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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寫詩的腳步...)

  黃希言後知後覺,兩人站得好近。

  一陣寒風刮過,把她剛剛洗過的清爽頭髮拂到臉上,她撥開發絲時,也收回忍不住要去打量席樾的目光,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笑著給他帶路,「我以為你會晚上到。」

  「下午沒有合適航班。」

  「蔣滬生已經回老家了?」

  「昨天走的。」

  黃希言頓步,伸出手,「那東西呢?」

  「什麼?」

  「你們工作室的新年禮盒呀。」

  席樾完全被問住的神色,「……忘了。回去了給你寄。」

  黃希言心領神會地抿嘴微笑。

  租住的這裡是安置房小區,綠化很一般,稀疏的幾棵樹上,有物業掛上的燈串和紅燈籠,一樓的大門兩側,也貼上春聯。倒不乏年味。電梯一梯好多戶,永遠擁擠。

  黃希言和席樾被擠到最裡面,隔著席樾的行李箱站著。

  即使如此,站得也太近,黃希言不得不低頭盯他的拉杆箱,一面說正經事:「你先上樓坐一下,我們出去吃中飯,順便給你在附近找一個酒店。」

  「哦……」席樾好像才被提醒了似的,告訴她,蔣滬生有個朋友,開民宿的,在南城的近郊的半山上。蔣滬生幫忙定了一套獨立的家庭戶型,上下兩層,整面的落地窗,大露台,還有廚房。

  「如果你朋友願意的話,可以一起過去。」席樾說。

  黃希言的第一反應是掏出手機,查天氣預報。

  「好像今天晚上會下雪。」她說。

  席樾低頭看她,有點沒跟上她的思路。

  黃希言笑了,「我的意思是,根據你描述的,那裡好像很適合看雪。」

  電梯到十三樓,兩個人走出去,穿過一條短短走廊,到1307的門口。

  黃希言掏鑰匙,門卻從裡面打開。

  丁曉收拾停當的一身裝束,禮貌地沖席樾笑一笑,「你好。」

  黃希言給他們做介紹:「這是我室友,丁曉;這是……席樾。」

  丁曉:「久仰。」

  席樾臉上彷彿浮現一個問號,也隨她說:「……久仰。」

  黃希言要憋不住笑。

  黃希言先進屋,尷尬意識到,沒有拖鞋,她真的以為席樾最早也要晚上到,本來準備下午去超市採辦的時候順便買一雙。

  天氣冷,屋裡也沒地暖,不好讓他只穿襪子,就說:「就這麼進來吧,我好幾天沒拖地了。」

  席樾很猶豫,推箱子遞給她,「我去樓下抽根煙,你們好了直接下去吧。」

  他是擔心兩個女生出門前要做準備,他進門不方便。

  黃希言可以領會,就笑著將他的行李箱推進去,「很快,最多十分鐘。」

  席樾點點頭,轉過身走了。

  黃希言闔上門,把行李箱推到餐桌那邊。

  丁曉當然忍不住點評:「你怎麼沒提前告訴我,雕塑家靠臉吃飯也綽綽有餘?」

  黃希言笑,「對了,通知你一件事,我們不在我這裡過年,席樾定了近郊的一個民宿。」

  「……你就折騰我吧。」

  「去嘛,那裡有廚房,我親自烤蛋糕給你吃好不好?」

  丁曉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十分鐘左右,兩人下樓去。

  席樾坐在大門口外的長椅上,一支煙燒掉一半。見她們露面,起身去旁邊的垃圾桶滅掉。

  黃希言走近,聞到他身上煙草混著寒氣的清冽氣息。

  決議過後,三個人去附近一家小商場,那裡地下一層有很多美食鋪子,也有一家進口超市,省掉來回奔波。

  中飯去吃熱騰騰的撈麵。

  木製四人桌,黃希言和席樾坐在同一側。

  掃碼點餐過後,黃希言就抱著手機沒有抬過頭,甚至她的番茄青花魚面端上來,她也不過就吃了兩箸。

  席樾和丁曉不熟,他又是很不善言談的人,眼看著沉默之中,氣氛尷尬下去。

  席樾放下筷子,伸手。

  黃希言看見一隻手伸過來,修長的手指從側面拿住了她的手機,再用力一下,就能從她的手裡抽出去。

  抬眼,席樾正看著她,他說:「先吃面,要涼了。」

  「哦哦。」黃希言反應過來,「我在列等下去超市的清單,怕忘記。」

  席樾手撤回,她將手機鎖屏,放在一旁,「你們在聊什麼?聊到哪裡了?」

  丁曉:「……」

  吃過午飯,病號丁曉去星巴克坐著,黃希言和席樾去超市採辦。

  原本只買零食就夠,如果去民宿那邊可以下廚的話,還得準備些食材。

  席樾推著購物車,全程跟在黃希言身後,看她一邊比照備忘錄的清單,一邊利索從貨架上一一拿下對應商品,生牛排肉、培根、通心粉、白奶油、雞蛋……

  在拿低筋麵粉之前,黃希言忽然轉過頭來問他,「那裡有烤箱嗎?」

  席樾從晃神中回過神來,「好像有。」

  黃希言頓一下,偏頭看他,「是不是,超市有點吵?或者你可以去星巴克那裡跟丁曉一起等我。」

  她怕他,不喜歡這樣太有煙火氣的地方。

  「不是。我在想構圖,走神了。」

  「超市也有可畫的嗎?」

  「有。」席樾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眉眼之間,風雪初晴的一種潔凈和疏朗。

  目光,比語氣還更要有所指。

  黃希言不大自然地轉過頭去,拿了麵粉丟進購物車,再指向前面:「我們還需要飲料!」

  匆匆的腳步,不如說是逃。

  黃希言拿了一大瓶葡萄汁和鮮榨橙汁,不管是病號,還是缺乏陽光的死宅畫家,都需要補充維生素C。

  經過冰櫃,她看見裡面有八喜冰淇淋,腳步頓了一下。

  席樾跟過來,也停下。

  黃希言低聲說:「你在老家的冰箱冷藏室,有兩盒沒吃的八喜……你沒清理掉。」

  「忘記了。」

  「什麼時候買的?可能已經過期……」

  「你走了之後。」

  席樾的坦誠,讓黃希言有點不敢繼續這個對話了,「走吧……我看看,這邊好像不差什麼了。」

  結賬時,東西裝了整整四個購物袋。

  感謝席樾,如果是一個人,黃希言估計真的沒辦法把它們提回去。

  和丁曉匯合,他們回到黃希言住的地方。席樾在樓下看守這幾袋物資,黃希言和丁曉上樓去收拾行李箱。

  最後,三人拎著大包小包的,去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

  丁曉上車之後,就打起瞌睡。

  黃希言跟席樾聊了一陣,也開始犯困,努力再努力,還是打著呵欠,撐不住地闔眼睡過去。

  她歪著腦袋,羽絨服的帽子做支撐,沒徹底地墜下去。

  車開過荒曠的郊外,車窗外天色灰濛,掠過幾棵枝椏光禿的樹。

  席樾轉頭,看著窗外乏善可陳的蕭疏冬景。

  衣服口袋裡手機振動一下,他沒興趣沒動力掏出來看,手碰到了口袋的邊緣,又放回。

  手指觸到什麼,他反應一下,是黃希言羽絨服的衣袖。

  手指微屈,順著衣袖往下,沒費力就找到她的手。

  輕輕地握了一下。

  仍然是看著窗外的,沒有回頭。

  一小時后,天快黑了,車終於到了那半山上的民宿。

  這一片並不如黃希言預想的那樣荒涼,因為整個山頭好像都被開民宿的給包圓了,一路上去,樹林里透出暖黃的光芒,冬日裡很溫暖。甚至,黃希言還在路邊看見一家便利店。

  民宿的老闆,幫他們把東西搬回了房間,叮囑注意事項,告訴他們如果需要用車下山的話,可以聯繫前台幫忙訂車。

  屋裡燒著地暖,溫暖像在春天。

  丁曉和黃希言住樓下那一間,席樾住樓上。

  席樾幫忙把她們的行李箱搬進房間,黃希言先去燒熱水。

  丁曉喝了水,想先睡一會兒,讓黃希言晚飯的時候叫她。

  四袋食材在廚房的島台上,黃希言洗個手,先把它們歸類。

  席樾從樓上走下來,外套脫掉了,僅穿著那件深青色的圓領毛衣。是衣服材質的原因,讓他氣質沒再那樣的疏冷。

  「要我幫忙嗎?」席樾問。

  「不用――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簡單做個意麵可以嗎?」

  「都可以。」

  黃希言已經說了不用,席樾還是走過來,從袋子里拿出東西,遞給她。

  他遞,她放進冰箱,好像簡易的流水線合作。

  黃希言忍不住地笑了一下。

  所有東西都歸置完畢,黃希言把四個袋子里的空氣拍掉,疊一疊,準備到時候用來裝垃圾。

  黃希言問:「你要不要也上樓去休息一下,晚飯好了我叫你。」

  「我不想你一個人在廚房忙。」

  「可是你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添亂。」

  席樾果然猶豫了一下,肢體語言是在考慮是不是要走。

  黃希言輕聲笑,「哎,我在逗你。」

  席樾也不惱,「嗯。再給我一秒鐘,我就聽出來了。」

  黃希言笑得更開心。

  片刻,她低下頭去,聲音是漸低的,「那你……就在這裡陪我聊天吧。」

  雖然,說不定陪聊這種事,比讓他打下手還要為難他。

  現在是五點鐘,開始準備食材,時間剛剛好差不多。

  黃希言決定給每人煮一份意麵,配厚煎培根肉和煎雞蛋。

  她是會做飯的,但是效率很低,吃上東西之前,先把自己餓到半死。

  但是眼下,好像慢一點也沒什麼。

  意麵下鍋、煮熟,再撈出來瀝水,她慢悠悠地拿澱粉和料酒拌勻肉末,再切洋蔥和蒜。

  一面,對席樾說她高中的事。有一回也是跟家裡人一起去瑞士,練習滑雪,摔了一路,到最後也沒能學會,以至於對瑞士留下永遠的心理陰影,因為那幾天盡在挨罵了。

  席樾看見她笑得眼睛彎起,兩枚月牙的形狀。

  是真的,已經可以笑著說出不愉快的往事。

  丁曉第一回起床,開門看見客廳的燈,還維持著他們方才進屋時,只隨手打開了氛圍燈的,略顯昏暗的模樣。

  與之相對,廚房裡燈光澄黃親暖,水槽的流水聲,鍋里油花的炸呲聲,還有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聲調里儘力隱藏過了,但是還是沒藏住的喜悅。

  她吃了一顆大檸檬,沒打擾地回了房間。

  丁曉第二回起床,是半小時后,因為實在餓了。

  開門,故意地咳嗽一聲。

  黃希言注意到了,轉頭,「你起來啦?」

  「沒事,我就想問一下,我們大概幾點鐘能吃得上飯?」

  肉眼看見,黃希言慌張地加快了動作,她忙說,「沒事沒事,不急,你慢慢弄。」

  十五分鐘后,終於開飯。

  黃希言擎著叉子,先沒動,注意兩個人的表情。

  丁曉感冒了,味覺喪失。

  席樾這個人,味蕾就好像從來沒被開發過。

  但是兩人異口同聲地稱讚:「好吃。」

  黃希言笑逐顏開。

  吃過飯,黃希言清理掉廚餘垃圾,把餐盤丟進洗碗機里。

  丁曉踐行她的準則,除了吃飯,絕對不和兩人共處一室,於是吃過葯就自己回房間了。

  黃希言怕廚餘垃圾留在屋裡,過夜了會有味道,把垃圾袋系一個結,準備出門去丟掉。

  席樾從洗手間出來,叫住她,「你去倒垃圾?」

  「嗯。」

  「我跟你去,順便去趟便利店。」

  「漏買了什麼東西么?」

  「……煙吧。」

  黃希言發現自己被席樾開發出了惡趣味,很喜歡看他現編借口的表情,目光為難,語氣卻又平靜不過。

  「走吧。」黃希言笑說。

  「你穿上外套。」

  「你也沒穿!一點路,應該不冷的,我們快點回來。」

  下一秒,黃希言打開門,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勸退,以比開門更快的速度關上了門。

  聽見席樾輕輕地笑出一聲。

  他們各自穿上了外套,再次出門。

  垃圾桶就在前面路上,拐彎的地方。

  黃希言脫手丟進去,兩隻手抄進外套口袋,走回到路的這一側,和席樾並肩。

  山上的夜色,比城市裡更深,濃重到抹不開的灰。樹的枝椏橫生,是絕對的黑色。天上有雲,看不見月光。

  風寒冷凜冽得無保留,刮過鼻尖和耳朵,像開刃的刀鋒。

  黃希言的目光去追逐一盞一盞的路燈,有意大口呼吸,看燈光照亮團團的白氣。

  寒冷讓喜悅的感覺,也變得清晰。

  和他在一起,沉默的腳步聲都是在心裡寫詩。

  沿著路往下,很快到了那間便利店。

  寒冷黑暗的冬夜,它孑然駐守,明亮溫暖得不真實。

  黃希言挑了一個紙盒裝的溫熱奶茶,席樾拿了一包萬寶路。

  出門,原路折返。

  黃希言聽見背後的腳步聲停掉。

  回頭看,席樾抬著頭,迎風而站,高高的個子,也像路旁清寒的樹。

  「希言,」他看著樹頂之上的天空,「你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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