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寐祀番外
第一縷光線照進房間裏的時候，寐祀睜開了眼睛。
事實上他一夜未睡，閉著眼睛想了一晚上，就在剛才，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喜鵲在枝頭叫的喜慶，今天有喜事。
果然，穿戴好後，仆從進來匯報：月玲瓏已經大好，閉關靜養數日就可完全恢複。
是個很好的日子，他對自己那個決定更多了幾分信心。
一路踩著輕快的步伐，來到容千雲住的院子，沒有人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裏嘻嘻鬧鬧，也沒有那個纖細的身影歡快的出來迎接他，他很懷念，不過很快，這一切，就都應該會重新到來了吧。
他這麽想著，伸手推開房門。
與外麵的風清氣朗相比，房間的氣味略顯得陰冷，這是因為容千雲病了之後，不喜歡開窗，也不想見人的緣故。
寐祀的目光迫不及待的投向床上，預想當中本應躺在上麵的人卻不在，他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但還覺得沒有什麽。
小石頭在房間裏待的太久了，也許，她想出去走走了呢。
牽起嘴角笑了笑，視線自然的掃過去，卻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麽，本已掃過去的視線又重新挪回來，定定的落在床中央那堆零零碎碎的石頭上。
他有些納悶，心想小石頭最愛幹淨，不可能將石頭放在床上的，快步走過去，細細審視一番，神色陡然大變。
他見過容千雲的本體，還曾經與她相處過好一段時間，自然認得這就是她的本體，隻不過，那個時候，是一整塊完整的石頭，而現在，碎成了一堆。
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寐祀不敢置信的拿起其中一塊拇指大的石頭，冰冷的石頭毫無生命力的躺在他手上，他眼裏的光芒，逐漸被黑暗所取代。
他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就在昨天，容千雲還主動跟他說話來著，輕聲細語的，雖然沒精神，但也絕不會到過一晚上就魂飛魄散的地步。
是了，她一定是恨自己，不想待在自己身邊，所以遠遠的逃開了，她一定還在這個世界。
妖王拒絕承認，隻有靈魂煙消雲散，本體才會破裂。
他用了很多辦法，召集了妖族幾大長老，上天入地的搜尋容千雲的靈魂，然而，無一例外，結果都是沒有，沒有，沒有。
寐祀不相信，失態，憤怒，咆哮，長老們麵麵相覷，再無人敢說話，隻有陽史站了出來，委婉的勸說他，不要再糾結於一個已經消散的魂魄。為了整個妖族，該放下那塊來曆不明的石頭了。
妖王雙目血紅，直勾勾的盯著陽史，他說小石頭來曆不明，他竟然敢說小石頭來曆不明！
寐祀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情緒接近狂怒，一腳將陽史踢了出去，後者撞在牆上，牆體立刻破了個大洞。
眾人都驚呆了，紛紛圍上來扶起陽史，寐祀指著他，恨得幾乎想殺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小石頭說了什麽，那時候不追究，是看在你追隨我多年的份上，說，你後來又做了什麽？”
失去容千雲的恐懼讓寐祀失去了起碼的判斷能力，他像一頭暴躁的獅子，若不是長老們都攔著，隻怕陽史已經被他殺掉了。
最後是所有人一致求情，寐祀才放過了他，卻將他打發到了很遠的地方，再不能出現在他跟前，而那一腳，也足夠陽史養個幾年的傷了。
陽史自以為是為寐祀好，卻萬沒想到落到這樣的下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寐祀卻眼角都沒有瞟他一下，扔下一眾人，徑直離開了。
以前，他很喜歡自己的妖宮，這裏多好，這完全是按照他的審美建立的，代表著他取得的輝煌和戰績，而今，這偌大的宮殿，卻到處都空空蕩蕩。
寐祀一直走一直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停在了湖邊，那是他跟容千雲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哦，對了，他跟小石頭以為的第一次見麵，有些出入。
小石頭肯定以為，他將她帶回去的那次，是第一次見他，但其實，在此之前，他早就知道後花園裏來了個膽子奇大的小妖精。
他還見過，小石頭曾跟後花園的花妖們嬉鬧，那麽鮮活，肆意，張揚，是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的。
當時他就在想，這是哪裏跑來的不知死活的小東西，須得好好管一管才是。
後來他才知道，從那一次後，他就已經將她放到心上了。
寐祀一言不發的站在湖邊，高大的身軀隱隱散發出頹敗的意味，月季花和仙人掌們俱都默默無聲。
整個後花園安靜的跟個墳場一樣。
要說寐祀帶容千雲回去的原因，一來是的確覺得這小東西挺好玩，第二個，自然是，他發現，容千雲竟擁有他尋找數年的千年石心。
這麽一來，就算容千雲沒那麽有趣，他肯定也會將她帶回去的。
不知道為何，小石頭很怕他，他自以為已經對她很溫和了，當然，他對她好，更多的是出於私心。
不管怎麽樣，他需要那顆心。
他一直以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來能順利的取到那顆心，一直到最後一刻，他也是這麽想的。
石頭本是無心的，既有心，取出來也該無礙才是。
而且，小石頭脾氣好，也乖巧，取完心之後，好好跟她說幾句，她會理解的。
誰知，到最後，心真的取出來了，不敢見人的那個變成了他。
那天，他看到容千雲倒在血泊裏，看到她捧著心送到自己麵前，微笑著祝福他時，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他瘋了一樣的將容千雲抱起來，心裏的絕望鋪天蓋地，不是說取了心不會死的嗎，為何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石頭蒼白的臉像一記重錘，狠狠的敲擊在他的心上。
明明取的是小石頭的心，他卻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剜出去了，胸口那裏破了個大洞，再也合不上。
所幸，小石頭真的醒了過來。
那段時間，寐祀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愧疚和悔恨交織，幾乎要將他折磨瘋了。
容千雲拒絕見他，他倒覺得鬆了口氣，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她。連小石頭這麽脾氣好的人都生氣了，他以前是有多無知，才會覺得挖心這件事，不值一提。
月玲瓏有了容千雲的心，一日日恢複過來，寐祀看著她鮮活的臉，再想到那個病懨懨躺在病床上的人，一陣心如刀割。
他哪裏來的臉，去見她啊。他連一聲抱歉都不敢跟她說，他太失敗了，像個懦夫一樣，隻想著容千雲消了氣，可以跟他重歸於好。
他會對她好，比以前更好。
但時間過去了許久，容千雲仍舊沒有消氣，寐祀自己卻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決定去道歉，將自己所想的都告訴她，如果她能原諒自己最好，如果不能，他就，他就一輩子懺悔！
可是，當他看到那一堆碎石的時候，腦子一下子就懵了。隨後手足冰涼，血液逆流，短短幾分鍾，竟仿佛受過最嚴酷的刑罰一樣。
小石頭沒了，怪不得她說，沒有時間了，怪不得，她會對自己說那些話，她早就知道自己要魂飛魄散了，但卻沒有明確的告訴他。
寐祀隻覺得心髒被撕扯了開來，活活要將他疼死。他不敢相信，他以為，他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讓她原諒自己。
結果啊，結果。
這世間，從來都不盡如人意。
雖然長老們都已經確認了小石頭已經不在三界了，寐祀仍舊不死心，每隔一段時間，就讓人再去搜尋。他仿佛瘋魔了一樣，怎麽都不肯相信事實。
長老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妖族在三界中地位一直很高，就因為寐祀領導有方，而現在，寐祀卻再也沒有了這份心腸，妖族裏的事，他幾乎不再去管，每天想的都是，怎麽能重新召回小石頭的魂魄。
於是長老們商量過後，聯合起來，請求妖王跟月姑娘成親，試圖讓月玲瓏管一管寐祀。
對此，月玲瓏充滿了期待，她已經等的夠久了，隻因過去的幾百年，寐祀太過傷心，所以她也遲遲沒敢提。
但，寐祀駁回了他們的請求，陰森森道：“你們管的夠寬的，竟管到我的家事上來了。”
長老們再不敢多言，寐祀這些年脾氣越來越不好，幾乎可以說是暴虐成性了，誰都不敢去觸他的黴頭。
月玲瓏傷心的不行，她找到寐祀，直接跟他說，若是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就不應該救她，該消失的，應該是她才對。
寐祀知道她的失望和憤怒，然而他也忘不了容千雲，看到月玲瓏，他腦海裏不由自主就浮現出容千雲的臉。對月玲瓏，他隻有無盡的抱歉。
知曉他心意的月玲瓏，心碎欲絕，跑到寒洞閉關去了。此後數年，都沒有再出來，她留下的話是，倘若寐祀再想通了，她也不會再原諒他了。
寐祀管不了這麽多，他隻知道，自己走進了一個怪圈，小石頭一日不出現，他就一日不得解脫。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