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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生死一念之

  長刀被程仲棋奪下就那麽輕巧婉轉不給一絲餘地的,割過了陸婉瑜的小*腹。


  跌撞的力道讓毫無支撐的陸婉瑜直直倒在陸以蘅的胸懷,兩人跌坐在地,溫熱的血漬浸透了女人的衣衫也流淌到陸以蘅的指尖,她驚恐萬分忙伸手緊緊捂住陸婉瑜的傷口不敢撒手,腦中一瞬的片刻空白,隻覺得這血刺眼的令人頭痛欲裂,耳中不斷鼓噪的不是周遭嘈雜的聲音而是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混著熱血,就從陸婉瑜的四肢百骸裏流淌出來。


  程仲棋雖有錯愕卻臉色一變突現猙獰,陸家死一個還是死兩個,沒有差別,他嘴角不由自主的開始抽*搐,眼前滿是血的景象不知令他更為興奮抑或駭然,突得,男人失神一窒手裏的長刀“哐當”落地,嘴裏悶*哼著怒喝揚手一甩——呯。


  衝上來的小丫鬟已經被踹離兩丈遠,趴在地上爬不起身。


  花奴不知何時掙脫了那些同樣目瞪口呆的衙差,撲上來抓住程仲棋的手腕就狠狠一口咬下。


  呸。


  男人朝地上啐了口,看著自己幾乎被咬掉了一塊肉的手掌,陸家這些人都是屢教不改、冥頑不靈的野獸,野獸就隻有一個辦法可以對付,他撿起地上掉落的長刀朝著不知死活的花奴走去,周圍的兵卒衙差們都冷漠的視若無睹——每年朝廷裏有多少的名門望族犯了事受牽連被查抄?數不勝數。


  但凡有所抵抗喊*冤的哪一個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他們早已司空見慣,更何況你魏國公府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如何與都察院、大理寺相抗衡,連譏帶諷算什麽,你便有再多的冤屈也最好別讓眼淚掉下來,更惶談提著刀子要報仇。


  簡直,不自量力。


  陸婉瑜和花奴的惱羞慍怒、不計後果在他們的眼底裏看來不過自討苦吃。


  “程小大人……”大理寺的官員抱著一疊冊子恰趕來長廊亭角,這一瞧心頭慌得腳步咯噔,定了定神附耳密語,神色百般緊斂可不是要故意打擾程仲棋的“興致”,畢竟忙活了大半日沒有搜出贓銀,這事兒就不宜太過。


  程仲棋心知肚明,示意手下人將那個不長眼的小丫鬟扣下,他清清嗓子撣了撣衣袖,就好像在揮去沾染的晦氣,昂首挺胸依舊是來時那個不沾血漬人命債而高高在上的程小大人。


  “陸家一門頑固,眾目睽睽之下抵抗阻撓大理寺執行已被正法,今兒個,”程仲棋獰笑冷道,“算你們魏國公府好運。”蘑菇一個午後沒有搜查出所謂的金銀財寶藏,可這場好戲意猶未盡。


  程仲棋沒有任何的惋惜愧疚,他得意洋洋唾罵著反抗者的愚蠢,揚手收了殘局,大搖大擺的離了魏國公府。


  不知何時起的夜風刮得臉龐生疼,冬日夜幕降臨的極早,連空氣都透著氤氳起的寒凜。


  滿地狼藉。


  陸婉瑜還沒有咽氣的苟延殘喘著,這一刀口不深不淺,纖細卻狹長,她沒有當場斃命卻要承受割裂不斷血流帶來的刺痛,她嗚嗚咽咽著聲發不出完整的字句,整個下半*身都是殷紅的血漬。


  “三姐……”陸以蘅咬牙扭頭看到母親早已冰冷的屍體,她伸手一抹,血漬糊了滿臉,晃晃悠悠站起身一把將懷中的陸婉瑜抱起,跌跌撞撞衝出府門,“……我找人救你,這就去找人救你……”


  深冬刺骨,原本車水馬龍的街道早早的閉了市,陸以蘅環顧這僻靜無人的巷子,從未覺得盛京城這般冷漠地令人絕望。


  陸婉瑜神誌模糊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人事,她甚至連痛覺也開始麻痹,隻能感受到身體中的力量和溫度在不斷的流逝,眼睛裏倒影的是一片無垠蒼穹,沒有月色、沒有星光,暗沉暗沉的,這熱鬧非凡的王都竟也有片刻黑暗到沒有燭火可以照亮。


  她倒抽口寒氣,“咕咚”就有血從嘴裏倒嘔出來,她聽到踉蹌的腳步和慌張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難以壓抑。


  三姐。


  三姐。


  我找大夫救你,一定可以救你——是陸以蘅,她從沒有聽過自己小妹這般慌亂無措的情緒,啪嗒,好像還有溫熱的淚水落在自己臉龐,可是,陸婉瑜沒有任何的力氣抬手,她很想開口安慰,阿蘅、阿蘅,你別怕。


  不要害怕。


  咚咚咚——急促的拍門聲重重捶打在門板,緊接著是不耐煩的應門聲,嘎吱。


  燭火照亮了半麵。


  “大夫、大夫,快救救她——”陸以蘅滿眼的希望全然寄托在這打開醫館門的老婦人身上,“她受了重傷,求求你救救她……”小姑娘的眼淚泛濫在臉龐將血漬暈開。


  那執著燈火的婦人什麽都沒看到,隻看到眼前一片猩紅,滿臉是血的姑娘就仿佛深夜裏殺了人的惡鬼,而懷中的人半身如同在血水裏浸泡過的可怖。


  老婦人慌得尖叫起來,她認出來了,這是魏國公府陸家的小姐,聽說陸家大少爺入了獄有不少的罪狀都在待審鬧得是全城沸沸揚揚,今兒個國公府正遭查抄——哎喲,不得了!

  閑事誰敢管,這陸家不詳,遭了厄運,誰沾上誰就得有血光之災,艱屯之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呯——幾乎在陸以蘅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醫館大門已然緊閉,她倒抽口氣,抱住陸婉瑜的臂彎酸痛到麻木可半分也不敢鬆懈,咚咚咚——咚咚咚——開門、開門啊——你們救救她,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陸以蘅哭喊的聲音好像夜裏垂死掙紮著哀嚎的小獸,從放生到悲鳴,漸漸沒了聲息,隻剩下嗓子眼裏的嗚咽混著血淚自己吞下。


  “求求你們……”她跪在門口,看著懸壺濟世的四字匾額,就這樣明晃晃的刺痛渾身的血肉。


  可是,無人應答。


  盛京寂靜空洞的就好像是一座軀殼空城。


  “……阿蘅……”陸婉瑜張著口,別再找人了,貪生怕死、趨吉避凶皆是本能,可是嘴角被陸以蘅的指尖捂住。


  她不要聽也不想聽,陸婉瑜毫無力量的手指不知為何能夠死死拽住她的衣袖,,陸以蘅不敢低頭去看,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的血從自己的親人身體中流淌出來,止不住——就好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也在悄然消失。


  隻要有人,哪怕隻要有一個人,來幫幫她——幫幫他,無論是誰都好。


  可是,沒有人。


  陸婉瑜感覺到身體的顛簸時陸以蘅腳步不穩連小石子都能叫她錯亂了心神,酸疼的腿腳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而跌撞踉蹌。


  血,流淌了一路,噗通,陸以蘅終於走不動了,癱軟著身體坐在街角動彈不得。


  陸婉瑜眼前灰黑帶著不由自主的抽*搐,從陸以蘅身體上傳來的溫度轉瞬即逝:“……阿蘅……”她嗅到了小妹的呼吸,聽到了小妹的啜泣,還有眼淚,滾燙滾燙打在臉龐,陸婉瑜卻不覺得痛也不覺得悲,有那麽一瞬,她想笑一笑,最後笑一笑,“以後……你、你不用那麽……辛、辛苦了……”


  不用——再這麽辛苦了。


  她的氣息噎在這一刻。


  就好像睡著了一般在陸以蘅懷裏,沒有了呼吸,從她的袖中滾落不知何時被偷偷藏起來的雲片桃花糕,沾滿了塵灰泥土。


  陸以蘅泣不成聲。


  “……三姐,不要,別這樣——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她聲嘶力竭,最後的鎮定全然崩潰,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絕望鋪天蓋地襲來,陸以蘅抱著陸婉瑜的身體失聲痛哭,“三姐,別丟下我一個人,求求你……”


  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再和我說一句話,哪怕笑一笑,笑一笑,也好。


  阿蘅,可真討人喜歡。


  阿蘅,我這麽心疼你。


  阿蘅,是羨慕嫉妒也朝思暮想的姑娘。


  她是陸婉瑜心裏的明珠,遮天蔽月也不會蒙塵。


  從此往後,再無人能困得住,魏國公府不是你的囹圄,陸婉瑜也不會成為累贅和負擔,那些凡夫俗子們不會再嘲笑你、譏諷你——我的阿蘅,就像青天蒼穹裏掠過的小鳥,振翅高飛、海闊天空。


  陸婉瑜似乎在最後一刻充斥的是滿心釋懷,她終於可以陪著自己的母親,再也沒有人可以欺淩折磨,而阿蘅呢,身上背負的擔子是不是可以輕一些,多年來的愧疚歉意,終於到了結束的一刻。


  陸以蘅的哭聲就好似這座世上最熱鬧繁華城市中孤寂的幽靈,漸漸的成了寒夜裏呼出口的白霧,迷迷茫茫、輾轉消弭。


  溫柔良善的女人死去了,一同離去的好像是那些夏日明光裏的嬌嗔和安撫,嬉笑怒罵成了毒咒,天倫之樂成了夢魘,陸以蘅腦中劃過的每一寸片段都像是刺在心頭的尖刃。


  一刀一刀。


  體無完膚。


  緩緩的,有冰冷的雪花飄落在臉龐暈開成水漬,今夜的霜雪悄然而落,似要為殷紅覆上盛大素稿,陸以蘅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僵硬的不似是自己可以控製的身體。


  她從未驚覺,冬日可以如此寒涼。


  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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