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夜擒桑鳴鎮
一份大禮。
東亭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旁架過的鎏金馬車倒是停駐了下來,男人掀開金玉*珠簾:“本王予你五日時間永兆城匯合,切記不可耽擱。”鳳明邪一副了然模樣顯然已明白陸以蘅的用意。
那姑娘喜上眉梢,抱拳揚聲高喝:“臣女遵命。”
金鞭一揮,馬蹄颯遝,五十精兵緊隨其後,絕塵而去。
是夜,這支精銳已來到了桑鳴鎮甸外。
馬蹄驟停輕步潛行,發號施令之下猶如夜貓一般循影竄入,這老叟口中被洗劫一空的鎮甸悄無聲息,沒有半點兒笑語燈火,怕是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在這西風夜裏竟有幾分毛骨悚然的錯覺,偶有長影森森晃動,那是幾簇篝火,伴隨著訕笑嘲弄聲,尖銳刺耳。
鎮中已無百姓,還能是誰,不言而喻。
陸以蘅示意身邊人不要出聲,目光掃過大道旁,有幾座簡單駐紮的行營帳篷,陣陣酒香隨夜風拂至鼻息,可見,前兩日在這兒燒殺搶掠的北戎蠻兵還沒有離去,興許正在細數打點襲擊的戰利品,他們暢飲美酒,有說有笑,好不快活。
陸以蘅朝地上啐了口,撞到了槍口上,算他們倒黴。
北戎蠻兵的裝束與大晏的軍隊有著極大的差異,他們即便在炎炎夏日也會著下半*身獸皮,赤*裸著上半身以麻繩藤條捆綁護臂,頗有幾分蠻力強壯的象征。
陸以蘅悄無聲息朝著身後訓練有素的兵卒們擺擺手,開道左右,橫眉頷首,不需要多做解釋,早在來此的路途中他們有了全盤的計劃,隻見那五十人行動迅猛、身手矯捷如深夜裏潛藏的獵豹,兵分三路消失在鎮甸周遭。
隻待,一聲令下。
陸以蘅屏氣凝神眯起眼,月色走過她的眼睫也走過那篝火堆旁虎背熊腰正在豪飲的北戎蠻兵,他的獸皮長袍上係著一塊金盤,想來不是普通兵卒,許是騎尉隊長,陸嫁姑娘唇角一勾三分訕意撩上心頭,眼神直直未再變換,從身後取下木弓,搭弓上箭,卯足了勁道拉得滿月,隻聽得“嗖”的一下,快如閃電、疾馳飛奔——嗤。
鋒銳的箭矢一下便帶著嘯風紮入了那尉隊長的心口。
呯——強壯男人還沒呻吟出聲就毫無反抗的倒在了地上,邊上的北戎兵卒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驢皮酒囊捏在掌中似茫然半醉間大夢初醒,背後的冷汗涔涔淋漓,突得——又是十來支利箭從四麵八方攢射而來,頓篝火光影混亂一片,人的哀嚎、馬的嘶鳴不絕在耳,北戎兵卒們驚魂未定操起收在營地篝火旁的長刀聲嘶力竭的呼喊著同伴們提高警惕外敵來襲!
從房脊屋後躍入的精銳早已團團將他們包圍,誓要拚個措手不及。
殺——殺了這些侵擾邊塞百姓的惡徒!
大晏兵卒高聲厲喝似能激勵著同袍們一往無前,陸以蘅折身挽花的長槍已握在手中,她躍身踏入混亂,夜嘯的西風、冰冷的刀槍撞擊臂彎手肘時發的怵痛卻叫人產生無法懈怠的興奮,銀製的鐵槍頭在半空帶過血色弧度,腥味頓湧在整個桑鳴上空。
北戎人瞧著便是一副茹毛飲血、力大無窮的模樣,不少人喝了酒沒了巧勁更是凶狠野蠻、橫衝直撞,陸以蘅抓槍在手,棍尾一掃就巧妙點打那猛撲過來的蠻人小腿,好像經絡抽搐一窒,那人猝不及防“哢”的腿腳一軟身體已絆倒在陸以蘅跟前,她屈膝一壓,裙擺裹挾著腿腳的勁道,狠狠壓*在那蠻人的咽喉,陸以蘅咬牙細細悶*哼一聲,不光是因為手心裏冒出的熱汗更是因為膝蓋骨上的刺痛。
她的腿腳傷才痊愈沒多久,平日裏雖有康複的訓練卻沒有這般劇烈的動作,如今不適的骨骼正預示警告她曾經患過的病痛。
然她沒有半分退縮甚至還感激不盡,若沒有鳳明邪,她今時今日便不能躍馬花間在這西地做一個“殺人如麻”的小閻王!
那被鎖住咽喉的蠻兵似也發覺壓*在自己身上的姑娘心神有一瞬的觸動,他手指“啪”地狠狠抓住陸以蘅的腿骨用力往身邊一擰想要脅迫她鬆開,那姑娘吃痛就地翻身一滾,長槍點刺、一退一進,趁那蠻人想要握刀順勢砍殺來時,銀光槍頭已紮在他的臂彎,刺穿了男人的手腕。
哐當,長刀掉落,蠻兵疼的滿地打滾嗷嗷大叫。
陸以蘅後背的大汗似被這夜晚的烈風吹的冰冷卻刺痛的好像能灼傷皮膚,她氣喘如牛,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打顫,眼底全是刀光劍影,耳邊皆是鏗鏘呼喊,徒然從後肩掠來的凜凜刀鋒割斷她閃躲不及的長發,陸以蘅旋身抬手以長槍銀杆駕身一擋,掐好擋住那劈下的彎刀,在鐵甲上發出點點火花和刺耳沁音。
陸以蘅心頭一涼,刹那的分神都可能讓自己死無藏身之地,力量的相交震得她雙臂雙腿發麻,對麵的蠻人似笑非笑裏帶著猙獰,陸以蘅頓覺不妙,這無法分*身動彈的瞬間恰有支利箭直刺向她背心。
喝,她倒抽口氣。
鏘——電光火石之間,箭到身後竟被一股力道撞*擊打飛了出去紮入泥牆中,陸以蘅卻看的清楚,那是另一支倒鉤銀箭,分寸力道拿捏的極其巧妙。
她見狀掃腿一踢,膝蓋狠狠釘在蠻人的胸腹,竟將那北戎人撞得苦膽水“哇啦”一下全吐了出來,陸以蘅挑槍重重擊在他後背腰脊,噗通,那人跌倒在塵泥之中已無法爬起身。
死裏逃生的慶幸和驚懼還縈繞在腦中,陸以蘅下意識扭頭去看那救命之箭攢射來的方向,茫茫月色和火光交疊處有一個挺拔的身影直愣愣,似還呆著射擊的動作沒有放下,陸以蘅心頭一哽,猶如被巨大的山石從天而降砸了個四分五裂的悶痛。
“衝啊——”那人的背後也同時傳出幾聲嘹亮高呼,竟是另一支大晏的騎衛隊,與陸以蘅所帶來的兵卒同仇敵愾連成了一條長龍,北戎蠻兵在兩支驍勇軍隊的夾擊之下毫無還手之力,不肖片刻就兵敗繳械。
可陸以蘅卻遲遲沒有挪動腳步。
那個站在月下*身影朦朧的男人蹣跚著往前走來,似也有著十足十的不敢置信,一步步,就著刀光血影來到了跟前。
他的皮膚黝黑黝黑,個子不矮卻削瘦異常,臉上胡子邋遢可見許久沒有用心打理,一雙老眼渾濁是因為又驚又懼帶著說不清的歡喜和道不明的矛盾,淚水浸沒了所有的情緒,可乍一眼瞧去卻能從目光中讀出幾分威嚴不犯。
他年約五十飽經風霜。
陸以蘅看清來人時,掌心便再也抓不住銀槍,“哐當”,落地濺飛塵泥,她隻覺得呼吸都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
中年男人幹裂的唇角顫抖不已,一言不發伸手將陸以蘅拉進懷中。
他是誰,不言而喻。
陸賀年。
竟是十多年未見的,魏國公,陸賀年。
陸以蘅的震驚也同樣深刻在陸賀年的眼底,他們甚至不知道兩支兵卒是如何收拾了桑鳴鎮的狼藉殘局,馬蹄聲踢踢踏踏,踏著月色蟲鳴而歸。
西地的夜晚是燥烈的。
陸以蘅時不時的偷偷去看陸賀年的模樣和神色,她要承認,自己一路上魂牽夢縈都是在想若是到了永兆去了裕海關與自己的父親相見,會是如何場景,又該說些什麽?可她沒有料到兩人的見麵來的這般突然,她在這一刻甚至覺得有些,顧盼相對無言。
連“父親”這樣簡單的稱呼都生疏的令人唏噓。
“我不知道你會來……”陸賀年沉思良久,輕輕夾著馬肚子,或許也一直在思慮著如何與自己十多年不見的女兒開口*交流,每一個字眼都成了磨難坎坷。
“我向小王爺請了旨一並西行,路上聽聞桑鳴鎮被北戎騎兵侵擾,”這才想要來瞧瞧,興許還能清掃一隊騎兵,她扭頭看了看戰利品,那可都是送給陽將軍的寶馬良駒,陸以蘅想了想,“父親……”她的話有些焦灼急切又有些猶豫不決,“您怎麽會在這兒?”陸賀年奉命鎮守裕海關口,怎能擅離職守。
陸賀年揮手示意眾軍勒馬停歇,這才發現,這山中小荒地裏竟駐紮著一個百人小營,定是陸賀年所攜的精銳:“桑鳴的事裕海關也聽說了,得知陽將軍無心分兵,裕海總督便遣我刺探軍情。”他的想法和陸以蘅差不離,打個措手不及,吃了的總要吐出來!
兩人了然,相視一笑,瞧瞧,父女間的心有靈犀。
陸賀年見陸以蘅輕身躍下高頭大馬,動作利落的好像個久經沙場的小巾幗,他不知道自己心裏突然填滿的究竟是欣慰還是心疼,他忍不住拉著自己女兒的手:“讓我……讓我好好瞧一瞧你……”十年了,他離開盛京離開國公府時背負了一身的罪孽,而這個藥罐子女兒是被他遣送回家“聽天由命”的“棄兒”,他對於陸以蘅有著無可奈何、有著可憐惋惜,也有著深切的歉疚。
陸賀年雙眼噙淚,目光都舍不得離開一點一寸,陸以蘅瞧著心頭也頗有酸楚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