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少城主
第二十三章
西林城的西城門是通往邊塞的要道,也是四座城門中把守最為嚴密的地方。但鮮少人知道,這座宏偉門樓上的精致樓閣,並不是給守城軍士所用,而是少城主薑白夜的居所。
薑白夜放著宮中的雕梁畫棟不住,卻偏愛這一到三九天就四麵漏縫,三伏天就瓦底通紅的陋居,也是匪夷所思。
此刻,薑白夜蠻橫的推開了暖閣的門,“騰騰騰騰”幾步闖入其中。
一邊正趴在案上“偷懶”的小丫頭蜜蜜倏地被嚇醒,一個利落的翻身躲進桌底,隻露出了半隻眼睛緊張兮兮的觀察,在看清楚來人是薑白夜後,才這次從藏身處鑽了出來,煞有其事的拍拍小胸脯,大鬆口氣。
嚇死了,還以為有賊闖進來了呢。
可蜜蜜轉念一想,好像又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她跟著薑白夜的腳步進了裏間,直到後者把麵具摘下往台上那麽一放,格窗大敞,外麵的陽光混著炮仗的煙塵味滾滾而來,蜜蜜這才恍然。
是時辰不對。
薑白夜外出隨“禮仗”遊街,該到日落時分結束才對。
可現在.……才三杆,那禮仗八成還陷在街上,連個城牆頭的邊都沒看到。
她看著少城主麵向窗戶,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心想:難不成少城主要在此檢閱禮仗不成?
可再細看她的神色,好像也不太對。
蜜蜜左思右想,小腦瓜都要撐爆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小心的出言試探道:“少城主……你這是,先到這裏等禮仗嗎?”
“禮仗?”薑白夜冷哼一聲,“怎麽我現在回個家,還要找理由不成?”
薑白夜的聲音有些特殊,猶如空鼓落泉般的透徹,其中卻夾雜著同齡人少有的冷酷,她這話語間還有些責怪之意,嚇得蜜蜜弱弱的打了個冷顫。
她連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少城主,你聽我解釋,我隻是奇怪你為什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才隨便亂猜的。”
薑白夜轉過身來俯視著被她嚇到一屁蹲跌坐在地上的小丫鬟。在身後日光的照耀下,女孩的一根根長發都晶瑩剔透,被蒙上層淡淡的光輝。
此刻沒了麵具的遮擋,她的真容完全暴露在了空氣當中。薑白夜並沒有那些吃瓜群眾說的那般不堪,正相反,女孩生的一雙柳葉眉,一汪丹鳳眼,精雕玉琢的下頷上方是一抹明豔動人的芳唇,自然而然的泛著點點猩紅,在她的英氣勃勃之上又平添了些嫵媚。
靜若扶柳,動若陣風,她就像那惑亂君王的妖姬,又好似那戰場所向睥睨的女武神,在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角色間任意切換,但不論哪種,都是妥妥禍國殃民的級數。
但唯有一點美中不足的就是處在她眉間那萬古不化的
陰寒,此刻也正是這股陰寒嚇的蜜蜜寒蟬若禁。
薑白夜審視了蜜蜜好久,這才幽幽吐口:“我沒去禮仗。”
“啊?”蜜蜜小嘴大大的撐起了一個圓,若是薑白夜有心將台上的葡萄摘下一顆,剛好能將其堵住。蜜蜜反應了半天這才意識到什麽,立刻義憤填膺的道:“是不是那幫老頭又在城主麵前說您什麽了?”
蜜蜜嘴中的“老頭”就是西林城主的幕僚,薑白夜囂張跋扈,殘暴不仁的名聲在西林人盡皆知,自然也逃不出他們的法耳,他們平時就對薑白夜當選少城主頗有微詞,所以這回蜜蜜料想,薑城主肯定是聽信了那些老不死的讒言才不讓薑白夜參加禮仗的。
可就算沒有他們的煽風點火,她就能參加禮仗了?薑白夜掀起茶壺蓋,裏麵的茶水熱氣騰騰,她心想著若是沒有這股熱氣,不知有多少愣頭青會一口悶下去,落得個嘴燙舌熟的下場?
既然有這幫老臣為她充當熱氣,她又何必以身犯險,卻試探自己的父親對她到底是“熱”還是“涼”呢?
“對了。”薑白夜突然想起了什麽,對蜜蜜問道:“世人皆知我狠辣無情,見到我都避之不及,為什麽你偏偏要反其道行之,賴在我身後不走呢?”
“誰說您狠辣無情了?”蜜蜜好像是被人侵犯到了最珍貴的東西,跳將起來出言反駁:“那都是有人煽風點火,以訛傳訛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真相,不知道少城主的苦衷,少城主明明連一花一草都不願傷害的.……啊!”
蜜蜜一聲尖叫,是因為在她說道一花一草時,薑白夜眼中陡然寒光一現,手中杯蓋激射而出,“碰”的就打在了對麵那盆盆景之上——那杯蓋和花盆皆是陶瓷所製,撞擊到一起全部化作碎片四散紛飛,裏麵的植物在漫天塵土的掩飾下,淒慘的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爛菜葉。
“現在呢?”薑白夜眉毛一挑,言道:“花也枯了,草也沒了,那些苦衷什麽的是不是也不值一提了?”
蜜蜜眼泛淚光,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委屈的,但她就是賴在這裏一步都不挪:“少城主是什麽樣的人蜜蜜再明白不過,又何必自己輕賤自己,我知道您是覺得自身難保,不想連累我,可你想過沒有,我是老城主親自指給你的丫鬟,從小一起長大的,您想趕我走,除非老城主點頭。”
一番心思被一個小丫頭道破,薑白夜直覺得臉上掛不住,又想發火,可偏偏聽見老城主這三個字,頓時沒了脾氣。
已故老城主是薑白夜的爺爺,也是最疼愛薑白夜的人,蜜蜜搬出他來,無非是要堵薑白夜的嘴。
那句“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在明白不過”還真沒妄言,蜜蜜知道薑白夜最怕什麽,恐怕她也是這世上
唯一知道薑白夜弱點的人。
薑白夜氣結,讓死人點頭,也虧著臭丫頭想得出來。
就在兩人相持不下時,暖閣的大門又一次被打開,來人還沒進門,一陣病癆的咳嗽聲就先發而至。
薑白夜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眉頭當即跟麻花似的擰成了一股。
他怎麽會來這?
顏祿踏入暖閣,儒雅的一笑道:“霸氣側漏的薑大少城主,怎麽也會小家子氣的跟丫鬟一般見識?”
“顏祿!”薑白夜嘴裏冷冷說出這兩個字,好像是吐出了兩塊萬年不化的冰碴,她說道:“你不跟洛羽表姐遊街,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麽?”
顏祿自來熟的扯過把椅子做到近前:“當然是關心你,我在路口時就看到你在房上啦。這不,宣講完事之後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跑過來找你啦,至於剩下的流程,有我沒我都一樣。”
說著,顏祿還站起身來,跟薑白夜炫耀他那套“風塵仆仆”的禮服。
可薑白夜的眼神是越來越陰冷了,她有意無意的瞥了蜜蜜一眼,後者立刻會意的退下了,臨走時還不忘把那把枯草給一並歸攏掉。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兩人,薑白夜這才說到:“顏祿你有意思嗎?”
顏祿:“什麽意思?”
薑白夜怒極反笑道:“你少在這裏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些年裏,你一會病入膏肓一會生龍活虎,一會文弱書生一會鐵血將軍,又一會我一會表姐的,是把我們當傻子呢?還是你自信能將我們玩弄於鼓掌之間?”
顏祿眼底有光芒隱晦的一閃而過,沒有去接薑白夜的話茬。
可薑白夜卻不依不饒,接著道:“你要是喜歡薑洛羽,大可不必顧慮祖上的規矩,畢竟我這個少城主也是白來的,遲早要讓出去,可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她的心,為何你一副病癆鬼的樣子時,就要死纏著我不放去疏遠她,合著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拿我當擋箭牌是麽?可我告訴你,再高明的把戲,玩多了是要翻車的,你要是再這樣下去,就算表姐慈悲心腸饒過你,可我定要將你剝皮實草,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顏祿聽了這番話一股鬱氣衝上心頭,一句話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你說薑洛羽慈悲,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你說什麽?”薑白夜就差直接出手了,但她還是強忍著衝動指著顏祿的鼻子罵道:“顏祿,我要不是看在你家族世代守衛西林城的份上,今天我就不讓你完好無損的出去。”
這一罵猶如一盆冷水,將過熱的顏祿一下降溫澆醒,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他不應該憑一己感覺,沒有真憑實據的就挑撥薑白夜跟薑洛羽之間的關係,畢竟薑洛羽也是為數不多還關心薑白夜的人了
。
顏祿尷尬的咳了下,將話題轉開:“先不說這個了,我來這裏也不是光為了跟你說這些的,其實還有件正事沒囑咐……”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薑白夜直接粗魯的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的應道。
顏祿並沒有因此生氣,他猶豫了下,心想著怎麽把這事委婉的說出來才能讓女孩不生氣,還能心平氣和的答應,他瞥了瞥四周,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那個,其實我是想讓你明天去參加萬和大典的開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