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成疾
容千雲怔怔的看著“容千雲”轟然倒地，摸了摸胸口，隻摸到一片虛無，但是好疼，好疼……
“葉沉……”
容千雲無意識的喃喃，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如果她是容千雲，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飄在身體外，那麽，那個又是誰？
躺在地上的那個，是誰？
無邊的恐懼攫住了容千雲，她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腦海裏隻有一個意識，葉沉，沒了。
這一刻，什麽害怕，什麽不甘，全都消失了，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要葉沉好好活著！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呐喊，“容千雲”艱難的睜開眼睛，朝著她的方向，咧開了嘴角，無聲的說了幾個字：不要哭。
不，不要……
容千雲瘋了一樣叫著葉沉的名字，然而那人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緊跟著，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拉扯著，然後，實實在在刺骨的疼痛傳來，容千雲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容千雲還以為自己在地獄，可是熟悉的房間告訴她，她仍然在妖宮。
之前的種種，難道都是做夢？
容千雲心裏劃過一絲驚喜，迫不及待的出聲叫道，“葉沉，你在嗎？”
以往，每當容千雲說話，葉沉都會第一時間應聲，今日等了許久，卻半點聲音沒有。容千雲不信，反反複複叫了許多聲，直至聲音染上了哭腔。
“葉沉，葉沉……”
她想要坐起身尋找，然而心口一疼，痛呼一聲，又跌了回去。
容千雲駭然低頭一瞧，隻見胸膛上用繃帶纏繞了數圈，仍隱隱有血跡滲出來。
不是做夢，都是真的，全是真的。
葉沉代替她死了，容千雲眼淚順著鬢角，蜿蜒而下。
她看過許多關於奪舍的故事，怎麽也沒想到，葉沉用這種方式，犧牲自己，保全了她。
他怎麽可以這樣，連商量都不跟她商量，就這麽自作主張的替她做了決定，她討厭他，將她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
容千雲直挺挺的躺著，她想了許多，這一世，上一世，上上世，原來不知不覺，她跟葉沉，已經一起走了那麽長的路。
寐祀聽到容千雲醒過來了，匆匆趕了過來，推門的動作因為過大，使得門板撞到了牆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他理也沒理，徑直奔到了床邊，極至看到容千雲，又猝然停下了腳步，一眨不眨的看著床上的人，眼裏盡是貪婪之色，似要將容千雲的臉印入腦海。
容千雲憂心葉沉，不想理他，閉上眼睛，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如此幾次之後，寐祀多少也察覺到了容千雲的意思，人不再過來，卻是每日都讓人送了上好的補品來。
容千雲不看也不吃，任其堆在角落裏。
寐祀焦灼，數次在門外徘徊到深夜，卻不敢再進來，容千雲聽著他的腳步聲，心內無波無瀾。
她知道，寐祀隻是暫時愧疚而已，過段時間，等事情過去，他自然不會再這樣坐立難安。
“我覺得，他真的有悔改的意思。”婆娑誠實的道。
“哦。”容千雲靠著床頭，眼睛望著窗外，淡淡的哦了一聲，再無下文。
這樣臥床不知多少日，有一天，容千雲突然睜開眼睛，呢喃道，“我還是夢不到他。”
彼時春天剛過，正是春末夏初的時候，窗子外綠樹成蔭，陽光均勻的給綠葉塗上了一層金色。
婆娑歎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
因著經常悶在房裏，容千雲皮膚更顯蒼白，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病態。
自石心被挖去，她身體被毀了大半，足足養了兩個月才勉強能起床，但卻再也恢複不了了。
這天她卻掙紮著起來，穿上衣服，拖著病體外出，房門一開，刺眼的光線流瀉進來，容千雲微微眯了眯眼，抬手擋在額前，等到眼睛適應了光線，才慢慢走了出去。
寐祀派來照顧她的婢女趕上來要扶她，容千雲擺了擺手，不要她跟。
她漫無目的的逛了一會，像是在尋找什麽，卻又什麽都找不到，神情像是要哭了一般。
最後她在湖邊停了下來，選了一塊平坦的地方，徒手開始挖洞。湖邊風景好，葉沉還活著的時候，就喜歡聽她跟他說周圍的景致，他應該很喜歡這個地方。
容千雲挖一陣想一陣，又停下出會神，一時想哭，一時又想笑，及至想到，葉沉連身體都沒有，挖了坑，也沒法埋人，心裏更是難過不已。
不知不覺間，坑已經有膝蓋深了，容千雲蔥管般的手指，也早已傷痕累累，指甲斷裂，指尖布滿傷口，鮮血與泥土混合在一起，實在狼狽而淒慘。
她卻全然不管這些，從懷裏摸出一疊紙，那上麵是她記錄下來的很葉沉的對話，養傷那段時間，她無事可做，天天在心裏回憶兩人之前的事情，不知不覺，寫了這麽多。
除了紙張之外，她另外又取出了一件衣服，這是她之前按照想象中的樣子給葉沉做的，本以為。他有化成人的一天，誰知，他沒等到那一天，就已經不在了。
容千雲將衣服和紙張都扔進坑裏，又重新將土埋上。
婆娑看了半天，終於看出來了，這是在給人做衣冠塚！
他很想跟她說，人沒死，你這不是咒他嗎，可是看容千雲的樣子，明白她現在肯定是什麽都聽不進去的，還不如就這樣好了。給她個心裏安慰。
埋了一半，容千雲又想起什麽，絞了自己幾縷頭發扔進去，這樣，就算作在一起了吧。
最後一抔土埋上，容千雲再也撐不住，咳得撕心裂肺，伸手捂嘴，放下一看，掌心全是血。
這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容千雲驚醒，踉蹌跑到衣冠塚處，掘開白日才埋上的土包，將衣服和紙張都翻了出來，寶貝一樣護在懷裏，自己卻被雨水澆的渾身濕透。
第二天便發起了高燒，整個人渾渾噩噩，渾身燙的厲害，模模糊糊，囈語不斷，更兼不停地咳血，身體像個破麻袋一樣，已是強弩之末。
婆娑給她檢查了一遍身體，黑著臉道：“聽著，從現在開始，你要麽好好調理身體，要麽我帶你回去！”
“我不回去。”容千雲想也不想就拒絕。
婆娑尖酸道：“就你這破身體，你留在這幹嘛，你還能幹嘛？”
容千雲啞口，然後像是為了證明什麽，強撐著下床，誰知還沒站穩，腳一軟，撲倒在床下。
她就那麽趴了片刻，突然發瘋一樣使勁拍打著地板，鼻子一酸，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她甕聲甕氣的道：“我不想回去，我要在這裏等他。”
婆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無語了片刻，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寐祀日日守在門外，容千雲讓人傳話，說自己身體在恢複期，不想任何人打擾。寐祀一聽，像是要補償什麽似的，讓人守在門外，給她隔離出一個徹底清淨的環境。
如此過了數日，容千雲當真沒再看到寐祀，她心想，果然，他的那點愧疚，根本不值一提吧。雖對寐祀心冷，卻還是有些難過。
為了能留下，容千雲已經盡可能的調節身體，隻是，到底丟了顆心，又因思念葉沉，再怎麽調節，還是一天比一天虛弱。
當她又一次吐血的時候，婆娑說什麽也不肯再留她下來，強硬的道：“你不能再留下來了，我馬上帶你出去！”
還沒等容千雲說話，婆娑像是猜到她心裏要說什麽似的，硬邦邦的道：“還記得你開始任務時我跟你說過的話沒？”
容千雲大腦一片混沌，費力想了半天，才道：“任務沒完成，要抹殺靈魂？”
婆娑嗬嗬一笑，道：“記性不錯，你就那麽想被抹殺？”
容千雲大聲咳了起來，鮮血濺了一被子，刺眼的很。
婆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心酸的道：“你這個傻子，讓我說你什麽好，就知道記著不好的，好的那些呢，我當時是不是說過，如果完成了任務，你會得到獎勵，你都忘記了不成。”
容千雲苦笑，她什麽獎勵都不想要，她現在就隻想要葉沉。
係統不好說太多，見她還不開竅，一頭鑽到了牛角尖裏，滿心都是無奈。
容千雲身體越來越差，這日索性早上都沒能醒過來，直到過午了，才悠悠醒轉來，剛睜開眼睛，便聽到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門被踹開，一身玄衣的寐祀沉著臉大步走進來，身後跟著他派過來服侍的婢女，一臉慌張的模樣。
想是容千雲遲遲沒能醒來，叫門也叫不開，這才將妖王叫了過來。
看到躺在床上病懨懨的容千雲，寐祀臉色更黑了，雙手不自覺的捏成了拳頭。
容千雲看到，苦笑一聲，就這麽討厭她，都這個時候了，還想打她？話說她這個樣子，估計用不了一拳，寐祀隻要抬抬手指，她就要倒下了吧。
心裏有的沒的想了許多，冷不防聽到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你說你在療傷，就是這麽療的？”若不是要給她時間讓她自己消化，說什麽他都不會放她一個人。
容千雲略微詫異，眼睛微微睜了睜，看到一臉怒容的寐祀，有些不解，我變成這個樣子，也沒妨礙到妖王啊，心也挖給你們了，難道還指望我再長一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