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努爾哈赤的決定
努爾哈赤愣住了。看著鼇拜，他仿佛又看到了年輕時的費英東，那個沒什麽城府，絕對忠誠的少年。
費英東，你在天上看到了嗎？你後繼有人了。雖然鼇拜不是你的親兒子，但他很像你，而多爾袞，就像是年輕時的我。他們兩人將來，一定會完成我們沒有完成的大業！
努爾哈赤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鼇拜，你以後一定要好好輔佐多爾袞！幫助他，保護他。”
鼇拜趕忙應道：“是！”
努爾哈赤又說了幾句和侍衛們離開了。
多爾袞激動的牙齒都在打架，小聲道：“鼇拜，你有沒有注意到父汗說的話，他說讓你輔佐我，會不會是要立我……的意思？”
鼇拜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聽到了，也許大汗是想讓你做他的繼承人。這是個秘密，我不會對別人說，你也不要透露出去，不然肯定會遭人妒忌。”
多爾袞什麽也沒幹的情況下，皇太極都想讓他練鐵布衫絕後。如果汗王有意傳位的事說出去，隻怕有更多花樣等著他，皇家無親情，讓人唏噓不已。
多爾袞看起來也心知肚明，道：“我明白，我年紀太輕，又沒有軍功，暫時沒法和四大貝勒相比。我不會說出去的，真希望快點長大啊。”
如果多爾袞成為汗王？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呢？鼇拜相信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多爾袞，不會讓他變成一個奴隸主，一個濫殺之人，走著看吧。
努爾哈赤斟酌了一番，又帶上隨從出了宮。他去見了一個人，當年五大臣之一的扈爾漢。
扈爾漢上次出征時受了點傷，之後身體一直不怎麽好，在家裏休養。聽下人說漢王登門拜訪，趕緊上門迎接。
“父汗突然造訪，可是有什麽要事？”扈爾漢是努爾哈赤的養子，所以也叫父親。
努爾哈赤神秘一笑，道：“確實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讓其他人退下，我們找處清淨地方，不要讓第三個人聽到。”
扈爾漢心知汗王確實有重大決定，和努爾哈赤一起進了書房。並命令侍衛守住門口，不得讓任何人入內。
扈爾漢是個粗人，但這書房卻布置的很別致，空間大，很安靜。他對書房的鍾愛並不是因為愛讀書，而是為了開辟一個能避開妻妾紛擾的桃花源、自留地。努爾哈赤相信沒有什麽人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扈爾漢見汗王眉頭微皺似有心事，嘴角卻又帶著微笑，不解道：“父汗今日來所謂何事？”
努爾哈赤低聲道：“扈爾漢，我想再立繼承人。”
扈爾漢一震道：“什麽？父汗可要三思啊，您老當益壯，還可主事。如果再立儲君，我擔心……”
“你是擔心再出現褚英那種情況嗎？”努爾哈赤神色黯然道：“我這麽多年沒再立儲，何嚐不是擔心這個。”
扈爾漢點了點頭。
褚英是努爾哈赤的長子，代善的哥哥，作戰勇猛，獲得過巴圖魯的稱號。努爾哈赤看重他，立他為儲。可是在成為儲君短短一年的時間裏，褚英性情大變，被權力蒙蔽了雙眼，成為了一個作威作福的人，與五大臣不合。後來眾人一起聯名告狀，努爾哈赤隻好奪了褚英的兵權。之後他仍然不思悔改，最終被處以極刑。
這件事之後，努爾哈赤本打算不再立繼承人，當他百年之後，采取眾人推舉的方式。可是那樣一來，又可能造成內亂，所以他有了新的打算。
努爾哈赤問道：“扈爾漢，你認為我想立誰？”
扈爾漢抹了把冷汗，緩緩道：“八阿哥天資聰慧，非常人能比。十二歲始便主持家政，處理得井井有條，待下寬厚，深得眾望，征戰以來，屢建奇功，而且在眾阿哥中，唯有八阿哥精於漢家典籍，學識淵博，我認為繼承汗王的人，非他莫屬。”
努爾哈赤輕歎道：“現在論才幹，皇太極確實出類拔萃。但是幾年以後，有個人一定會超過他，那就是多爾袞。”
扈爾漢大驚：“十四阿哥確實不凡，隻是年齡尚輕，父汗是準備立他？”
努爾哈赤臉色一變，哼了聲道：“你覺得他不行？多爾袞今年虛歲才十二，是年輕了點。就算他十四歲上陣帶兵，起碼也得拚上四年，還不到二十。我今年六十有五，再過五年可就七十了，我不得不為將來考慮。本來我想將身後事托付給五大臣，不料他們皆先我而去，隻剩下你，有什麽話，我也隻能對你說了。”
扈爾漢暗討說什麽也得為汗王分憂，道：“隻要父汗吩咐，我一定遵從。隻是我不明白，您為什麽不考慮八阿哥呢？”
努爾哈赤冷笑道：“皇太極雖有才能，但是心機太重。他急於在我麵前表現，無非是想讓朕覺得離了他不行。你有沒有注意到，每一次莽古爾泰，代善等人生出事端，他總是第一個站出來說好話的人，看起來是在為兄弟開脫，其實是表現自己最識大體，將對方比了下去，受益的人也是他。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容忍，但三年前大妃和代善的事，讓我失望至極。”
扈爾漢很清楚汗王指的是什麽。天命五年，努爾哈赤一個叫德因澤小妃，突然向努爾哈赤告發代善和大妃阿巴亥有曖昧關係。說阿巴亥本人兩三次給代善、皇太極送飯吃，代善每一次都接受並且吃了，皇太極沒有吃。之後努爾哈赤派人調查了他們的關係，阿巴亥被廢，一年以後才被接回。這是一段皇家隱秘，不知這時努爾哈赤為什麽要提起。
努爾哈赤笑道：“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當年發生了那種事情，我還會繼續喜歡多爾袞、多鐸，並將大妃接回。因為我知道大妃和代善之間什麽事也沒有。”
扈爾漢愕然道：“這……”
努爾哈赤歎道：“設計陷害阿巴亥和代善的人，就是皇太極。大妃給代善送好吃的，是為了鞏固兩家人的友誼，代善和很多人關係都好，一起吃幾次飯，有什麽問題？我要想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又何須派人去查？我先後問了他們兩人這件事，他們都大方的承認了，還納悶我為什麽問這個，他們表現的很自然，我可以斷定他們沒關係。後來，我又故意派和皇太極交好的一些人去調查他們的關係，卻得到了相反的答案。他們當我老糊塗了嗎？大妃送東西，很正常的一點事，皇太極卻不吃，更說明了他心裏有鬼。”
扈爾漢不禁動容，想不到竟有這樣的隱情。努爾哈赤重用皇太極，這事肯定沒向其他人提起過。他廢了大妃一年，也是為了保護皇太極，但心裏已經對他不喜了，皇太極可謂聰明反被聰明誤。
努爾哈赤又歎了口氣，道：“如果皇太極不搞些事情，我當真會考慮讓他繼承汗位，可他表麵不爭，暗中卻積蓄力量。他和大學士額爾德尼走的很近，有人為他出謀劃策，又親近代善的兒子嶽托、碩托。這不是結黨營私嗎？”
扈爾漢一呆，不知說什麽好。既然皇太極的威望已無人出奇左右，汗王立多爾袞如何服眾？唯一的辦法似乎是活的時間長久些。
努爾哈赤正色道：“你可是納悶多爾袞將來如何服眾？”
扈爾漢直言道：“我確實不知，隻有兵權是不夠的，多爾袞、都鐸兄弟都沒上過戰場，沒法讓士兵們真正為他們賣命。”
努爾哈赤笑道：“我知道，歸根到底，隻怪多爾袞太年輕。我自幼擅武，皇太極擅智，多爾袞卻是擅智又擅武的全才。他需要的隻是時間，所以我需要你支持他，需要八旗軍中的幾個大將支持他。我準備留一封信在你這裏，交代自己的身後事。這封信你留著，等我死後公布。”
努爾哈赤是準備立遺囑了。扈爾漢深感責任重大，道：“父汗，您身體安康，定會長命百歲。我今日一病，卻不知道會出什麽狀況，萬一我也走在您前麵，不是有負所托？”
努爾哈赤心中一懍，歎道：“如果你要先我而去，這封信就交給揚古利，他是個可信的人。”
“臣明白。”扈爾漢心中惴惴不安。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了，汗王也比以前老了許多，雄風不再。這是眾人皆知的秘密，繼承汗位的問題早晚會擺上台麵，他其實內心也是傾向於皇太極的。並不是他不讚同多爾袞的能力，隻是和皇太極一起共事多年，有了感情。金國是皇太極幫助努爾哈赤一步步建立起來的，多爾袞繼承汗位更像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努爾哈赤閉上雙目，忽然歎了口氣道：“扈爾漢，你覺得鼇拜怎麽樣？”
扈爾漢當然知道鼇拜，年紀輕輕武藝驚人，風頭一時無人能及。他微笑道：“此子前途無可限量，將來定是我國第一猛將。”
努爾哈赤輕歎一聲，道：“唉，可惜……可惜啊。”
扈爾漢心中好奇，不知努爾哈赤在可惜什麽，大概和鼇拜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