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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千裏奔鳳陽

  城門洞開,響聲隆隆。


  明玥咕咚吞咽一口唾沫,顫著聲:“你為何要殺他……”不,她更想說的是,陸以蘅不應該殺阮固,盍江道的副都統,追究起來茲事體大。


  陸家姑娘不以為意揚手將弓箭背在身,勒著韁繩已躍身上馬:“小公主,你不殺他,就會死在太子手上,阮固親眼看到你我一同破了城門,他若不死,這裏發生的一切就會被宮內所有人知悉,包括江維航帶兵前來相助借的是什麽由頭。”可是現在阮固死了,隻要你們異口同聲說他是私自帶兵進城想要謀害公主殿下,而江維航是前來擒賊為了保護整個皇室安寧的,便是最好的保護和結局,“我陸以蘅身上的命,多一條無謂。”


  她殺阮固,比在場任何一個人殺,都有說服力。


  明玥張了張口,入春的寒涼透徹心骨,她看到江大人振臂高呼帶著人馬清點殘兵敗將,火光烈烈照紅半邊天,陸以蘅為他們背上殺人罪名。


  “你、你要去哪兒?!”


  “鳳陽城。”陸以蘅不遮掩,“今夜的事,天地皆知唯剩你我,想要在盛京城裏保全駙馬府,您最好與我陸以蘅不共戴天。”她揚鞭一喝,“今夜開始,大晏朝便是明琛殿下的所有物。”


  明玥公主怔愣當場,滿地的火光和亂箭預示著方才這裏發生了一場政*變。


  她要和秦徵繼續在東宮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殘喘,就最好當做什麽也不知,最好,依舊對陸以蘅深惡痛絕——絕不能引起東宮的懷疑和揣測,您——要將他當成名正言順的儲君。


  今夜作亂的人,唯獨那已死的阮固,他是個替死鬼罷了。


  “陸以蘅——”小公主聲嘶力竭大喊道,遠處星芒下的馬兒似乎停頓了一下,“你能替我父皇討回公道嗎?”她遙遙呼喝,這一趟千裏遠赴鳳陽生死不知,而盛京成裏豺狼虎豹當道,她的哥哥殺死了父親即將登臨帝位——她依舊要笑臉相迎阿諛奉承。


  遠處的陸以蘅沒有回答,暗冥之中唯見馬蹄高蹶,絕塵而去。


  江維航正手忙腳亂的吩咐著將阮固帶來的兵卒們都收監起來,可一言一行中比明玥小公主鎮定的多,眼角眉梢時不時的瞥向她,公主殿下低頭沉聲默默不語,顯然,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和感知。


  是非對錯、黑白不明。


  江維航正想說些什麽,城內噠噠馬蹄就有一列金甲衛隊奔赴而來,東宮太子。


  男人勒馬停駐聽著江維航言簡意賅的話不敢置信,看著已經繳械投降的兵卒和那摔死城外血肉模糊的阮固,明琛瞠目結舌:“本宮聽聞盍江道副都統私自帶兵封了城門犯上作亂,明玥你可有事?!”他眼底裏寫滿了擔憂關切下馬就朝著自個兒妹妹奔來。


  小公主一身塵泥狼狽不堪正被人攙著一瘸一拐,話卻下意識遲疑:“幸虧江大人來的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興許她已葬身亂軍,明玥學會了噤聲,她沒有問為什麽阮固有進京令能未卜先知盛京有亂,她隻是摸了摸額頭的傷口,夜風吹的刺痛難耐,咬牙狠狠道,“可惜,讓陸以蘅跑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偷偷去看東宮的臉色和神情想要捕捉些許異常。


  明琛聞言袖中拳頭緊握憂心忡忡裏更帶無奈慍怒,他有心無力頗感頹然,擺擺手示意明玥身邊的人都退開:“宮中大亂,本宮已經命人封*鎖了消息將太醫們扣留於禦書房,你切不可到處亂跑,父皇駕崩不能聲張……你、你要理解兄長的為難之處。”他似乎是在極力隱忍著悲痛和憤懣,要做一個泰山崩於前而臨危不亂的太子殿下。


  好端端的九五之尊一夕之間遭人謀害薨逝,傳出去豈不是天下大亂,隻好對外宣稱龍體欠安臥病在榻,太醫院正在盡力醫治,給百官和百姓一顆定心丸,不日再將天子的死訊布公。


  他字字句句都是關乎整個皇室的聲名和皇家的威嚴,完全沒有半分思慮自己是否應該要登上那金龍禦座。


  好一副寬厚仁德憂國憂民的模樣。


  若不是陸以蘅將前因後果坦誠,明玥興許現在還會覺得自己的哥哥忠君赤誠。


  原來,早就安排好了——小公主三分寒心,今晚但凡有人質疑天子死因都很可能葬身在阮固的手中,如今神武衛、長水衛全都已入太子囊中,三大營究竟誰在效忠父皇,誰在效忠“新帝”,明玥不敢揣測更無力抗爭,陸以蘅說的沒有錯,她要保全自己和秦徵唯獨裝傻充愣——小公主僵著身子裝作乖巧點頭,表明一切都聽從太子哥哥的吩咐。


  明琛拍拍她的肩頭將她攬入懷中如同當哥哥的要為妹妹擋風遮雨,可明玥卻覺得無比寒冷,東宮本可以安安穩穩當個溫潤太子等父皇駕鶴西去後榮登帝位,為何——突然這麽著急,竟在半年前就開始密謀毒殺父親。


  明玥對答案並不了解,但陸以蘅心知肚明。


  她這一行不敢走大道而是驅馬進了玉璋山,林路交錯、蜿蜒縱*橫,一脈五峰相連雖需要花點時日但能繞過襄垣、鼓嶺直進潘廿,免去了不少被官府糾*纏的麻煩,東宮暫時不會大肆宣揚天子死訊可必然會下詔各州府衙兵馬將她陸以蘅捉拿歸案。


  很快,他就會成為盛京,不,是整個大晏的通緝犯。


  白馬飛馳,陸以蘅頭也不回,隻是進山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能發覺身後凋敝的林間傳來跟隨聲響,有另一支小馬隊正巡著她的蹤跡追趕而來,絕不是府衙官差,聽腳程不過四五人,馭馬馳*騁氣息平穩,看來武藝不弱。


  陸以蘅高聲厲喝,“駕”,夾馬一蹬,既如此何必藏藏掖掖不如正大光明較量一場看看來頭是何!

  那瞬身後突有一道破空襲來,不是利箭,陸家姑娘側身輕翻仰倒馬背,麵門正擦過一枚小骨釘,月下湛著冷光,可見淬了毒。


  陸以蘅眼角眉梢一瞥,心頭微涼。


  棕衣棕衫,似曾相識。


  還未等她想明,身*下馬兒嘶鳴著驚蹶而起,陸以蘅抓不穩韁繩噗通從馬背上跌落,馬兒橫衝直撞的跑進了叢*林深處,呼喊不及已有劍鋒劈頭蓋腦的刺來,她借著月色的乍然清輝一把摁住那刺客反手的臂彎拗去,不折不扣十成力道全都揮霍——她向來勁猛尤其是拚命的時候,那人頓驚聲哀嚎似還能聽到骨骼寸斷的聲響,陸以蘅的腳已經揣向他胸膛,手順著臂彎滑到手腕,卸下男人長劍的那瞬他狠狠摔飛出去撞到了另一名正撲竄上來的刺客,兩人滾做一團狼狽不堪。


  鏘,劍身立側格擋住左邊襲來的冷風,根本毫無喘息和應變的時間,虎口被震的發麻,她腳踝被人一鏟,身體不支傾身倒去,橫劈來的三尺青鋒不會因此停駐,劍至麵門,突然,黑暗中傳來撕心裂肺的驚叫伴隨著野物凶戾的嘶鳴。


  劈劍而來的人雙手抱臉已散出濃重血腥味,陸以蘅頓悟是什麽東西在這一瞬間救了自己,果不其然,毛茸茸的觸感躍入懷中,她心一橫按住那黑貓兒的腦袋翻身一滾,就著亂石斜坡朝短崖下不要命的滑去。


  懸身的孤墜感令人心驚肉跳,她弓著的後背呯地撞在崖下溪岩疼的呲牙咧嘴,可她不能哭不能喊。


  寡不敵眾絕不能林間糾*纏,她屏氣凝神聽著紛亂的馬蹄在夜色裏來來回回,腳步聲響至耳邊又漸漸離去,有人蒙著聲罵罵咧咧,陸以蘅渾身的血液都似是凝固起來抱著六幺一動不敢動。


  直到林間唯有風吹落葉莎莎聲,六幺眨巴著橙黃的眼睛伸出小舌舔*舐著她指縫中不斷流淌的血漬。


  陸以蘅吞*咽口唾沫,冰冷凝滯的神智才漸漸緩過來,深吸口氣,她很清楚方才追來的是什麽人——百起司。


  那是百起司豢養的殺手,如今天子駕崩他們還能聽命於誰,唯獨,東宮。


  她不由倒抽寒氣,看來在此之前明琛早已滲透收買了那些太監刺客,九五之尊還被蒙在鼓中,細想冷汗涔涔。


  貓兒跳出她懷抱抖了抖渾身的長毛輕步溪岩,這兒是一汪即將幹涸的泉水,它飲了兩口似是覺得還算清甜扭頭喵喵叫著招呼陸以蘅,那姑娘一動就渾身骨頭散架疼,她爬上前來捧起清水灌入口中,混著血腥味的泉隻令她頭腦更加清晰,春夜裏的凜冽比冬風還要刺骨。


  陸以蘅打著顫緩緩洗去手指臂彎和臉頰的汙漬血痕,那日在六部,天子特意詢問任安關於東宮行事怕是在提醒宰輔大人該起心防範了,至於為何明琛急於一時,很顯然,小王爺在冬獵時提起過,天子發了詔書去廣樂,興許不多久便會召回晉王,這定讓東宮深感危機重重,這才決定先下手為強。


  晉王雖被貶,可依然是現有皇儲中根深蒂固能和自己抗衡的存在。


  他處心積慮拔除明猙的黨羽就是為了讓整個盛京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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