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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要來日方長

  陸以蘅接下了鳥籠子轉了圈,眼瞳裏也同樣倒影出金絲雀斑斕鵲羽,她不話,反將鳥籠掛在了桃花樹下。


  “姐要留下它?”花奴看懂了自家姐的意思,可是她還不明就裏,“奴婢覺得,送禮的大人,古古怪怪的。”


  “怎麽個古怪法?”陸以蘅已經撿起了地上的枯枝探進籠中逗弄起了金絲雀。


  “他們送上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不是拉攏便是交好,想著有朝一日,姐您總會為他們所用或者能拉拔一把,現在還不願意明著麵上與魏國公府挑刺兒,”花奴也對著金籠子直打轉,“可這隻鳥兒,就不像討好了。”


  “是啊,反而像警告。”


  從今往後的金絲雀,要學會在籠中啼鳴,也要學會,好自為之。


  花奴一愣,怎麽主子好似通透又明了:“姐可知,是朝廷裏哪位大人送來的?”


  陸以蘅不話,但花奴卻覺得她一清二楚。


  “你有話,就別憋在心裏頭,陸家人不多,你我沒什麽可瞞的。”陸以蘅的眼神沒瞧花奴,話卻有的放矢,她帶著花奴從南屏到盛京便是將她當成了自家的姐妹,事無不可對人言。


  花奴就搓了搓衣擺,欲言又止:“奴婢可不是長舌婦,隻是今兒個一早,瞧見大少爺在後門見了幾個朋友。”


  偷偷摸摸的見朋友。


  陸以蘅正在逗弄金絲雀的手就停了下來:“不就是狐朋狗友嗎。”


  那些個酒桌、花桌、賭桌上的朋友就跟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陸仲嗣雖然言辭鑿鑿著不賭了,哪能這麽容易就一刀兩斷,加之陸以蘅又突然入了子的眼,陸仲嗣以前那些“生死之交”自然也想來討個彩頭。


  “你怕他重蹈覆轍?”陸以蘅知道花奴擔心什麽,陸仲嗣是個沒什麽骨氣血性的人,難免受了蠱惑又一頭栽進去,“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要聲張。”


  花奴乖巧的點點頭。


  “阿蘅、阿蘅——”長廊那頭是陸婉瑜雀躍又興奮的聲音順著春光明媚而來。


  桃花樹下的兩人扭頭望去,見她正攙著不見日的張憐走下階梯,老夫人的臉色病態蒼白,顫顫巍巍每行一步都要花費半身的力氣。


  “娘怎麽下床了?”陸以蘅倒是意外,張憐佝僂著脊背,一手駐著拐杖一邊倚著陸婉瑜,花奴立馬跑上前去一並攙起了老夫人。


  “今兒個高興,我想出來走動走動。”張憐的腿腳還打著彎不利索,常年臥病在榻光是摸著拐杖站起身都折騰了半個時辰。


  “娘她聽見院裏吵吵嚷嚷的,知道陛下開恩,予了你賞賜,就一定要出來瞧瞧。”陸婉瑜溫言淺笑,她服侍湯藥的時候漏了嘴,可這麽大的事哪裏能瞞得住的,母親每日神誌逾見的清醒也叫她欣喜若狂。


  張憐眯著眼睛,三四月的春光不灼亮可還是叫她渾身上下泛起刺痛感,許是在那個冰冷的房間裏呆的太久太久了,連血脈、骨子都腐朽寒涼,如今被大太陽一照,脫胎換骨似的。


  “娘,可要見一見大哥?”陸婉瑜見張憐心情不錯便試探開口。


  張憐聞言臉色沉鬱:“不見!”她回的幹幹脆脆,想到那個敗家子胸口的氣都梗成了一團。


  “娘……”陸婉瑜還想在什麽就看到陸以蘅輕輕的朝自己搖頭,她隻好噤聲。


  陸仲嗣是長子,張憐對他寄托了太多的信任和厚望,在魏國公府慘遭巨變時,他是陸家的希望,可是,這個希望卻帶來更深重的災難,張憐對他,愛之很、恨之切,十年下來,心已蒙塵。


  “阿蘅啊,婉瑜,你得了盛京城校武會的魁首,此話當真?”與其談那個敗家子掃興,不如來看看她這令人揚眉吐氣的女兒,張憐著伸手拍了拍陸以蘅的手背,掌心裏難得帶上了陽光溫度,“可,你是怎麽……”校武試藝是名門男兒參與,陸以蘅一介女流,居然沒有冒犯威。


  陸以蘅就笑了,她反手撫住張憐的掌心:“是大哥執意帶我去參加皇城試藝,阿蘅雖然不濟,可沒有辱沒陸家名聲。”她的話半真半假,笑起來的時候沾著嬌俏。


  “你大哥帶你去的?”張憐狐疑的看向陸婉瑜,見她也點了點頭,這臉色才緩和了下來,“那敗家子,總算做了一件好事。”陸仲嗣多年一事無成,怕也就今次頭一遭了。


  陸婉瑜暗暗歎了口氣,心裏反是敬畏起來,分明是陸以蘅進宮求得元妃首肯,設計踏上擂台,冒犯威也要求得官職,她隻字不提反倒讓陸仲嗣沾了份光。


  與其好話,不過做實事,陸以蘅很清楚如何去消磨這對母子間的嫌隙。


  張憐步履蹣跚在自己兩個嫡親的女兒攙扶下,壓著拐杖進了大堂,這不,堂中央的大紅雙花擔架上正覆著金絲錦蓋,上繡玲瓏八角飛魚走獸紋。


  “快,阿蘅,你穿上那身衣裳,讓我瞧一瞧。”張憐眉開眼笑,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欣喜。


  陸以蘅拿張憐可沒法子,就連自個兒三姐都在一邊巧笑嫣然的起著哄,她無奈抱起那一堆錦繡花紋進了內堂,不肖片刻,粗布帳簾一掀,出來的俊俏姑娘連陸婉瑜都驚歎不已。


  及腰長發一束婉轉如同一潑水墨橫亙,玄色暗花服上飛魚繡紋穿梭在猛禽虎爪之間,威儀非凡,這輕身簡裝將陸以蘅的身形襯得矯健又曼妙,陸家姑娘昂首闊步,眉宇裏映著驕稚明豔也映著風華正茂。


  花奴忍不住拍手叫好:“姐可要把那些莽夫都比下去了,”恩,這是實話,若陸以蘅是個銀鞍白馬的少年郎,花奴這就以身相許,“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搖頭晃腦的好像個教書先生。


  “花奴,你可真不害臊。”陸婉瑜取笑嗔怪。


  花奴吐著舌就躲去陸以蘅的身後:“姐教的,她還‘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南屏的老家沒有教書先生,是陸以蘅整日將花奴帶在身邊教她讀書寫字,對她親如姐妹。


  “阿蘅在南屏都教你這些?”陸婉瑜笑起來眉眼彎彎,“花奴,你這腦袋瓜是記住了,可你懂嗎?”情情愛愛世上萬般,丫頭年紀就開始風花雪月了。


  “姐過,來、日、方、長。”婢子拖著調子眼珠轉轉回的是一本正經,陸以蘅的話從來都是至理名言。


  陸婉瑜伸出手指就輕輕戳戳這個鬼精靈的婢女,花奴嘻嘻哈哈一溜煙趕緊竄出了正堂,滿屋子的歡聲笑語都未曾停歇。


  窗外四月春光明媚,嬌俏兒女正嬉笑怒罵,張憐的心頭氤氳起多年不曾顧盼而久違的暖意,心酸往事翻騰起眼底裏的淚花,一瞬之間悲喜交加、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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