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陳煊論政
“兩位,我說的話很好笑嗎?”
葉仲裕的聲音傳來,陳煊和顧維鈞有些發蒙。
“景萊師兄(葉仲裕字),你這話從何說起?”
“我和又陵公,正在探討強國之道,又陵公對我的觀點很是不以為然,你和少川發笑,定然也是對我的說法不認同,不知道師弟你又有什麽不同的見解?”
“師兄,你可冤枉死我們了,我和少川多年未見,忍不住提起了小時候的事,所以有些失禮了,望師兄見諒,至於什麽救國大道理,小弟才疏學淺,又是區區一個小商人,哪知道什麽救國之道,師兄不要為難小弟了。”
“師弟這話就不對了,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且不說師弟還是一個得到老師認可的商人,就憑師弟留洋法蘭西八載有餘,學的又是軍事,對當今朝廷自有不一樣的看法,師弟有何必敝帚自珍,莫不是覺得師兄不能與師弟談論!”
葉仲裕明顯喝多了,且就憑他一副憤青的風格,又有著憂國憂民的大情懷,本來對陳煊不去從軍而選擇經商就有些不舒服,認為陳煊浪費了自己的才能,聽陳其美說幾次陳其美的弟弟陳其采讓陳煊去其麾下從軍,陳煊都拒絕了,而且在與陳煊相處的過程中,雖然與陳煊相談甚歡,但是對於沒有絲毫青年熱血的陳煊,更是怒其不爭,於是趁著酒意,想要變相的逼迫一番。
“師兄這是哪的話,難道小弟在你心中就是這般人麽,就是不知道師兄正和複老在談論什麽,小弟又怎麽接呢,至於強國之道,少川是美利堅哥倫比亞大學的高才,學的又是國際法,自有一番宏論。”
陳煊見躲不過去了,又不想發表什麽讓人捏住把柄的東西,於是把顧維鈞推出來頂包,讓顧維鈞恨恨不已。
“嘿!還以為法蘭西留洋回來的大才有什麽驚人之論,不曾卻是畏畏縮縮的膽小怕事之輩,真是羞與之為伍!”
葉仲裕和顧維鈞還來不及接話,嚴複帶來的另一個青年叫徐擴的開口嘲諷道。
“酒宴閑聊,說的對錯都無傷大雅,徐兄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出口即傷人呢,隻怕有損君子是風吧!隻是不知徐兄又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宏論?”
陳煊對徐擴的挑釁一笑而過,但是顧維鈞可不幹了,隨口便反諷過去,說徐擴缺乏教養。
“徐某沒什麽大見解,可也認同景萊兄的話,可謂位卑未敢忘憂國,徐某認為,當今天子(光緒)聖明,欲使國家強大民族富足,首改政製,少川兄學貫中西,自知西方的君主立憲,可仿英(英國)西(西班牙)等國,組建議會,確立憲法,全盤學習學習西方文化,改革機構實現精兵簡政,興辦工礦企業增強國力,如此一來,中華又如何不能屹立世界之林,複祖先榮耀!”
“說得好!”
嚴複撫須一笑,似乎頗為認同,馬相伯袁希濤笑而不語,葉仲裕卻是一臉不屑,顧維鈞起身鼓掌道“不說其他,敢問徐兄,如何實現君主立憲?”
“自然是聯合士紳官員集體上書,天子聖明,自然知道其間厲害,上有天子與議會統籌規劃,下有官員勵精圖治,士紳經商辦廠,又何愁中華不興?”
“且不說天子是否聖明,如今後宮哪位(慈禧)仍在,傳聞光緒仍被囚禁,請問徐兄,又該由誰來統籌規劃,是天子?還是宣稱與全世界開戰的哪位?君可知戊戌變法,此變法尚且未有限製君權一說,戊戌變法也成為曇花一現,君可知譚公(譚嗣同)安在?君又可知祖詒先生何在?”
“坊間傳聞,何足為憑,即便天子人有不便,然說句大不敬的,天子身強力壯,而後宮那位七旬有餘,又能把持幾年?隻需稍待些時日,一切便可水到渠成!以少川之見,莫不是中華複興無望乎?”
徐擴看傲慢的看了顧維鈞一眼,反問道。
“中華有著數千年的深厚文化底蘊,又有四萬萬勤勞奮進的人民,有識之士更是數不勝數,顧某從不懷疑中華定能傲視世界,重塑祖上榮光,然強國富民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中華被禍害了數百年,也耽誤了數百年,又豈是區區改良政製興辦廠礦可以做到的?不說其他,光是政改就無法做到,咱們也不說朝廷能否下定決心,徐兄也是新式學堂出來的,自然也知道如今世界的局勢,今時今日,西方列強舍得犧牲在華利益,容得下朝廷慢慢改製強國麽?”
“你?大逆不道!”
“徐兄有些過了,今時今日,乃是複老的送別宴,大家當歡聚一堂,也是酒後閑聊,少川說話雖有些激進,但也非別有用心,徐兄又何必較真,來大家請舉杯,咱們隻聊風月,不談政治!”
徐擴嘲笑說道
“嗬嗬,顧先生何必危言聳聽,對朝廷又大放厥詞,難道國家花那麽大力氣培養出來的留洋高才就隻有這麽點斤兩,徐某還真是有些失望了!就是不知道陳先生又有什麽振聾發聵的言論呢?”
陳煊見徐擴又將矛頭指向自己,自己再不接招,恐怕就要招人恥笑了,不待顧維鈞反駁,哈哈一笑走了出來。
“既然徐兄不嫌陳某淺薄,那陳某就獻醜了,首先申明,陳某一介武夫,在諸君麵前談強國不過是夫子麵前說論語,魯班麵前談木藝,所以不周全的地方,還望諸位指正,陳某不勝感激!”
“嘿嘿!”
徐擴見陳煊還沒說就開始給自己找台階下,忍不住又嘲笑了一聲,趙學初孫誌恒顧維鈞都是心中暗怒,陳煊卻不以為意,團團一揖,開口說道
“陳某以為,強國富民,不外乎文化、政治、經濟、工業以及軍事農業等方麵為主,咱們先來談談文化,眾所周知,我中華是擁有五千年深厚文化底蘊的民族,即便如此,我堂堂中華識字率居然不到百分之一,不說歐美,光談我們的惡鄰倭國,自明治維新以後至今,識字率居然高達十之,而文化為國家發展之基石,官員不需要識字麽?商人不需要識字麽?工人不需要識字麽?軍人不需要識字麽?等等等等,官員不識字無以治理民生,商人不識字難以促進產品流通,工人不識字何以保證商品質量以及創新開發,軍人不識字何以知道因何而戰?農人不識字何以保證優質農藝的傳承和創新!可以說,文化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麵麵,無所不及,而識字隻不過是了解文化最基本的載體。”
“在座有我的老師馬相伯先生,又有嚴複先生以及袁希濤先生為中華之教育發展不惜拋家棄業,又有我的師兄右任先生仲裕先生繼往開來,聽聞徐兄雖然就讀於北洋新學,但也是正宗的國立大學,而徐兄居然在宣揚全盤西化論調,須知老祖宗創下無數先進學問的時候,西方人還在茹毛飲血,落後我中華何止數千年!由小觀大,可知北洋的教育是失敗的,起碼方向是錯誤的,是以兄西化論調令人失望!”
不待滿麵通紅的徐擴反擊,陳煊接著說道。
“政治先不提,太容易引發爭議。”
陳煊說著還大有深意的看了徐擴一眼,顧維鈞孫誌恒趙學初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不等徐擴發怒,陳煊又說道
“我們來說說經濟軍事農業,在陳某看來,這幾方麵其實是一個整體,無農業國家無以生存,無商業商品無法流通從而產生稅賦,無軍隊則國家主權人命的生命財產無法保證,故這幾方麵相對獨立但又相互相成,缺一不可,故需要保證農業的開發增產,商業的健康流通,軍事的強大,才有資格談論強國富民,如果這些方麵無法保證,那麽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
“而剛才所說的幾方麵的保證,首先就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才,這樣才能為國家的發展提供強有力的動力,至於工業如何發展,商業如何健康流通,農業如何研發增產,軍事又如何建立強大的國防力量,就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說清楚的事了,在這裏說這些難免大煞風景,隻怕聽荷大家不說,心裏也定然頗不痛快!”
“各位,小子胡言亂語,有辱清聽了,小子有些不勝酒力,這便告辭了!”
陳煊知道他這番漏洞百出的話語,處處都有反駁的餘地,其實聽到最後,陳煊壓根什麽也沒說,隻是盯住徐擴的西化理論大肆抨擊,徐擴的老師嚴複又在場,想要反駁豈不是連老師也不認同了!
陳煊歉意的給老師馬相伯道歉,又禮貌的向嚴複袁希濤等人告辭,在葉仲裕的呼喊聲和徐擴憤憤不平的目光中拉著顧維鈞,招呼趙學初和孫誌恒二人走出了聽荷院。
“好險,再不跑定然被他們辯得啞口無言!”
陳煊嘿嘿笑著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