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第一百八十一章
番外一·碧眸秋水
琅雲仙境離去三年後, 這片大陸依然在有條不紊的發展著。
一些改變在悄無聲息的出現，一些新思潮在暗處緩緩地萌芽。
但是所有人達成了的共識是他們不能輕易辜負仙人帶給他們的一切，所以無論何種心思都暫時按耐下來, 所有國家都在按照著原定計劃穩定運轉著。
而這年秋日, 一艘船抵達了班奎港口。
如今的班奎與曾經那個可憐巴巴的模樣完全不同，黑水的巨大用處已經不再是秘密，整個大陸都虎視眈眈的盯著這裡，但礙於班奎強大的軍事實力以及他們和齊周的良好聯繫而無從下手。
既然不能動手欺負，那就要好好做生意。
這導致班奎的港口總是十分忙碌, 全天十二個時辰連軸轉。
而今日抵達的卻不是貨輪，而是一艘豪華客船。
上面懸挂著齊國旗幟, 被眾多僕從簇擁著走下來的女子一身華服，步搖雲鬢, 絲毫沒有遮掩自己的貴氣端莊, 讓人不自覺地讓出了道路，並在私下裡悄悄打聽：
「那邊的是誰？瞧著排場大的很，怕不是大家娘子吧。」
「齊國現在冒出來了不少新貴人家，我看船上沒挂名字, 倒是分辨不出。」
「瞧這個樣子也不像是來做生意的，總不能是來玩兒的。」
「那些高門貴女的想法，誰知道呢。」
可是, 就在女子抬起眼睛的時候，所有議論戛然而止。
秋後陽光里，那雙碧色眼眸水洗一般的透徹, 好似上好的寶石，又像是碧波蕩漾的海水。
在班奎，這雙眼睛是人均標配。
但是在齊國, 最著名的只有那一位。
太子傅筠的娘子，唐娜。
就在眾人驚訝時，就看到有隊班奎侍衛上前，領頭的人先是端正行禮，而後道：「王上有請。」
唐娜卻沒有立刻跟著去，而是打量一番后笑著道：「赤兀，是你，沒想到幾年沒見你陞官了。」
紅髮蠻人著實沒想到這人還記得自己，先是一驚，然後就笑起來，聲音也沒有剛剛那麼拘謹：「全仰仗王上寬宥，我……我也沒想到。」
這話他說得倒是真心實意。
赤兀是蠻人出身，之前陰差陽錯去了周國草原，然後才輾轉來到班奎。
聽上去簡單，但是其中的波折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蠻國，他屬於叛|黨|余|孽，就算得了特赦也是不敢回去的。
在周國，他日子過得不錯，可是蠻周兩國有世仇，人家樂意收留他那是人家的仁厚，赤兀卻知道自己母國對不起人家，還賴在那裡未免有些臭不要臉了。
最後，他來到班奎，其實也不是很體面。
想到這裡，赤兀嘆了口氣：「其實最開始到這裡來的時候，我的同伴就是帶著搶劫的心，當時王上沒有下令將我們格殺，而是留下我們，還給了我們口飯吃，恩德已經天高地厚，如今還能讓我做了個小隊長，著實是……銘感五內，定不敢忘。」
唐娜笑了笑，但心裡卻想著，這大概就叫招安吧。
穩住了赤兀，就等於穩住了蠻人。
再等幾十年，誰又能想到之前的那些隱秘的恩怨呢。
而蠻人一看就是戰鬥力強悍，總歸是有用處的。
雖然想了不少，但是唐娜面上依然帶著淡淡笑意，溫聲道：「你能這般想就好，我想班奎必然不會虧待於你，時候不早，帶我去見王上吧。」
赤兀應了一聲，側身引著她離開了港口。
不過他們並沒有前往王宮，而是去了一處稻田旁邊。
在那裡，明明一眼望去都是農田，偏就在其中有這一個棚屋。
說是棚屋，卻半點不簡陋。
玉石的柱子，金絲的紗帳，遮蔽著細密的竹簾，地方不大，但處處精緻。
挑開帘子進去后，便能瞧見裡面的竹桌竹椅，以及正在煮茶的女王陛下。
相較於其他人已經朝著仙人趨近的穿著打扮，班奎女王卻是一如往昔。
純白長裙，精巧王冠。
長發披散在肩頭，陽光照耀下恍如流金。
她的皮膚尤其白，抬起眼睛看著唐娜的時候，讓唐娜覺得三年時光短的很。
自家王上分明沒有半點變化。
女王則是笑道：「回來了，過來坐。」
唐娜原本想要行禮的動作頓住了，然後就乖巧走到了女王對面，安穩坐好。
女王放下了茶壺，打量她一番后道：「三年不見，怎麼變得這麼老實了？」
唐娜耳尖微紅，輕聲道：「這不是剛回來，有點……那個詞兒怎麼說來著？」
女王提醒：「近鄉情怯？」
唐娜點頭。
女王也不在意，遞了杯茶過去，然後就笑著同她說話。
相較於唐娜的直爽，女王顯然要柔和得多。
一般時候她高高在上，開口就是旨意命令，鮮少有人能和她閑聊，自然就領略不到女王陛下的談話技巧。
如今和唐娜在一處，卸下了所有負擔后，說起話來尤其溫柔。
原本緊張的唐娜也放鬆下來，抿了口茶，然後不經意提到：「我剛剛在碼頭上看到不少人。」
女王回道：「你趕得日子好，今天是八月初九，慶祝秋日，有演出安排的。」
唐娜愣了一下：「八月初九……秋日節？以前咱們有這個節日嗎？」
女王表情如常，聲音輕輕：「以前沒有，現在有了，這日子，我總是想要記著才好。」
唐娜不解，可瞧著自家王上不想多談，她也就沒有多問。
眼睛朝著外面看去，瞧著遠處影影綽綽的人群，唐娜感慨道：「真沒想到，如今這些外國人來了以後看上去都很和氣。」
原本隨口一說，沒想得到回應。
但是女王卻開口道：「一般來說，和氣不是相處出來的，而是裝出來的。」
「咦，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們還是之前那個任人欺負的模樣，你覺得，誰會對我們和氣？莫說是黑水了，單單是這張臉蛋，就足以讓我們成為地下市場的緊俏商品。」
唐娜不說話了。
她不在是當初悶在班奎國不出門的侍衛長，如今已經坐穩了齊國太子妃之位，唐娜旁的可能沒有變化太多，但是見識方面增長飛快。
她很清楚，假使班奎依然是仙人來之前的那副樣子，下場只怕和女王說的大差不差。
可能還會更慘一點。
於是唐娜便道：「這麼看來，想要知道這些國家誰是我們真正的盟友，怕是還要經過一番驗證。」
但女王卻搖頭：「沒必要，這樣就很好，沒必要真情實感，也不需要什麼考驗。」
唐娜不解：「不試探一下嗎？」
女王笑了笑，輕聲道：「人和人要交心，國與國就算了，我還記得仙人們曾說過，永遠不要考驗人性，人性是最禁不起考驗的東西。」
唐娜覺得有道理，點點頭，記在心裡。
倒是女王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問道：「怎麼，這些東西齊國太子不教給你嗎？」
被調侃得有些猝不及防，唐娜臉上一熱，可還是坦誠道：「他平常不太讓我知道這些的，說是人心污糟的東西太噁心，我的眼睛好看，裝不下丑東西。」
這話說得漂亮，可是女王卻微微蹙眉。
誠然，女王很清楚作為太子妃，唐娜她沒必要也不需要參與朝堂之事，而且班奎這邊原就沒打算讓她去做探子，只是聯姻，後面嫁給愛情，本就該是和和美美的結局。
仙境的童話故事都是這樣的，王子公主相愛了就會過上幸福生活。
可是現在聽著唐娜的話，女王卻有些擔憂。
傅筠這是為了護著她，還是在心裡忌憚她班奎人的身份？
前者是夫妻和睦，後者是其心不誠。
雖說從女王角度來看，作為一國儲君，為了自己國家，做何種選擇都有理由，但是對付出一腔真心的唐娜來說，卻是天差地別。
女王思索片刻，最終還是對唐娜的關切佔了上風。
於是她便停下了腳步，看著唐娜問道：「有件事，你要誠實回答我。」
唐娜乖乖點頭。
女王斟酌片刻：「前朝之事確實不是你管的地方，可有沒有想過，若是一直不查人心，日後真的入了後宮要如何？女子爭鬥起來，往往心機不輸男子。」
到那時候，傅筠還能這麼護著她嗎？
後半句話，女王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忍心說出來。
卻沒想到唐娜似乎早有打算，想也沒想就開口道：「王上放心，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女王看她：「這如何作保？」
唐娜笑容明媚：「他不會再娶，即使日後登了高位，後宮中也只會有我一個，到那時候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不樂意住在王宮裡，就搬出去住，之前那位何依依仙子將她在齊國的院子送給我了，那裡我挺喜歡的。」
女王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並不是她不盼著唐娜好，而是因為長久以來，有些事情總是根深蒂固的。
班奎是因為偏安一隅，遠離諸國，這才維持得住人人平等。
但是在海的那邊，娶很多娘子似乎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唐娜則是接著道：「我在班奎長大，我知道女子聰慧，能出來做事養活自己，何必要在後宅爭鬥中度日？與其為了爭奪男人寵愛而鬥爭，還不如把這份心思放在工作上，那對現在的齊國來說更有用些。」
女王講這話記在心裡，琢磨著以後在班奎這麼搞也挺好，嘴裡則是道：「齊國人能認？」
唐娜倒是頗具信心：「以後也會一步步推行的，一夫一妻這總歸是效仿仙人，師出有名得很。」
換成旁人，話題也就止步於此。
可是唐娜和傅筠的關係不單單是夫妻，還關乎兩國邦交。
於是女王還是多問了句：「你就沒想過，他可能是哄騙你的？」
唐娜托著腮，想了片刻，輕聲道：「王上，我其實也從仙人那裡聽到過一句話。」
「什麼？」
「在齊國的仙子們離開前，我曾經約她們吃過酒。那時候聽她們說過，其實人生並不是能夠完全確定的，未知有很多，常常是有舍有得，完全百分百確認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只要我能確保自己不會吃虧就是了。」
說到這裡，唐娜笑了笑，腦袋裡回想起了那天夜裡的情形。
當時是琅雲人要離開齊國都城前夜，可能就因為如此，她們多飲了幾盞酒。
雖然沒醉，但是話匣子卻開了。
一會兒說在這個世界做過的事情，一會兒又說起學習考試云云。
最後不知怎麼就聊到了人生大道理。
尤其是張苗苗，平常那樣颯爽的一個人，突然就哭的天昏地暗。
只說不舍，卻不說悔。
原住民出身的唐娜雖然只是旁聽，但也有諸多感悟。
所以這會兒，她在女王面前說起話來都帶了些佛系：「人生是需要經營的，沒有誰有義務要為了另一個人捨生忘死不顧一切，那是人，不是奴隸，總不能指望自己什麼都不做，就能躺著得到一切吧。」
同樣都是面對著未知的將來，日子要一點點地過，路要一步步地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日子終究是你給自己過的，只要你願意為了所有選擇負責，那麼別人也管不到你什麼。
不是不計較，不是不精明，相反，很多事情就是因為精明，所以才會選擇真誠。
唐娜反過來給女王倒了盞茶，聲音平和：「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但他現在做的一切已經足夠給我底氣和他一起走下去，這就足夠了，至於以後是好是壞，走著看就是了。」
女王盯著她看了一陣，然後便緩緩露出了個笑。
平心而論，她不認可唐娜的話。
因為對女王來說，她永遠不會冒險，婚姻在她眼中依然只是工具，最好不摻雜感情，這樣才能長久。
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她需要的就是一份永遠不會出差錯的未來。
這是她必須要選擇的路，她要負責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她的王國。
可是，女王不會因為自己的不認可就去指責唐娜。
千人千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因為不符合自己的想法就去置喙人家的決定，未免有些瑣碎了。
而且，一般童話故事裡面的反派才會隨便安排別人的人生，女王陛下覺得自己怎麼也得是個主角團待遇，當然要磊落些。
於是她握住了唐娜的手，輕聲道：「無論以後如何，班奎永遠是你的倚仗，無論你什麼時候想要回來都是可以的。」
唐娜知道這是自家王上在給她撐腰，不由得心中感念，反手抓緊了對方的指尖，笑著應下。
而這時候，外面有人通報：「王上，表演就快要開始了。」
女王立刻收斂了神情，站起身來，伸手攏了一下耳邊長發，聲音已經冷淡下來：「吩咐下去，我馬上到。」
「是。」
而唐娜也緊跟著起身，下意識地想要像是之前那樣站到女王身後。
結果就被女王一把拉到了身邊。
唐娜愣了一下，緊接著就笑起來，和女王相攜離開。
不過才走出這棚子不久，她就聽女王和人吩咐：「把門守好，這附近誰也不讓靠近，還有那邊的蘭花田務必精心些，我今晚再來看。」
隨從應是，而唐娜則有些好奇的往那邊看去。
許是因為不應季，所以能看到的就是一片綠葉子。
一條條的，也不高，像極了韭菜……
咳咳。
沒敢再多瞧，唐娜緊跟著女王離開。
而舉辦慶典的現場，便是在一個諾大的廣場上。
唐娜記得，這裡原本是處曬魚乾的地方，沒想到如今倒是改成了其他用處，也好好的重新裝飾過，大理石磚地，格外平整，兩邊還修了觀景用的高台。
這會兒女王就帶著唐娜走上了檯子，尋了地方站好。
唐娜瞧著眼前的一切，瞧著班奎鼎盛，只覺得格外感慨。
所有的情緒都止步到了那幾個藏在高台欄杆裡面的小風扇。
齊國太子妃的眼角抽了抽，用手擋著嘴巴，小聲問道：「那個，王上，你覺不覺得這個東西有點違和？」
女王在民眾面前總是嚴肅高貴的，此刻也是一樣，只有嘴唇微微嗡動：「天還熱著，這東西還是挺不錯的，而且她還有別的用處。」
唐娜不解：「什麼呀？」
女王沉默片刻，突然看著她問道：「你覺得，什麼樣的國君才能讓民眾印象深刻？」
唐娜思索片刻，猜著回答：「優秀的，威武的，身高八尺……我是說，王上這樣就很好。」
結果就看到女王勾起嘴角，指尖在發尾處輕輕纏繞，嘴裡緩緩回道：「事實上，能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永遠是看上去最有仙氣的。」
對這點，唐娜稍加思索便表示贊同。
許是因為琅雲仙境和仙人們對這片大陸的影響太過深刻，所以上到各國君主，下到平民百姓，都對帶有仙氣的人帶有特殊濾鏡。
但是，這個仙氣要怎麼得到呢？
思索良久，唐娜也不得其法。
結果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在女王的正前方出現了個電扇。
不，比一般的電扇還大了些。
啟動的時候，女王的翩躚衣裙緩緩擺動，長發也開始飄揚。
到真的有了些仙氣！
而這一幕被圍觀群眾們捕捉到，均睜大眼睛，面露驚嘆。
只有唐娜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王上。
這，這也行？
而女王顯得很平靜，她絲毫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好。
王權這東西很玄學的，想要讓百姓擁護，靠著威懾打壓是不長久的，如果只是吹吹風就能拉好感，何樂而不為呢？
作為王，願意給哄百姓開心，也算得上是一種與民同樂吧。
就挺好。
而過了不久，就有更多人聚攏到廣場上。
其中不僅有班奎百姓，還有很多其他國家的人。
唐娜打眼望去，光是從衣著上就能分辨，其中不乏貴族裝扮的。
於是她頗感好奇：「這些人的國家可都不全是太平的，那邊的衛國和東濟國就小摩擦不斷，現在能老老實實呆在此處，著實稀罕。」
女王摸了摸掛在腰間的同款蘭花香包，想著那人送給自己的筆記本，嘴角露出了個笑。
隨後，輕聲道：「人從來不會主動老實。」
「那……」
「大概是因為班奎人傑地靈，他們福至心靈，到了這裡就心平氣和吧。」
唐娜：……
雖然但是，我覺得你在糊弄我。
就在這時，演出突然開始。
既然是慶祝節日，想來就是載歌載舞才對。
要的就是個喜慶熱鬧。
但是接下去發生的一切，和唐娜的想法，產生了一些「微小」的偏差。
因為，最先表演的節目並不是歌舞。
而是在廣場上一字排開的十數個炮筒。
每個旁邊都有護衛把守，表情嚴肅，穿著整齊。
隨著一聲令下，炮筒被逐個點燃。
「嘭嘭嘭！」
震天響聲，瞬間讓整個廣場安靜下來。
隨後，就是滿天煙花，看上去格外漂亮。
如果忽略廣場上整齊走過的士兵，以及他們後面跟著的炮車的話，這場面可能會更熱鬧些。
這時候，就聽女王道：「沒有武|器，和有武|器卻不用，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只有讓他們知道打不過，才會對我們和平。」
唐娜下意識的咽了下口水，往女王身邊湊了湊，小聲問：「王上，今天這個節日，是慶祝什麼的？」
女王的表情柔和了一瞬，然很快恢復如常：「慶祝琅雲仙境賜予我班奎農桑之法。」
唐娜啞然：「可這……」
說好的慶祝農桑，她可不覺得這些嘭嘭嘭的東西能種地！
結果就聽女王平靜道：「你不知道嗎？農業和軍事是同一個頻道的。」
唐娜：……
雖然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番外一·完=
作者有話要說： 唐娜：各國人到我們這裡為什麼這麼和善？
女王：大概是因為我們人好吧
「嘭嘭嘭！」
女王：只是為了熱鬧，問題不大，不用害怕呢，微笑.jpg
唐娜：？？？
=w=
班奎番外送上~紅包已發，本章繼續，啾咪！
以及，有時候會看到說章節鎖掉了的，作者在後台看都正常，所以有時候可能文文看不見我也不知道QAQ
親親們如果遇到哪章提示鎖定或者其他什麼的導致看不到的，盡可以告訴我，我去查=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