（前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