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片刻的軟弱
顧邇到底還是回去了。
不回去……不行……
以傅言風的脾氣,她若是真的留在醫院,那男人指不定又會找什麽別的麻煩,要是牽扯到醫院裏的小徽,那她到時再後悔就來不及了!左思右想之後,顧邇蒼白著臉回去跟王姨說了一聲,以自己有工作為托辭,拜托她守在醫院,若是小徽這邊有異常,就馬上給她打電話。
王姨答應的很爽快,還急忙勸著她趕緊走。
顧邇滿心的苦澀,強笑著離開了醫院,回到傅言風的公寓。
一進門就看到男人坐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搭在茶幾上,雙臂抱胸,麵沉如水,聽到響動,立刻抬眸看向她,目光銳利如鋒。
顧邇下意識的避開他的注視,反手緩緩關上門,垂頭換了鞋,這才慢吞吞的走進客廳。
傅言風放下手臂和雙腿,站起身,因為身高的關係,看向她的時候很有種居高臨下的意思,再加上那仿佛睥睨的眼神,隻是被這樣看著,顧邇就覺得十分屈辱。但她能做的,就是咽下這份屈辱,恍若無事的淡聲道:“我回來了。”
“嗬,虧得你還知道回來!”看了下腕間的大牌定製手表,“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分鍾。顧邇,看來你還真是懂得踏著我的底線行事!”
他說話的聲音冷的像是能掉冰渣渣,可見是氣得狠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
本來,他出差期間,還以為顧邇會懂事的打去電話關心他,不管是虛情也好,假意也罷,至少證明她把他放在心上了。可結果呢,一個電話都沒有!
為這個,傅言風本來就挺不快的。
之後下飛機,他明明都讓秘書把時間地點發到她手機上了,可是她呢?
幹脆裝不知道,提也不提一句,更不要說去接機了!
這算什麽?
視他如無物?
反了她了!
這還不算,等他悶了一肚子氣回到家裏,發現一點光亮都沒有……她竟然不在家!
這下傅言風的怒氣值一下子就沸騰到了頂點!
立刻打電話讓她回來,就是打算要好好教訓她一頓的!
可是顧邇卻仿佛根本沒有察覺他有多不爽,麵色麻木的道,“就算是情人,我也還是人,不是你養的貓貓狗狗。”
是人就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出門處理事情,一時回不來,那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什麽可指摘的?!
她這樣想,也是這樣說的,但傅言風卻更加怒氣四湧,他大步邁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強行讓她抬起臉看到他臉上的陰沉神色,“顧邇,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你是我的人,就要按照我的規矩來!我讓你乖乖在家裏等著,你就要在家裏安份的等著!哪怕我不回來,你也應該牢牢記住自己的身份,肆意妄為……那不是你該做的事,懂?”
這個男人又在提醒她了,提醒她現在被他買了,一切都要聽從他的!
他還真是時時不忘警告她。
假如他真的養了貓狗,大抵她的地位還不如那些寵物吧!
顧邇的兩頰因為傅言風的用力多了幾分紅意,但她的目光卻愈加慘淡。
半晌,她才費力的道,“我……知道了……”
傅言風甩開她,聽著這句帶著討饒意味的話,心上卻並不怎麽暢快。
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坐回了沙發上。
顧邇站了片刻,輕聲道:“我有些累了,想先去洗個澡。”頓了下,她又追加了一句,“可以嗎?”
傅言風掀唇想嘲諷兩句,居然這麽快就妥協變得識相了,看來以前她那種種的傲氣也未必都是真的嘛!可是,抬眼看到顧邇額發散亂的垂下,兩頰的發絲也是毛毛草草的,臉色褪去了他捏出來的紅意,竟透出異常的蒼白來,他心裏的不快倒是莫名少了幾分。
說起來,這女人一副被抽去了精氣神的模樣,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難道是……被他嚇的?
她有那麽柔弱嗎?!
心下猜測著,他倒沒再說什麽,擺了擺手,便讓她自去了。
顧邇木愣愣的上了樓,進了浴室。
她的心思在傅言風身上也就停留了那麽一陣,早就轉回到醫院的小徽身上了。
按理說,今晚應該是最關鍵的時候。
剛剛作完手術,如果要產生大的排斥反應,大抵就是在今晚了。
所以她之前不想回來,想留在醫院守夜。
可碰上傅言風這樣的人,你跟他根本沒得解釋,沒的討價還價。
隻是她人是回來了,可心裏怎麽可能不惦念?
萬一……小徽那邊出問題了該怎麽辦?
她該怎麽辦?她又能怎麽辦?!
脫下衣服,打開沐浴,顧邇閉上眼睛,在溫和的水幕下衝著,眼角的淚水很快被衝走。片刻後,她捂住臉,背部靠上冰冷的瓷磚,滑坐在地上,輕聲啜泣起來。
巨大的壓力太過沉重,她沒有任何傾訴發泄的途徑。
對著其他人不得不做出或平靜或鎮定的臉孔,但她真實的情緒卻隻能被埋藏在心底。
可是,她也不過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而已,她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在水聲的掩飾之下,她到底還是無法再掩蓋自己的軟弱。
她想,她不是撐不下去了,她隻是容許自己放縱那麽片刻,隻要片刻,當她哭過之後,她會重新站起來,將淚水全部洗掉。在她走出浴室的時候,她會重新堅強起來!
她是小徽的姐姐啊!
與他相依為命,為他遮風擋雨的姐姐!
她一定可以的!
為了這惟一的親人,她無所不能!
就像以前每一次遭受打擊那樣,隻要撐過這一陣,她就能恢複如常!
可是,她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恐懼和無助。
以前應該算是遇到挫折,看似走投無路,但至少,她和小徽還是無恙的。沒有了房子住,她可以去租廉價屋,沒有了生活費,她可以輟學去四處打工,沒有戲拍了,她還可以去商演,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但這次,不一樣。
如果做了這麽多,還是無法挽回小徽,失去這個惟一的親人,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堅持下去……
生與死的離別,近在眼前。
平靜與鎮定不過是她最後的偽裝,真正的她,其實一直在瑟瑟發抖!
就像現在這樣。
她蜷縮著身體,曝露在傾瀉而來的水流之下,除了抱緊自己,她無所適從。
哭泣著,顫抖著……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見浴室的門突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顧邇打了個哆嗦,抹了臉上的水和淚,怔怔的抬起頭來。
還不等她看清楚,一道黑影便席卷而來,關上了沐浴。一塊大大的浴巾將她裹住,轉眼間,她便被人拉了起來。
除了傅言風會這麽做,自然不會再有別人。
顧邇愣愣的看著他,沒有了水霧繚繞,她因為哭泣而變得通紅的眼睛和鼻頭便彰顯無疑,抬頭看人的眸子帶了幾分茫然,幾分無辜,幾分楚楚可憐,象是被拋棄的小兔子,又像是剛生下沒幾天就被驅離母親身邊的小貓……落在傅言風眼裏,隻覺得她渾身都透著“求收養、求安慰”的氣息,他的心口驀的軟下來,眼中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他粗魯的抹去她的淚水,惡聲惡氣的道:“我厭惡眼淚,讓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的你有多慘,以後不準哭!”
顧邇愣了愣,這男人未免霸道的離譜了吧,難道連她哭不哭,他都要來管嗎?
她正不知所措的腹誹著,傅言風卻突然將她緊緊的抱住。
那個瞬間,顧邇全身都僵硬了。
傅言風不是沒抱過她,可是之前,他的懷抱要麽是透著令人生寒的冷意,要麽就是透著濃濃的欲/望氣息,不像現在……現在,他好象隻是單純的抱著她,讓她能夠有個依靠。
頭被男人按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顧邇起初很不習慣,可是真的靠上去之後,卻發現,這個懷抱出人意料的十分溫暖,而她,也在不知不覺間就放鬆下來……
這真是見鬼了!
顧邇輕輕的閉上眼睛。
從被趕出自己的家之後,無論任何時候,發生任何事,她都是一個人抗過來的。
不是她要逞強,而是她隻能這麽做。
父母不知所蹤,小徽還小,她不自己抗下來,又有什麽辦法?
為生計忙碌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外打工不受委屈根本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她這種過了十幾年優裕生活,什麽都不會的女孩子。十八歲開始拍戲之後就更是如此了,因為她相貌生得好,哪怕是在娛樂圈裏也是數得著的,對她生出不軌心思的男人不知遇到過多少,雖然僥幸沒有真的被沾過便宜,但心理上所承受的種種負麵影響,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
索性她是真的喜歡演戲,也是真的需要工作賺錢,這才不得不忍耐下來!
這裏麵的種種,她從來沒有對小徽吐露過半句。
小徽本來就因為身體不好夠煎熬了,她怎麽忍心再給他增添心理上的負擔!
一直一直,她都是獨自撐過來的。
可是這一次,傅言風卻強硬的讓她依靠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