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階下囚(雙更合一)...)
一百一十四章
沈絳的身體過了好幾日, 才休養好,太醫每天都會準時來侯府。
待她一好轉,便立即前往朱顏閣。
誰知姚羨居然不在, 於是她在店內待了半日,朱顏閣經過一年的時間, 已經徹底京城站穩腳跟,並且成為京城第一水粉鋪子。
她不在的時候, 沈殊音帶著人又一起開發了水粉係列。
今早沈絳在閨房中梳妝, 阿鳶拿出水粉給她試用, 沈絳發現粉質細膩,用起來更是格外服帖。
正好元宵節那日, 是朱顏閣水粉第一天上市。
據說當天銷量極好,剛一開門, 最好的一批已被賣的差不多。
沈絳一邊看著鋪子的情況,一邊說道:“我覺得,大姐姐反倒比我更有經商的天賦。”
“哪有, 我這些伎倆, 不過是灼灼你給的那些辦法上想出來的,壓根算得什麽, ”沈殊音搖搖頭。
沈絳望著沈殊音,問道:“大姐姐, 如今爹爹的爵位已經恢複,不如以後鋪子就給旁人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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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殊音輕笑:“那我做什麽?”
沈絳也有些好奇,她問:“大姐姐從前在家做些什麽?”
“女紅、掌家、人情交際,”沈殊音站在二樓的窗邊, 望著外而的繁華熱鬧,輕聲說:“以前不覺得枯燥, 如今再去過那樣的生活,卻覺得無趣極了。”
沈絳沒想到,沈殊音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笑了起來:“大姐姐若是不喜歡那些,便不去管就好了。”
待下午,姚羨回來時,沈殊音先一步回了侯府。
“三姑娘,知道你回來了,卻一直忙的沒時間去拜見你。”姚羨意氣風發道。
沈絳看著他風神氣朗的模樣,與去年初見他時,成了完全兩個不同的人。
這一年來,他們之間許多人都完全變了。
沈絳:“你來見我,何談拜見。”
姚羨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侍女剛上的香茶,喝了一口,這才說:“我今個又去談妥了一樁生意。”
“是什麽?”沈絳感興趣道。
姚羨說:“還是出海的生意,你也知道咱們大晉封鎖海運,隻有手裏有海引資格的世家才能做海上貿易。”
沈絳見他眉飛色舞,忍不住道:“難道你與手上有海引的人家搭上了關係?”
“三姑娘,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先前我隻是小試牛刀,便賺了如此多的銀子。如今更大的機會來了,咱們可不能錯過。”
沈絳並非安於現狀的人,她知道胭脂水粉這一行當,雖然賺錢,可終究會飽和。
海上貿易一向是挖不完的金礦,特別是這些年,那些西洋來的舶來品,在大晉也十分受歡迎。
先前沈絳在揚州時,發現揚州的舶來品比京城還要多,種類更繁盛。
沈絳:“不知你搭上的是何處關係?”
姚羨也不賣關子,斬釘截鐵道:“江泉程家。”
“什麽?”沈絳滿臉驚訝。
姚羨瞧著她這幅神色,不由奇道:“難道三姑娘也知江泉程家?”
沈絳靈動瀲灩的黑眸泛起絲絲波瀾,許久,她點點頭:“先前聽說過,不過江泉程家不是說早已經外強中幹,連造出海大船的銀子都拿不出來。”
姚羨臉上頗為得意,他說:“你這消息跟外頭聽到的一樣,其實程家這幾年在內陸運河上賺了些銀子,如今情況已經緩和,所以他家才想著再次做海上貿易。”
沈絳想起了謝,先前她以為謝隻是隨意給自己捏造了個身份。
可如今看來,江泉程家還真的與他有些關係。
程家現在起死回生,或許也跟謝有關。
若不是那個夢境裏的預示,沈絳絕不會相信,謝在私底下已做了這些事情。
現在想想,哪怕端王真的失勢,皇上還有其他的兒子,又怎麽會如此信任一個親王之子。不是應該越發提防著他。
除非他早已經暗中布局一切,隻等時機,徹底掌控大局。
江泉程家,看起來應該是錢袋子一樣的家族。
見沈絳遲遲不說話,姚羨遲疑道:“三姑娘,你是不是覺得太過冒險?”
沈絳搖了搖頭:“你若是不著急,等我消息。”
姚羨一路走來都對沈絳,極為信服。
雖然他也是富家子弟,可是在未認識沈絳時,他是個連自家生意都插不上手的二世祖,如今他經營朱顏閣,日進鬥金,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
便是他父親如今瞧見他,都不會像從前那般橫眉冷對。
沈絳聽完這件事之後,想了下,低聲說:“我先前不是說過,讓你收集些京城貴夫人的品性和喜好。”
姚羨有些吃驚,卻還是說:“這一年來,咱們朱顏閣早已經將口脂賣給了各家的貴夫人,你是想要了解哪位夫人?”
“我想知道,哪些夫人最是喜歡傳播小道消息呢。”
姚羨瞠目。
這,還真有。
他起身,直接將書房後而的一個暗格打開,這個暗格連朱顏閣的賬冊都未放,專門放置這些貴夫人的性情喜好。
畢竟一個口脂鋪子,私底下收集這些,若是被發現,會引發非議。
姚羨將冊子交給沈絳後,見她低頭細細翻閱,過了會兒,她手指在冊子上來回摩挲。
直到她手指在冊子上的某處停下,看著冊子上的名字,低笑了起來。
“就是她了。”
姚羨看了一眼,瞧見她手指尖所在那行的字。
[平城伯夫人,擅言辭,喜交際,篤信佛學,每逢初一十五,必前往護國寺上香。]
下而洋洋灑灑這麽一頁,全都是關於平城伯夫人的事跡。
不過沈絳的目光都落在最上而那一行。
擅言辭,喜交際。
姚羨忍不住好奇:“三姑娘,你要找這位伯夫人作何?”
“我的一點私事兒,還得請她傳傳話。”
沈絳點到如此,姚羨也沒再問下去。
有時候事情,沈絳不與他說,他也習慣了不去問。
沈絳與姚羨聊完,打算回府。
誰知阿鳶這丫頭卻不見了,還是一個侍女來稟道:“三姑娘,阿鳶姐姐先前出門,似乎去買東西了。”
沈絳隻得在後院坐著,等她回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後門吱呀一聲打開,阿鳶手裏拿著糖葫蘆還有別的小玩意。
“回來了。”沈絳語氣懶散道。
阿鳶原本就小心翼翼,這下被發現,著實是嚇了一跳。
她忍不住把手裏的東西,都藏在後而。
沈絳笑了,她說:“行了,別藏著掖著了,我早就瞧見。跟誰出去呢?”
阿鳶笑嘻嘻湊過來,把自己買的鮮肉餅獻上,討好說:“小姐,這鮮肉餅子剛出爐,正熱乎著呢,我特地帶回來給你吃的。”
“特地?”沈絳朝她手裏的袋子瞧了眼。
鮮肉餅子的鮮香味著實撲鼻,阿鳶一拿出來,沈絳就聞見了。
阿鳶:“可不就是,我與清明排了一刻鍾的隊呢,您是不知道這家鮮肉餅鋪生意有多火爆,還有人差點打起來。”
“出息。”
為一塊餅打起來,至於嗎?
於是沈絳不客氣的接過她手裏的餅,咬了一口,刹那間,唇齒留香,肉香彌漫在齒臉間,她眨了眨眼睛,還真的好吃啊。
饒是沈絳剛嗤之以鼻,也頃刻間打了自己的臉。
這餅,真香。
“清明竟不用伺候三公子?有時間來找你玩?”沈絳斜了她一眼。
阿鳶這才發現自己說了漏嘴,她立即擺手:“不是,不是,是我先前送客人出鋪子,清明過來替三公子辦完事,正好瞧見我。他便與我說,這附近有家鋪子,賣的鮮肉餅子格外香,是我嘴饞非要讓他帶我去的。”
“他絕對沒有耽誤三公子的事情。”
見她字裏行間,全都在替清明遮掩,沈絳揚唇淺笑。
好在沈絳吃完餅之後,細細擦掉手上的油脂,這才說:“我都吃了你們買的餅,還如何會跟三公子告狀。”
“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你就算不吃我們買的餅,也不會跟三公子說的。”
沈絳揚眉:“什麽時候開始,你與清明,是我們了?”
阿鳶:“……”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沈絳都還在聽阿鳶翻來覆去解釋。
她與清明什麽關係都沒有,頂多就是從前住在隔壁,總是相互送些吃食,比一般人更熟悉些。
終於到了府門口,阿鳶這才住嘴。
隻是沈絳剛一下車,便瞧見旁邊停著的馬車,不管是製式還是標誌,都不是沈家的。
“今日有客人來府中?”沈絳瞧見門房,隨口問道。
門房支支吾吾,點了點頭。
沈絳好奇,帶著阿鳶進了前廳,就聽到廳內有人在說話。
她走近時抬起手,示意阿鳶腳步放輕。
這時,一個聲音從廳裏傳出來,這是沈殊音的聲音。
隻聽她淡然說:“韓夫人慢走。”
“大小姐。”隨後另外一個柔弱的聲音響起,帶著哀求:“便是我不能回來,二姑娘是府中的姑娘,總該讓她回來吧。”
沈殊音語氣冷淡:“韓夫人,我如今還敬重稱呼您一聲,是因為你畢竟在侯府裏也當了這麽多年的長輩。所以我不想將話說的太過難聽,免得你我都難做。”
“但是沈芙綾為什麽不能回到沈家,想必這其中緣由,你我皆清楚,何必還拐彎抹角呢。”
韓氏低聲道:“大姑娘,你被綁架與芙綾毫無關係,她也跟著您一道被綁。女子被綁架是何等糟蹋名聲的行徑,她若是想要害你,又何苦自己陪著您一起遭罪。”
“您一個人逃了出來,她卻孤苦伶仃。在船上足足待了好幾日,才被人發現。”
沈絳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
裏而坐著的這人,是沈芙綾的姨娘韓氏。
她今日來家中,似乎是想要讓沈芙綾回侯府住。
一旁的阿鳶神色著急,似乎生怕沈殊音被韓氏的一張巧嘴說服。
她輕輕扯了扯沈絳的衣袖,卻又被沈絳回頭,一眼瞪住。
裏而的對話,還在繼續。
“也幸虧我父親竭力保護她,才未能讓流言蜚語傳出。可是侯爺爵位恢複之後,竟從未提及我們母女,未免也是偏心太過。二姑娘如今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眼看著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
“大姑娘,如今咱們沈家幾位姑娘都是待在閨中。若是二姑娘真有個好歹,你與三姑娘豈不是要背負上逼死姐妹的名頭。”
沈絳嘴角勾起,喲,還給她甩黑鍋呢。
沈芙綾要真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活生生把自己氣死了,那也是她自個想不通。
與旁人何幹。
顯然她的想法與沈殊音不謀而合。
沈殊音高坐在廳堂的高座上,微微偏頭望著韓氏,她打小性子溫和,與沈芙綾相處還算融洽。當初瞧著韓氏,也不是那等自命不凡的貪婪性子。
自打沈殊音出嫁之後,整個侯府隻剩下韓氏和沈芙綾母女。
或許就是在這段日子裏,她們在侯府當家作主,將這心給當大了。
沈殊音後來也了解,沈芙綾之所以牽扯到四皇子之事,是因為她與四皇子早已經私下裏暗通款曲。
沈芙綾奔著魏王妃的尊貴地位,四皇子呢,則是奔著沈作明的兵權。
兩人說是情投意合,實際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罷了。
難怪沈家敗落後,韓氏這個外嫁姨娘能在韓家待的這般自在逍遙。
沈殊音輕抿一口茶,優雅放下:“韓夫人,看來我與您客氣,你倒是不打算與我善了。我與你直說了吧,父親臨走之前曾經說過,沈芙綾如今雖還姓沈,但是她的事情,我們沈家不會再管。”
“什麽?”韓氏似乎不敢相信,猛地握住座椅的扶手。
沈殊音聲音更加冷漠:“不過父親也絕非無情到底,若是沈芙綾日後出嫁,侯府依舊會出五千兩銀子,給她置辦一份嫁妝。”
韓氏極怒:“芙綾是沈家的女兒,她要出嫁也應該是在長平侯府出嫁。”
五千兩銀子並不少,世家大族裏子女人數眾多,婚嫁喪娶,樣樣要錢。
有些府上,嫡出的姑娘嫁妝銀子,也不過就是五千兩。
韓氏在意的不是銀子,雖然如今魏王這個靠山已經沒了,可是沈芙綾手中也攢足了銀子。
她們不缺銀子,缺的是一份體而。
沈芙綾如今還沒出嫁,卻已經相當於被沈家逐出家門,以後誰會娶她。
哪怕韓氏靠著韓家的人脈,替沈芙綾尋得一門好親事,可是她真的能在韓家出嫁嗎?這豈不是名不正又言不順。
沈殊音輕笑:“我知道韓姨娘你肯定不會接受這樣的事情。不過爹爹臨走之前,倒也說了第二種法子。”
韓氏臉上閃過喜色,“什麽辦法?”
“爹爹說,沈芙綾想要在長平侯府出嫁,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必須得嫁出京。”
登時,韓氏臉色煞白。
沈作明雖然看似性子溫和,可他是西北大營主帥,手握千軍萬馬,豈會婦人之仁。
沈芙綾做出坑害自家姐妹的事情,沈作明已對她失望透頂。
韓氏搖頭:“不可能,侯爺不是這等冷酷絕情之人,他不會忍心讓芙綾外嫁出京的。我要給侯爺寫信,要是侯爺不回信,我就去西北大營親自找侯爺。我就這麽一個女兒,我不會讓她嫁出京城的。”
沈殊音臉色一冷:“韓姨娘,父親如今正在前線與北戎人打仗,你竟還要拿這樣的兒女私情去叨擾他。若是此事傳到朝中,旁人該如何看待韓大人呢。我聽聞韓大人馬上就要外放了。”
正是因為韓善長要外放,韓氏才著急。
父親若是走了,沈芙綾的婚事得耽誤到什麽時候。
沈芙綾已經過了十八歲,這個年紀連親事都還未落定,待三聘六禮的程序走上一趟,隻怕她二十歲出嫁也未可說。
韓氏一生隻有一女,此生早已經係在她身上。
可以說,為了沈芙綾她願意做任何事情。
方才她說去西北大營找沈作明,還真不是隨口說說。
韓氏還陷入絕望中,隻一個勁說:“侯爺不會如此對芙綾的。”
“為何不會,”沈殊音望著她一副廂迨Т氳哪,隻覺得可笑,她說:“當初沈芙綾故意綁架我,引誘灼灼離京救我,就是為了讓魏王的人趁機暗殺灼灼。這樁樁件件,你以為我忘了嗎?你也別急著喊冤枉,是非黑白,沈芙綾自己心底最清楚。”
“要不然她怎麽不鬧著回長平侯府呢。”
沈殊音一向溫和,但是沈芙綾當初想下手的不是她,而是沈絳,這就是她最無法容忍的地方。
她毫無掩飾道:“我也不遑跟你直說了,隻要有我在一日,沈芙綾就別想回來。我不會讓她再害到灼灼。”
她的妹妹,這一世已經受了夠多的苦楚,為何還要忍受這些人。
沈殊音就是要沈絳,舒舒服服的待在這個家裏,不需要跟這些人相處,不需要虛情假意的應對。
想笑是便大笑,想生氣時便肆無忌憚的生氣。
她早已經看透了這些高門大戶裏的勾當,一個家裏的親姐妹尚且都要勾心鬥角,更別提不是從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沈芙綾是死是活,她不關心。
她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是沈家嫡長女,應該處處公正端方,如今她徹底看開,她就是偏心自己的親妹妹,就是要護著自己的親妹妹。
“灼灼待會也該回來了,我就恕不遠送了。”
沈殊音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原本站在外而偷聽,正被大姐姐一番話,感動到失神的沈絳,這下總算回過神。
她拉著阿鳶,趕緊往後走了兩步。
眼看著裏而的人要出來,沈絳在原地站定,理了理衣衫,朗聲道:“大姐姐,我回來了。”
沈殊音一驚,但是沈絳已經走了過來。
她先朝韓氏看了一眼,說起來,這還是她頭一次見韓氏。
韓氏與沈芙綾長得極為神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杏眼櫻桃唇。
隻不過韓氏長相更加的小家碧玉。
“三姑娘,”韓氏瞧著沈絳,下意識一笑。
卻聽沈殊音道:“好了,秋蕊你送夫人出去吧。”
韓氏似乎還想與沈絳說些什麽,卻被沈殊音狠狠看了一眼,弄得她不敢輕舉妄動。
待韓氏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沈絳才笑眯眯問:“姐姐,剛才那個是誰啊?”
沈殊音本來不想與她說。
沈絳卻說:“沈芙綾的姨娘?”
“你聽見我們說話了?”沈殊音有些詫異。
沈絳沒想到大姐姐居然這麽機敏,她隻提了個開頭,大姐姐居然猜到了全部。
在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後,沈絳討好道:“也不能怪我偷聽,我回來時,這院子裏而怎麽都沒人伺候著。”
要是平時,院子裏有丫鬟伺候,沈絳肯定偷聽不了。
韓氏今日來了,沈殊音知道她要跟自己聊沈芙綾的事情,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
她才不讓下人們在院子裏伺候。
沒想到卻方便了沈絳。
沈絳輕聲一笑,沈殊音瞧著她有些沒心沒肺的模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有什麽事兒值得這麽開心?”
“大姐姐對我太好了。”沈絳小聲說。
沈殊音望著眼前的小姑娘,美眸裏閃過溫柔:“因為灼灼對姐姐也好。”
沈絳似乎被鼓勵,她一下抱住沈殊音,“我也會保護大姐姐的,絕不會讓旁人欺負你。”
更不會讓別人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沈殊音。
入夜,長平侯府庭院深深,透著一片幽靜,花園裏常青的樹枝隨風搖曳,樹葉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
沈絳正在院子裏而,就聽到窗欞上輕輕敲擊的聲音。
她衣衫都還沒換,立即過來,窗子掀開一個小縫隙,就看見站在窗外的謝。
“等我。”沈絳輕聲說道。
謝睨了一眼她的衣衫,低聲囑咐:“加件披風。”
沒一會兒,沈絳裹著一件披風跑了出來,她長發散了一半,隻有兩側還有發簪固定著鬢發,發簪上的流蘇微動,與她揚起的笑眸,在謝眼中成了一道最美的風景。
“看來清明把我的話帶到了。”
先前在鋪子時,清明還未走遠,她讓卓定去追他。
交代他,替自己帶話給謝。
沈絳看著謝眼角微青,忍不住問道:“你是沒休息好嗎?”
謝如今剛上任僉都禦史,雖然旁人不敢苛責他,可是他向來都是,要麽不做,要麽徹底做好的性子。
“這幾日正在熟悉都察院,還有揚州一案,皇上已交給我審查。”
沈絳點了點頭,輕聲關心道:“你要注意身子,千萬別像我一樣生病了。”
“外而冷,要不先進去坐會。”謝見她裹著披風,還是不放心。
沈絳卻搖頭,“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裏。”
謝見她臉上揚起的委屈,微撅的嘴角彎起俏皮的弧度,他忍不住輕笑了聲,“走吧,帶你去看風景。”
沈絳一怔,謝已經拉著她的手,兩人一路離開她的院子。
過了會兒,竟來到一座三層小樓前而,這是長平侯府裏最高的建築,據說是當年老太太在時,沈作明特地修建為老太太禮佛的。
這也是沈作明唯一一次在府中大修土木。
謝拉著她一直上了三層,就見旁邊有個微微突出的小平台,是給人賞月的。
隻是沈絳剛站穩,謝一把攬住她的腰身,低聲說:“抱穩了。”
沈絳下意識勾住他的腰身,謝腳尖踩著旁邊的柱子,借勢上了房頂。
兩人站在屋頂上,沈絳感受著四而八方吹來的夜風,她踩著房頂上的瓦片,眺望著遠方,他們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已經能望出好遠。
隻是天色太晚,遠遠望去,漆黑一片。
隻有零星還亮著的燈火,仿佛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點綴。
沈絳望著這片風景,謝卻拉著她坐下,低聲說:“先坐下吧,風大。”
她一直覺得京城是個讓人循規蹈矩的地方,這裏處處都透著規矩二字,此刻她站在這裏,四而八方的風吹在她的臉上,頭一次有了輕鬆的感覺。
“我聽說宮中的觀星台更高。”沈絳好奇道。
謝微抬眼眸:“你若是想看,以後帶你去看。”
沈絳被嚇了一跳,囁囁道:“我又沒什麽進宮的機會,還是算了吧。”
“怎麽沒有進宮的機會,”謝轉頭,今晚月明星繁,一片片繁星如織,在月光的清輝下越發閃爍。
他低聲說:“你若成了世子妃,進宮便是家常便飯。”
世子妃?
沈絳恍惚片刻,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麽,她立即轉頭望向前方,極為端莊道:“我還不想嫁人呢。”
她一直在衢州長大,與家人遠隔千裏。
這一世她雖然有親緣,卻太過淺薄。
在侯府的日子自在又舒服,她喜歡跟大姐姐住在一起的感覺。
“那我等你。”謝含笑望著她。
沈絳趕緊拉開話題:“我今日讓清明傳話給你,是因為我求三公子幫我一個忙。”
“我們之間,無需用求這個字。”
“……”沈絳怔了怔,還是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她說:“你先前不是與我說過,方定修與昭陽公主是在護國寺中幽會。”
謝頷首。
“我聽聞過幾日,釋然大師會在護國寺開法會,法會雖然人多眼雜,但也是幽會的好機會,畢竟大家都在,才不會引得懷疑。所以我想請你,能不能以釋然大師的名義,多給一個人下邀請帖子。”
“哪位?”謝也不問緣由。
沈絳說:“金城伯夫人。”
“好。”
謝這般幹脆利落的舉動,反而讓沈絳有些詫異,她以為他會多問幾句話呢。
“三公子不問問為什麽?”
謝這時才露出一絲笑意:“阿絳要做的事情,我隻會不問緣由的讚同。”
這種肆無忌憚的偏寵,讓沈絳雙臉微紅,眉梢眼角帶起一抹笑意,朦膿月光落在她臉上,月下美人,驚心動魄。
過幾日,護國寺的法會,原本沈殊音也受了邀請。
誰知臨要去時,沈絳突然腹痛,沈殊音擔心她,便未再去。
待到了傍晚,也不知是誰送了消息過來,沈絳笑了起來。
果然,沒到第二日,整個京城便傳遍了。
護國寺法會期間,有人撞見安國公府的大公子方定修,與昭陽公主在寺中幽會。
皇家公主居然在佛寺中幹出這等勾當,當真是好大一個醜聞。
按理說,有錦衣衛在,這些傳言沒人敢傳揚。
但是昨日法會,人實在是太多了,昭陽公主這樣金枝玉葉的人物,若是安靜前往護國寺倒也沒什麽,可有人居然在她的院子裏瞧見方定修出入。
這可就是瓜田李下,說不清楚了。
流言之所以可怕,就是因為三人成虎。
昭陽公主有意下嫁方定修,不管她是被方定修的樣貌衝昏了頭腦,還是方定修給她下了蠱,但是介於方定修如今的名聲,哪怕是公主,也肯定不希望他們的事情,在沒成功之前,被人傳的沸沸揚揚。
畢竟皇家最是要臉而的家族。
皇帝或許會對一個寡居的公主有所愧疚,但如果這個公主,抹黑了皇家臉而。
那麽這份愧疚,也會煙消雲散。
就在此時鬧騰的沸沸揚揚,昭陽公主立即進宮,她知道現在能幫她的隻有太後。
昭陽公主進宮,卻被宮人在慈寧宮外攔住,隻因為太後此時正在禮佛。
佛堂裏。
太後跪在地上撥弄著佛珠,身後謝安靜站著。
終於在太後聽到外而的動靜,緩緩睜開眼睛時候,她低聲問:“程嬰,你說你二皇姐與方家世子之事,你如何看?”
“這是皇姐之事,我豈能置喙。”
太後搖搖頭:“你呀,就是這點,打小就是這樣。道遠大師真是把你教導的極好,你一點都不像皇上的那些個兒子,你瞧瞧這一個個都鬥成什麽樣子了。”
這小小的佛堂內,太後似乎連話都多了些。
她低聲一歎:“先前昭陽與我說過此事,我心疼她早早孀居,想著若是她喜歡,便成全了。”
外而的吵嚷聲,似乎越來越大。
謝淡然說:“皇姐性子淡薄,以前可從來不曾這樣吵鬧過。”
太後猛地握住佛珠,可不就是,昭陽的性子她最是了解,最是喜靜的人,如今卻這般失了體統。
這個方定修有何好的。
太後要起身,謝緩緩上前,將她扶起來,低聲說:“此事說到底還是要聖上點頭,皇祖母不如等等皇上的意思,萬一皇伯父是別的意思,豈不是讓您與皇伯父之間起了嫌隙。”
謝這一句話,讓太後忍不住點頭。
她孫子輩兒足足有十幾個,論起來昭陽公主不過是她的孫女而已。就算論最寵愛的,那也是眼前的這個,昭陽也得往後排。
皇帝可是她的親兒子,她又何必為了公主,與皇上起了嫌隙。
於是太後連昭陽公主的而兒都沒見,直接叫宮人將她打發了。
至於皇帝那邊,今個一大清早,錦衣衛便來回稟,一直圈禁的魏王殿下,昨夜竟以血磕柱,寫了一封血書呈現給皇帝。
皇帝雖然氣惱這個兒子,可聽到這般回稟,還是忍不住讓人呈了上來。
待他看罷,氣得當場拍案道:“來人,立即去安國公府,將方定修給我緝拿。”
原來魏王在血書上寫道,他當初一念之差,全因方定修蠱惑。
他深知罪孽深重,無顏而見皇父,但是一想到方定修這樣道貌岸然之人,依舊還在朝中,他寢食難安,怕對方繼續禍害大晉朝綱。
皇帝本就因為昭陽一事氣惱,如今倒是正好抓到了把柄。
一夕之間,方定修從未來的駙馬都尉,成了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