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舊疾山往事,你真的放下了...)
第4章
蕭蓮抱著自己的新徒兒,御劍疾速飛過門派上空。
青淵十脈有一脈脈主,名喚殷白衣,是一位醫修。舉凡門派治傷、膏藥皆出自他手。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美譽。
青淵門十脈主中,唯有他與蕭蓮平輩相稱,因也是化神期的修為,只是早年神秘受傷,如今只有當年實力的十分之一,算是半個廢人了。
「白衣,快來看看我徒弟!」蕭蓮出現在了殷白衣的門口。
殷白衣是一面容俊美的男子,慢悠悠地從屋子裡走出來,有氣無力地道:「怎麼了,著急忙慌的。我正煉著丹藥呢。」
蕭蓮已經把自己徒兒放在了石台上,他垂眸,掃了眼這眉眼精緻到極點,昏迷不醒的孩童:「你私生子嗎?」
蕭蓮無言良久,她修的是天道,要練童子功,所以一直是十四五的少女模樣:「什麼私生子,這是我新收的徒弟!」
殷白衣倒也聽說她收了個徒弟,不過他人懶,也懶得去看。
只見這孩子昏迷不醒,身上全是灼傷的紅痕,他頓了頓問:「你究竟把他怎麼了?」
蕭蓮嘆道:「還能是因為什麼,他沒法引靈入體,我就想辦法,想到了門派的煉火淵……」
殷白衣倒吸冷氣:「——你把人家推下去了?」
他一直知道蕭蓮雖是正道魁首,說實話,一直專心修鍊,太少理旁事,導致很多時候……腦子缺根筋。
這煉火淵里的火是從地心引出,尋常修士尚難以忍受,她竟然把自己的凡人徒弟推了下去?
蕭蓮看裴無缺傷得這麼重,也有點後悔。
說實話,這事不能全怪她,她也是第一次給人家當師父,沒有經驗啊。師父鬼谷子養大她的時候,完全就是放養模式,怎麼糙怎麼來。沒有經驗可以用。她嘆了口氣說:「當年,師父也曾把我推下煉火淵……」
殷白衣一邊給裴無缺治病,一邊無言:「你能和鬼谷子學么,他養徒弟有多糙,養五個死三個的,你這唯一徒兒的性命還要不要了?」
蕭蓮不說話了,她的同門師兄姐們的確死得多,如今只剩她,當然還有另一個不提也罷。
殷白衣繼續道:「索性他體質極好,傷得不重。這膏藥給他外敷幾日,大概就好了。不過……」他掃了眼裴無缺全身,眉頭輕輕一皺,「我看著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蕭蓮眉頭輕輕一挑,難道,他還能從這孩子身上看出天機?
殷白衣這感知能力可以啊。她也不想泄露天機,只是道:「凡人而已,能有什麼不對的?」
殷白衣也並不想深究:「罷了,我功力盡廢,感覺錯亂也是有的。」
蕭蓮聽了,也是沉默。
其實當年殷白衣並非醫修,而是修劍,一柄白霜劍專克邪魔,使得魔淵眾魔懼怕。後來他用劍殺滅十大魔門,血染紅白衣,殺得天地變色,再後來,他就被逐出了師門,修為盡失,卡在金丹期再也不能寸進。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知道的人也不想再提。
他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對蕭蓮說:「像鬼谷子那樣養娃根本就不行,我這兒有幾本養娃聖經,我找到了派人給你送過去。」
蕭蓮點頭謝過,抱著徒兒要走,殷白衣突然叫住她:「蕭蓮。」
蕭蓮回過頭,院中一樹梨花落花蔌蔌,落在了掩蓋的門扉外。殷白衣站在花樹下,花影將他英俊的眉眼遮擋,他問她:「舊疾山往事,你真的放下了嗎?」
蕭蓮怔了一下。爾後沉默,長睫微垂,只在淡白的雪腮上留下淡淡陰影。
梨花相映,柔光輕盈,這當今正道魁首,這般模樣,竟是不禁讓人看得心神微動。倘若她不是正道魁首,說不定會引來許多人的覬覦。但正因她是正道魁首,這種感覺更令人難忘。她輕輕說:「我不想再提。」
殷白衣笑了起來:「好吧,那就不提。」
他看著蕭蓮重新戴上面具離開,青色的身影遠去,將抓著樹榦的手輕輕放開,已是將樹榦抓出一個深深的凹痕。
蕭蓮垂眸,在腦海中輕輕問玉簡:「你曾說過,天選之子可幫我一了夙願,是真嗎?」
玉簡沉默了一下道:「自然是真。」
蕭蓮道:「那便好。」
玉簡見蕭蓮反常的十分沉默,有些忍不住。它和蕭蓮呆的時間最長,其實也最了解她的性子,她是那種在外人面前顯得很高冷,可一旦認定了你是自己人,便會話十分多的人。
它忍不住說:「有時候我都想,你想收天選之子為徒,不是為了讓他拯救蒼生,是為了那件事。」
蕭蓮聽了又笑:「自然還是蒼生第一,畢竟我是正道魁首,這責任感還是要有的。」
想到如今滿身繃帶的天選之子,玉簡只能沉默,就這還責任感……
天選之子,攤著這麼個師父,也實在是不容易。
裴無缺醒來時,看到的就是蕭蓮柔嫩的臉,微笑對他道:「徒兒醒了?這……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實在是抱歉了,你諒解一下,師父也是第一次當師父,沒經驗也是有的。」
諒解?裴魔頭面無表情,他的字典里就沒有諒解二字。
之前膽敢把他搞成這樣的人,要麼長眠地下,要麼化為劫灰,總之沒一個好下場。
蕭蓮在他周身摸了摸,小孩肌膚很嫩,之前被火燒得到處都是紅痕,煉火淵的火非凡火,只是傷不在表面,但深入肌理,也不是凡葯能醫的。看來只能用殷白衣的葯慢慢療傷,才能快些好起來。
隨即蕭蓮拿出了一本書,裴無缺看到封皮寫著《如何快速達到化神期》,嘴角抽動。
這都是些什麼書,她能不能正經地拿本《修仙入門》來看看?
蕭蓮說道:「煉火淵對你來說,可能是不太能承受,但師父今兒又看了一本書,其中有一味靈丹,能助人快速引靈入體,十分有用。師父今兒給你煉一爐,你吃吃看。」
若遠這時候給裴無缺送早飯進來,聞言問:「師祖,您是要助靈丹嗎?咱們丹藥房裡似乎有的。」
蕭蓮擺手:「助靈丹我已經給他用過了,對他這種資質實在是沒用。這書中記載了一味猛葯,我看可能有奇效。我現在就去煉丹,你好生看著他吃完早飯。」說完又輕喃著『凡人不能辟穀』就是麻煩之類的話,飛出了大殿。
裴無缺聽著又警惕了起來,這蕭蓮行事如此荒誕走板,指不定練出的丹藥吃了便會斃命。
若遠見他神經緊繃,笑著道:「裴師叔不必害怕,師祖的煉丹術是遠近聞名的,可是說是師祖最為擅長之術。眾人求她一丹還難得呢。」
裴無缺便也不管,繼續養傷用了三日,已經養好了傷,又暗中恢復了些許魔功。為了不讓看守他的若遠起疑,平日仍然裝得一副傷勢深重,不好動彈的樣子。等日後他積攢了足夠的魔力,便能滅了這些人離開。
裴無缺正在心裡冷漠策劃的時候,蕭蓮推門而入了。
她略帶絲疲憊,手裡拿著一個錦盒。
「徒兒快來,為師給你煉的丹藥已經好了。」蕭蓮將錦盒打開,只見一顆清瑩瑩,散發著靈光的丹藥映入眼帘,倒的確是極好的丹藥。
裴無缺卻頓時警惕了起來,這丹藥中有一種他極不舒服的氣息,似乎與他的體質是相衝的,他的體質經由改造,已是純粹的天魔體,當然非大乘期是看不出來的。可眼下他沒有魔功護體,若兩相起用,他必定受重傷。
蕭蓮說:「不要擔心,為師這煉丹的手藝,認了第二,這青淵仙境就沒人認第一。」
蕭蓮步步緊逼,裴無缺不斷後退,天不怕地不怕的魔頭,此時臉色微變,咬牙說:「我……我其實已能引靈入體,這丹藥就不必吃了吧!」
「你就別騙師父了,你要是能早引靈入體,我也高興,眼下卻是沒有別的辦法了。」蕭蓮自然不信,勸他:「徒兒別怕,良藥苦口利於病,吃個丹藥又不是什麼難事,很快就過去了。」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固靈術禁錮了裴無缺的動作,然後把丹藥快速塞進了他的嘴中。
裴無缺想吐出來,可是靈丹已經化作靈液,順著他的喉嚨流下。
青淵門的上空,一道青色劍影再度飛快劃過。殷白衣的門前,又落下了抱著裴無缺的蕭蓮,十分焦急,「白衣,快出來看看!」
殷白衣正在院子里看書,聞言眉一挑。
又怎麼了?
蕭蓮抱著裴無缺落下,只見懷中孩子渾身高熱,顫動不止,肆虐的靈氣在他身上糾纏,將他本來已經癒合的肌膚割出不少血痕。
殷白衣大驚:「這又怎麼了?」
蕭蓮有些不好意思:「吃了我煉製的丹藥……不知怎麼的就這樣了。」
殷白衣從房中拿出一瓶丹藥給裴無缺服下,將他身上肆虐的靈氣平息,又問蕭蓮:「靈丹可還有?給我看看。」
蕭蓮交出剩餘的一枚丹藥,堅持說:「我的丹藥絕對沒有問題。」
殷白衣檢查了一下,蕭蓮的煉丹術他是知道的,絕不可能有什麼問題。可是怎麼會如此呢?他沉吟:「許是他體質特殊,既然連助靈丹都無用,自然承受不了如此霸道的丹藥靈力。我給他梳理靈力就好了。但在他沒引靈入體前,你可別隨便給他吃丹藥了。」
蕭蓮也無奈,她如何知道他體質竟這麼特殊。
她的丹藥,誰吃了不說好。
帶著再度被包紮得滿身綁帶的裴無缺返回玄青大殿,若遠跟在她身邊,好奇地問:「師祖,小的不明白,為何您養育裴師叔如此努力?」
蕭蓮也想了個理由,嘆了口氣說:「這不是為了三年一次的門派大比嗎?聽說幾個山門都出了極厲害的弟子,咱們青淵門身為四大宗門之一,自然不能落了下乘。」
若遠疑惑地看了眼裴無缺:「可是……這、師叔這資質能行嗎?」
再一次被虐待,又被懷疑的裴無缺氣得肝疼,他甚至閃過一絲詭異的念頭,想讓他們馬上拿本正道功法,他煉給他們看!
蕭蓮也有些憂愁,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覺得按照天選之子這個進度養下去,別說百年大乘了,百年金丹期都很懸。辛苦養大天選之子去拯救未來修仙界,倒不如她自己努力修鍊,自己上算了。
蕭蓮已經飛近大殿,只見沈庸已經領著十多個半大的少年,在門外候著她了。
蕭蓮看了就一陣頭疼。沈庸在外人面前,的確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青淵門掌門,但是在她面前,就宛如一個老媽子般喋喋不休,她看了就想躲。
沈庸看到之前還算康健的裴無缺纏得跟木乃伊似的,有些吃驚:「師祖,這是怎麼了?」
蕭蓮輕描淡寫:「沒事,出了點小意外而已。」
此時裴無缺已經醒了,此時聽到蕭蓮說一點小意外,氣得話都不想說。
蕭蓮也有些愧疚,叫青山把裴無缺抱去塌上休息,才問沈庸:「找我何事?」
沈庸露出笑容,讓十多個少年上前:「快給師祖行禮。」
十多個俊秀少年紛紛拱手:「師祖安。」
沈庸介紹道:「師祖,這都是各脈主,各修仙家族裡選□□的少年,他們都是資質最好的天靈根。您看不如挑幾個喜歡的收下為徒?」他頓了頓又加了句,「且樣貌也是極出挑的。」
蕭蓮在大殿的玉座上坐下,用冷凝的目光掃了眼沈庸。
別的她理解,但這選弟子就選弟子,找什麼容貌極為出挑的,沈庸這是想幹什麼,給她養面首嗎?
她不明白各大脈主在想什麼,師祖收了個弟子,除了容貌之外實在一無是處,那這代表著什麼,這不正代表著師祖就是看臉選人嗎,於是趕緊把各自家中長得好看的都搜羅了起來,給師祖這邊送了過來。
蕭蓮淡淡道:「阿白,你知道的,師祖一旦做了決定,什麼時候更改過。無缺現就是我唯一的徒兒,我不會再收第二人為徒。行了,你帶著這些人下去吧。」
沈庸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見無法改變她的意思,只能帶著眾少年離開。但最後那個生得俊秀,戴著玉冠的細皮嫩肉少年尤為不滿足,區區一個撿來的廢材,被師祖收為弟子,這青淵門中誰能服氣?他暗中瞪了裴無缺一眼:「哼,便宜你了!」
裴無缺冷笑,他們覺得他是過得什麼好日子嗎?看看他這滿身的傷,他們是瞎的,看不到嗎?他面無表情地道:「現在。我與你交換,你敢嗎?」
弟子聽了臉色漲紅,更是生氣:「你……你莫不是太張狂了?」
沈庸也嘆氣:「裴師弟,你既然得了便宜,就不要再賣乖了吧。」
裴無缺覺得自己氣得胸口疼,胸口殺氣肆意。
不能這麼下去了,裴無缺覺得再這麼下去他會被氣死在這個青淵門。他必須要恢復魔功。
他想到了一個恢復魔功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