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楚玟你看, 小唯給我換了個新發型。”
吃早飯的時候，白馨給楚玟看自己的頭發，她的腦袋兩側各多了一條細細的小辮子, 比單純的披發要俏皮多了。
“嗯。”楚玟低頭看完了文件，拿起了手邊的果汁。
“白馨，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楚玟的表情是少有的嚴肅，白馨收回了伸向榛子麵包的手，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楚玟，怎麽了？”
“昨天, 一家醫院給你父親和阿姨做了體檢，其中包括了男科和婦科檢查，我毫不諱言，就是我安排的。”
說話的時候，楚玟的手一直壓在自己剛看完的文件上。
白馨就算是再傻白甜，也從楚玟的表情和話語裏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氣氛, 她有些茫然，甚至有些驚惶。
“楚玟、你……然後呢？”
“這是調查結果。”楚玟看著白馨的眼睛, 從手裏抽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說實話, 我隻是聽了你的話之後有了一點猜測, 可我沒想到……結果, 居然真的是這樣。”
白馨拿過那張紙，半分鍾後，她抬起頭，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阿姨, 沒有生育能力？”
“是。”楚玟點頭，她手上不隻有白馨父母兩個人的檢查結果, 在所有人都AI的基礎之上，隻有白馨的阿姨一個人是“不能生育”的檢測結果，可見這是主腦為女主策劃的“背景”的一部分，隻不過，按照主腦的設計，揭開這個蓋子的人應該是財大氣粗、霸總氣逆天的男主。
餐桌對麵，小姑娘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為什麽會這樣？阿姨那麽努力想要一個兒子的，怎麽會這樣呢？”
楚玟喝了一口果汁，差點從鼻子裏噴出來。
就這？！她就想到了這個？！
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角個鼻子，悄悄確認一下沒有果汁真的改道了鼻子，楚玟又遞過去了一張紙。
“你的第一想法是為她覺得難過，我呢，首先想到的是去查一下她的既往病例。”
白馨抬起頭，看著另一份報告。
她聽見楚玟對她說：“你的阿姨第一次查出來產育困難，是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白馨的父親還沒有再婚。
就在白馨震驚的時候，管家輕聲對楚玟說：“小姐，李嫻小姐來了。”
楚玟點點頭說：“讓她進來吧。”
然後，她抬起頭對白馨說：“很多話由我來說其實不太合適，我因為家庭背景和人生經曆，遇事總是最壞的方向去想，這對現在的你來說並不公平，所以我叫了李嫻來，你們兩個認識的時間更久，很多想法也更接近，讓她來陪你吧。”說完，她起身，走向外麵，管家拿出一個金邊大托盤，為她撿了幾個麵包，又拿了一杯果汁，也離開了餐廳。
花園裏晨光正好，楚玟啜了一口果汁，用手遮著嘴，打了個哈欠。
站在白馨她繼母的角度來看，這不過是一場早有預謀的騙婚罷了，她不能生，找個有孩子的家庭，再找個江湖騙子做個局，說自己不能生是因為命中注定隻有這一個孩子，白馨的父親求子心切，想要兒子又不得，時間長了自然會責怪自己的女兒，女兒又是個善良好欺的，隻要一直強調是因為她自己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自然就會收獲她的自責和愧疚，這樣等將來老了，說不定還能收獲個“孝女”帶“賢孫”。
劇情足夠狗血，身為女主的白馨在陰謀揭露的那一刻，她的表現也一定足夠悲情，足夠可悲――這才是劇情設計的目的，女主在之前漫長時光裏遭受的冷暴力、漠視、詛咒、陷害……這所有的痛苦，都是為了讓男主愛她、更愛她，更可笑的是，男人的愛意並非爆發在女主的痛苦時，而是在女主吞下所有痛苦選擇原諒的那一刻。
楚玟又喝了一口果汁，酸酸甜甜。
大廳裏傳來了哭泣聲。
李嫻應該在盡職盡責地當個知心姐姐，順便刷人氣吧。
楚玟打開彈幕，看見有人在痛罵白馨的後媽不是人，有人在說白馨的爸爸對女兒冷暴力不是人，有人在說應該趕緊讓白馨和男主在一起，男主好狂霸酷炫地懲治女主的爸爸和繼母，還有人在指責楚玟，既然揭開了真相，為什麽要冷靜地坐在外麵，不和女主同喜悲。
這些人的腦子裏都裝了些啥玩意兒啊？
遏製自己翻白眼兒的衝動，楚玟對著管家招招手，說：
“霍家最近有什麽動向？”
“小姐，霍家最近在做內部的財務徹查，有不少霍家的仇敵在外圍市場做空霍氏相關的股票。”
“霍家的股票跌了嗎？”
“我們的專業市場分析師認為霍氏相關企業的股票已經跌破了市場投資者的心理預期，進入了技術性下行的階段。尤其是GTL，聽說霍氏的核心董事團對全息產業的前景不看好，它是霍氏相關股票中跌的最厲害的。”
“跌了就買……尤其買和霍氏全息技術、AI技術相關的股票，不要大舉吃進，不要抬價，慢慢買、分散著來。”
“是，小姐。”
再吃一口麵包，楚玟又說：“你再去查查那些反對霍與恒的人都是誰，他們明下都有什麽產業，如果楚家有與之相關的產業，立刻做切割，切割不了就直接整個轉手出去。”
“是，小姐。”
管家彎腰拿走楚玟的果汁杯，又放上來了一杯咖啡。
“小姐，您的拿鐵。”
纖細的手指捏著小巧的銀勺，楚玟的唇角是若有似無的笑，隨著銀勺輕碰咖啡杯，她聲音低低地說：
“雖然我很想一點點、一寸寸地把他的驕傲徹底打斷，那也得我自己動手。”彈幕上又因為楚玟病嬌大小姐的表演激蕩了起來，楚玟懶懶地攪著咖啡，心裏罵都懶得罵了，這幫人就是屬雞的，哪兒有食兒往哪奔，腦子裏就能裝一粒小米那麽點兒東西。
白馨大概終於哭完了，李嫻拉著她從楚玟家的別墅裏走出來。
學霸拉著自己這個傻白甜的朋友，還跟她說：“就算是為了你的媽媽，你也要把自己的人生過好，對不對？”
白馨抽泣了一聲，點點頭，說：
“我知道，我以後會努力為了愛我和在乎我的人好好活著的。”
楚玟看著她，搖搖頭說：“我就知道這個事情不該我對你說，不然你那個小腦袋裏塞得就是你爸和你繼母的一千零一種死法了。”
看見楚玟，白馨小跑過來，直接抱住了她，嘴還是扁的。
“楚玟，謝謝你，如果你不是關心我，你就不會花了這麽大的力氣查出真相，嗚嗚嗚嗚，楚玟你太好了！你又溫柔又成熟！嗚嗚嗚嗚，楚玟，長大真的好難啊！”
是啊，成長很難，很痛苦。
惡龍抬起爪子，拍了拍這個小姑娘的後背。
成長很難，可成長是每個人的權利，身為這個直播世界裏的主角，白馨已經是被蒙住眼睛行走於永夜之中，她被剝奪了太多，楚玟覺得自己也不過幫她找回了一點點的零星罷了。
陽光穿過樹葉，彩蝶穿過薔薇，兩個少女擁抱在一起，一個優雅明豔，一個楚楚可憐，像是一幅畫。
麵對這麽一副美景，李嫻抬手扶了一下眼鏡，無聲地說：
“哇哦，4A級風景區。”
知道自己並不是讓爸爸和阿姨沒有孩子的“元凶”，自己一直敬而遠之的阿姨反倒是從十幾年前就在算計自己，十幾年來的人生瞬間傾覆。
對白馨來說，就像是生活這一個並不寬裕的獨木舟，一下子就翻了過去。
可即使是這樣，白馨也不想去報複什麽，隻是下定決心讓自己變得更加獨立勇敢。
她獨立的第一步就是申請了學校的宿舍，從楚玟家搬了出去。
楚玟表麵上是有一副挽留的姿態的，可事實上她已經受夠了每頓飯都要吃兩次的苦日子。
白馨前腳被學校安排好了宿舍，她後腳把小姑娘在她家用的生活用品全部塞了過去。
活像個孩子已經在家過了半個暑假的媽媽。
明真作為全市最有名的私立大學，宿舍都是為單人準備的，白馨這樣考進來的免費生能申請的宿舍性價比很高，教務處甚至允許她在半年後再付住宿費用。
第一次單獨住的小女孩兒明顯很激動，連自己之前的難過事都忘掉了幾分。
看她那又得意的樣子，楚玟忍不住說：“你今天本來該去健身的，明天要補上。”
李嫻也對白馨說：“筆記我留給你了，既然今天不用去健身，記得把筆記補齊。”
“哦。”小女孩兒皺了皺鼻子，一副“哎呀逃不過”的可憐樣子。
看著自己兩個朋友離開的背影，她站在自己的新宿舍門口，終於笑了。
光終於消失了。
黑暗中傳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兩聲。
“大佬，謝謝你帶我刷戲。”李嫻大概生了好幾張麵孔，麵對白馨的時候就是沉默溫柔的學霸閨蜜，單獨麵對楚玟的時候就是左眼寫著狗，右眼寫著腿。
楚玟“嗯”了一聲，說：“孩子長得再好看也不經帶，哎呀，我算是提前當了回媽，我說……”
她扭頭看向李嫻，說：“我還以為你能往什麽‘最大的美德是原諒’啥瞎話上帶呢，還行啊，教著小丫頭自立自強了。”
李嫻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對楚玟說：“大佬，您就別拿話刺我了，白馨這個小姑娘不容易，我又不是不知道，雖然說我隻是個小運維官吧，我也不想她在男主那兒吃太大的虧，能學著強一點兒是一點吧。”
楚玟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李嫻。
這個自稱是個社畜的運維官，她終究是還有那麽一丁點兒的人性在。
楚玟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走啊，走啊，她和李嫻一起在黑暗中穿過學校綠樹成蔭的水泥路，突然輕聲說：
“你知道麽？就在昨兒早上，白馨給一個AI取了名字。”
安唯的名字是AI自己說的，可廚子的名字，是白馨在自己的誘導下叫出口的。
這就違反了直播世界三大禁令的第二條。
“誰？！”
來自身後的質問並沒有讓楚玟停下腳步。
她還在笑：“如果一個直播世界有人同時違反了三大禁令，這個世界會怎麽樣呢？這個人又會怎麽樣呢？我還真想看看。”
李嫻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她小跑兩步，一把抓住了楚玟的衣袖。
“大佬，這個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一不小心咱們都得完蛋！就算咱們倆能緊急逃跑，白馨可真的死定了！”
回答她的，是抓住她手腕，硬生生讓她鬆開手的一隻手。
把李嫻揮到一邊，楚玟撣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說：“運維官，你是在擔心自個兒呢還是在擔心白馨呀？我記得那丫頭不是這個直播世界的主角嗎？你不是說……這樣的直播世界對你來說什麽都是虛的麽？你就虛下去唄，她死了活了，又跟你有什麽關係？”
李嫻急了又抓住了楚玟的手，急切地說：
“大佬！大佬你有事兒你吩咐，你千萬別拿這個開玩笑！大佬，我不是早認慫了麽，但凡您想要的您盡管說，直變彎我……”
楚玟：“閉嘴！”
她盯著李嫻，聲音變得清淡起來：
“你知道，我進這個狗屁世界，是啥任務麽？”
李嫻被一種幾乎實質的壓力所懾，輕輕搖頭。
楚玟冷笑：“我的任務就是讓男主，一、無、所、有，你說你幫我，你怎麽幫我？對我來說，隻要白馨把這個世界毀了，男主連命都沒了，他自然算一無所有了。”
大佬輕描淡寫地脫下了知心姐姐的皮囊，露出了血腥**oss的實質。
李嫻被嚇到了。
“要麽，你徹底倒向我，來幫我，不要玩你陰奉陽違社畜那一套，要麽……我用白馨毀了這個直播世界，簡單又快捷。”
楚玟抬起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李嫻的眼鏡。
“她今天哭的很慘，是吧？那如果她知道自己隻是一個被人隨時觀看的角色，你猜，她會怎麽樣？”
車門關上，視線掃過那個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兒，楚玟麵無表情地對管家說：
“開車。”
車子啟動，無聲行駛在漆黑的路上。
楚玟癱坐在座位上，久久沒有說話。
“小姐。”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車廂裏響起。
“今天為您準備了魚做晚餐，霍家送給我們的水產養殖基地已經正式投入運營。”
楚玟沒說話，從包裏掏出打火機，她隻是握在手裏，沒有點火。
“小姐，頂級黑魚片成薄片，佐以花園特選辣椒、花園特選小蔥等十幾種香料製成香辣口味的魚片，搭配優選米飯……”
“管家啊。”楚玟，“我都沒問你，你一個人兒在那叨叨啥？”“小姐。”管家開著車，眼睛直視前方，“我做所有事情的目的，都是希望您能開心。”
楚玟沉默了。
“謝謝。”
過了好久，她輕聲說。
李嫻在原地呆坐了很久，久到她覺得自己的腿都僵硬了。
顫抖的手指幾次摸向眼鏡，她又收了回來。
“科長……”她哭了出來，“科長，我錯了，我以為那個牌人是個好人，我害了小馨……”
“我害了你女兒……”
深夜，楚玟趴在陽台的欄杆上抽著煙，手機屏幕亮了，是一條來自李嫻的消息。
“大佬，我幫你。”
她笑了一聲，大聲對樓下說：“管家，烤地瓜好了沒？”
白馨躺在屬於自己的宿舍的床上，小心地從書裏拿出一張照片。
“媽媽，我遇到了很好的朋友，她們在幫我變得堅強！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