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孺子可教也
夜宸這句話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安靜。
“這.……”刑部尚書的臉都快青了。
與夜宸有些交情的那位方大人擦著頭上的汗，賠笑道：“夜王爺何出此言呐？”
夜宸笑的漫不經心，語氣也很隨意：“很簡單，你明知道秋試時發行這種抄錄本會引來殺身之禍，你還會在京城裏找抄書匠來抄麽？”
“可是一旦出了京城這個範圍，想要確切地找到人就很困難了。”刑部主簿道。
夜宸聞言又是一聲冷笑：“本王說你們不動腦子，你們還真就不動腦子了？”
“京城周邊來往便利的小鎮就那麽幾個，就算沒有大一點的書坊，也該有那麽幾個窮酸秀才的吧？”
他語氣裏的嘲諷語氣幾乎要溢出來，直接拍到刑部尚書臉上去了。
“你們居然浪費了整整兩天時間在京城裏調查書房，真是叫本王不知道該說你們什麽好了。”夜宸那張嘴在刑部尚書看來，簡直比千軍萬馬還要厲害，“難道要說你們是一群白癡嗎？”
這下別說刑部的官員們，就連一開始麵露不滿的赫連琰絕都看不下去了。
他咳嗽了一聲：“咳，夜王爺，注意你的措辭。”
夜宸輕蔑一笑，並不答話。
赫連琰絕道：“夜王爺給的線索很詳細，也確實合理，諸位大人不妨按著這條路去調查看看。”
方大人道：“可是，京城周邊的小城鎮雖然不多，但分布太散，若是一個一個的排查，隻怕耗時良多，而且單憑刑部力量隻怕人手不夠。”
夜宸在一邊涼涼地說了一句：“刑部人手不夠，那要不要本王從近衛營調兩個營給你啊？”
“這.……”方大人被他一句話堵得不支聲了。
赫連琰絕看不下去了，說：“方大人不必憂心，本宮既然受命主理此事，就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說完，他向門外喊了一聲，立刻就有侍衛進來了。
“傳本宮命令，將三皇子府的府兵調兩百人，協助刑部一同調查。”
“是！”
侍衛領命而去。
一時間，刑部大堂裏一片謝恩聲。
赫連琰絕忙著推辭，一錯眼卻看到夜宸站在人群外，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漫不經心。
他皺了皺眉。
這日，夜宸出了刑部大門，就像前一日一樣往湘水樓而去。
不同的是，他身邊還跟著三皇子赫連琰絕。
“哎呀，小王昨日邀請三皇子殿下一同用午飯還被拒絕了，今日三殿下怎麽會有這樣的興致？”
夜宸帶著赫連琰絕進了自己包下的包廂。
一落座，他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就像沒骨頭一樣靠在貴妃椅裏麵。
“三皇子殿下請自便。”
赫連琰絕皺著眉頭，飲了一口茶，下一秒卻驚訝道：“好茶！”
夜宸笑了：“是茶葉好，還是泡茶的人手藝好？”
赫連琰絕正色道：“皆是上品。”
夜宸笑的一臉深意。
他的眼神有意無意地飄過裏麵的屏風。
“本王知道三皇子肯定有話想問，直說吧，這裏沒有別人。”
赫連琰絕一愣，似乎是沒想到夜宸這麽耿直，他問道：“夜王爺昨日與今日的態度轉變實在太大，還有今早您跟本宮講的那些話，本宮實在是想不通。”
夜宸依舊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想不通，那就不用再想了。”
赫連琰絕突然站起來，走到夜宸身前。
夜宸抬頭看他。
隻見他一臉認真道：“本宮雖然不懂夜王爺此舉到底有何深意，但本宮也能感覺得到，夜王爺並沒有惡意，甚至，是在幫助本宮。”
夜宸聞言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哈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赫連琰絕被他一句“孺子可教”說的愣在了原地。
隻聽夜宸笑完之後，想裏麵喊了一句：“你還不出來嗎？”
赫連琰絕一驚：這屋裏還有什麽人在嗎？
卻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嫋嫋婷婷地從屏風後麵轉出來了。
同時，一道熟悉的清朗聲音也傳來。
“你明明和三皇子哥哥同歲，居然還說‘孺子可教’，占口頭便宜也要有分寸，他的師傅可是我爹。”
赫連琰絕看著走出來的女子，愕然睜大了眼。
“楚、楚若？”
出來得不是寧楚若又是誰？
她向赫連琰絕福了福身：“沒有事先告訴三皇子哥哥，是楚若唐突了。”
赫連琰絕連忙去扶她，他現在心情非常複雜：“楚若，你怎麽在這裏？你跟夜王.……”
他轉頭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坐在桌邊的夜宸，不知該如何開口。
突然，寧楚若掙開他的手臂，直接跪在了他的麵前。
赫連琰絕一驚：“楚若，你這是幹什麽？”
連躺椅裏的夜宸也放下扇子，站了起來。
寧楚若跪在地上，抬頭看著赫連琰絕：“楚若膽敢算計三皇子殿下，於禮不合，但臣女希望三殿下能聽楚若說一句。”
赫連琰絕道：“你有什麽話，本宮幾時沒有聽你說過？你這又是何苦呢？還是先起來吧！”
寧楚若卻不動彈，她一揖拜倒：“求三皇子恕罪！臣女所為雖有越權之舉，但全心全意隻為保全我寧家一門上下，絕無半點弄權之心，請三殿下明察！”
赫連琰絕見她說的鄭重，便不再打斷她，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寧楚若跪得筆直：“臣女相信以三殿下的聰明才智，絕對已經洞悉慕相所為，也應該知道慕相目的為何。楚若起初隻為保住父親，才會請求夜王爺出手，幹預此事。”
她眼神堅定地望向赫連琰絕：“可當臣女看到的越多，就越是害怕。慕相所作所為，意圖不在當下，而在日後，他的目的是新帝登基啊！”
赫連琰絕聞言，渾身一震。
這的確是他不敢細想的方麵，盡管他已經懷疑過了。
現在卻被寧楚若一語道破。
“楚若隻求寧家一門平安，故而絕對不能放任慕相掌握朝堂，因而臣女與夜王殿下商量之下……”
“你們商量之下，就是從本宮身上下手嗎？”
赫連琰絕的聲音裏透露著深深的疲憊。
“楚若，從什麽時候開始，你也開始對權術之事上心了？本宮看著你長大，到底還是太天真了。”
赫連琰絕苦笑了兩聲。
寧楚若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心下不忍。
“三皇子哥哥，楚若隻願我身邊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包括您啊！”
赫連琰絕聞言，看了看她，見她一臉痛苦，又轉頭看了一眼背後已經站起來的夜宸，聲音幹啞：“那你想保護的人裏，包括逸塵嗎？”
寧楚若聞言愣住。
三人一時寂靜無聲。
半晌，寧楚若才輕輕地開口道：“八皇子殿下，也是我要保護的人。”
她抬頭對上赫連琰絕質問的眼神：“但就是因為楚若想保護他，又想保護你，所以才會希望繼位的是你啊！”
“那你想過八弟的心情嗎！”赫連琰絕紅著眼，他為自己的兄弟不值。
“你為所有人都考慮到了，可是你為八弟想過嗎！你有想過，如果他知道你設計讓我登上皇位，而且……而且與夜王合作無間，他會有多難過？”
他聲聲質問，讓寧楚若再也忍不住眼淚的決堤。
“楚若.……”她的眼淚讓赫連琰絕再也說不出話來，畢竟這是他自幼最疼愛的妹妹。
他長歎一聲，頹然坐在桌邊。
他還能說什麽呢？隻能說是造化弄人吧。
這是寧楚若卻開口了：“楚若就是知道三皇子哥哥你是個仁厚的人，所以才費盡心思，不能讓你的前途被慕相掌握在手裏。”
“八皇子……逸塵，是我對不起他，但我對他，真的沒有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了。”
她對著赫連琰絕，又是一揖到地：“三皇子哥哥，楚若求你，這件事情請務必聽夜王殿下的安排，絕不能讓慕相肆意妄為！”
赫連琰絕一時無聲。
夜宸重又打開了扇子，輕輕地搖著，眼睛卻一直看著寧楚若和赫連琰絕。
“起來吧。”赫連琰絕再次開口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楚若，你起來吧。”他起身，把還跪在地上的寧楚若攙扶起來。
他說：“從本宮進這道門開始，你們就給我下了連環計，你們已經將一切都算好了，隻等本宮開口詢問，是不是？”
寧楚若滿臉淚痕地看著他。
赫連琰絕從袖子裏掏出手帕，替她擦幹淨小臉。
“本宮知道楚若絕不會害本宮，卻不知道楚若這麽會布計，現在你難道還要再給本宮下一道苦肉計嗎？”
他將寧楚若扶到椅子上坐好，站在屋中間，看著寧楚若和夜宸二人。
“慕相這一番動作，目的為何，本宮確實猜到了，你們的布局確實是為本宮解決了不少麻煩，但不管是立儲還是繼位，一切都要聽從父皇的決定。”
他負手在後，言談中一派皇家威嚴：“如果到了最後，父皇還是決定傳位給八弟，或者是其他兄弟，本宮希望你們都能心平氣和地接受。”
夜宸看著這位與自己同歲的皇子，突然覺得自己那句孺子可教確實占了他不小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