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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鬼棋(下)

  方國渙忙問道“曲先生怎麽說?”曲寧兒道“我家主人當時笑了,說李公公的棋路走勢,怪異一些罷了,雖然不易應對,讓人多費些思量,也自是棋上正常的千變萬化,不離攻守之勢,世上隻有圍棋一道,哪裏有什麽鬼棋。”


  卜元這時道“到了後來,是不是那太監在棋上走不過曲先生,耍起賴來,對曲先生吹了口氣,施了妖法邪術,念了什麽惑人的咒語?”曲寧兒搖頭道“不是的,李公公除了走棋子,沒有任何舉動。”方國渙道“後來呢?”“後來……”曲寧兒這時呈出一種茫然之色道,“後來,主人就全力施展棋藝,似乎走得很艱難,不知怎麽,主人的臉色越來越古怪,似乎很驚異的樣子。要知道,主人走棋,從來都是神態自如,不動聲色的,就是遇上了極厲害的對手也是這樣。當年在淮陰老家,主人曾和一位來訪的道士,一盤棋走了兩天兩夜,最後走成了平手,主人還是談笑自如,令那道士歎服而去。”


  卜元一旁道“到了最後,是不是那個姓於的護衛,見那太監要輸棋了,便玩起詭計來,走到曲先生身後,趁曲先生不注意,正在下棋的當時,伸手點了曲先生的一處瘋穴,以至後來的禦醫們都查不出是何力所致?”曲寧兒搖頭道“不是這樣的,那位於大人對我家主人很是恭敬,並且始終站在李公公的身後,沒有任何舉動。”卜元有些急了,道“這樣也不是,那樣也不是,這就怪了。你說說,最後到底是怎麽回事?”


  曲寧兒道“後來,主人的神情越發地古怪,驚恐地盯著棋盤,像是那上麵有什麽東西嚇著了他一般,好半天才應落一子,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那李公公似乎走得也很吃力,對主人說幾句恭維的話,主人都不曾理會,似呆了一般。”方國渙聽到這裏,想起昔日鐵五說過,智善和尚與李無三對局時也曾有相似情形,抬頭和卜元、劉興互望了望,各自納罕。


  曲寧兒這時又道“棋局好像並沒有走完,李公公便把自家的那些黑棋子收起,並伸手拂亂了棋局,起身告辭。主人這時很怪,沒有起身相送,仍自坐在那裏不動。那位於大人對主人說了幾句告別的話,見主人不應,便問李公公是怎麽回事。李公公竟然說我家主人在棋上已經輸了,心中難受,自家正在委屈呢!當時於大人很驚訝,說李公公既已勝了我家主人,可稱天下第一了。李公公這時怪笑了兩聲,說豈止是天下第一,還要天下獨一。”“天下獨一?”方國渙聞之一怔,隨即問道,“後來又怎樣了?”


  曲寧兒道“後來,李公公和於大人就走了,棋院中的幾位棋學士大人,知道我家主人與李公公走了一盤棋,都紛紛跑來問勝負如何,見主人坐在那裏並不理會他們,討了個沒趣,也就去了。我當時要服侍主人寬衣安寢,主人卻還是坐在棋桌旁不動,嘴裏好像嘟囔了幾句什麽,沒有辦法,我便坐在一旁候了,送茶於主人吃,主人也不理我。時間久了,我便不知不覺、迷迷糊糊地自家睡著了,突然間……”曲寧兒說到這裏,滿臉忽呈驚恐之色,又自有些哽咽道“突然間,我被主人的一聲喊叫驚醒,睜眼一看,好嚇人,主人亂發披散,衣衫不整,在房間內走來跳去,哭笑無常,從此便瘋了。”曲寧兒說完,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方國渙這時歎道“看來智善大師、曲良儀先生果真是在李無三所走的這種鬼棋上出的事,沒想到世間真有這種殺人棋術。”卜元道“莫不是那太監在棋子上做了什麽手腳?”劉興道“不可能的,昔日李無三在棋上挫敗眾多高手,以致令他們有了‘絕棋’之念,用的都是普通棋子,當與棋具上無關的。”


  方國渙沉思了片刻,道“從時間上來看,李無三初習鬼棋邪術,曾尋高手以試所習鬼棋的棋力。久修成棋魔,一個月前,終於在棋上習成了傷人殺人之力,第一個要害的便是與他棋上爭名的國手狀元曲良儀先生,隨後又尋到了楓林草堂害死了智善大師。曲先生之所以落得個人棋兩廢的境地,沒有像智善大師一般被鬼棋邪術一殺了之,或許是李無三存有報複、幸災樂禍之心,也可能是曲先生棋力高深,抵住了一些鬼棋的殺人之力,才沒有亡命棋旁,但已人棋兩廢。至於國手太監李無三如何在棋上習成了鬼棋殺人之術,這種神秘的傷人殺人之力又從何而來,就不是我們所能知道的了,這需要調查李無三究竟在皇宮中有何異常行為,不知劉百溪先生今日能從宮中探聽到什麽消息回來?”卜元、劉興二人聞方國渙所言,點頭不已。


  方國渙這時取了二十兩銀子遞於曲寧兒,道“這些銀子小兄弟且拿去零用了,對曲先生的日後安排,我們再想辦法。”曲寧兒感激萬分,哭著拜謝了。


  方國渙、卜元、劉興三人隨後出了客棧,見適才的一名夥計正坐在門口曬太陽,方國渙便上前與了那夥計五兩銀子,道“煩請小二哥看護好曲先生,不要讓他亂跑生出事來,對他主仆二人,飲食上多看顧一些,勿要屈了他們。”那夥計自是高興的連連應諾,拍著胸脯道“公子但請放心,曲先生在這裏的一切自有我照應了,保管無事,沒了人,找我算賬。”方國渙聞之,這才放心地與卜元、劉興二人去了。客棧中的其他幾名夥計,見同伴意外地得了五兩銀子的賞錢,眼紅得要死,都在後悔自家怎麽不坐在門口,竟讓別人討了便宜去。


  方國渙、卜元、劉興三人回到百溪棋館時,劉百溪探聽消息還沒有回來,劉嶽、劉興等棋館弟子便陪著方國渙、卜元在廳上飲茶。眾棋館弟子皆知方國渙是棋上的高手,自不肯放過此機會,取了幾份由高手走出的有所爭議的棋譜,又擺設了幾盤古人遺下的死活殘局,自向方國渙請教了。


  方國渙飲著茶,揮手間數子,把幾盤殘局都走活了,又把那些有爭議的棋譜,寥寥數語,講解得明明白白。劉興、劉嶽等百溪棋館的眾弟子,見方國渙這種揮灑自如的神態,各自驚異不已,愕然地互相望了望,意思是比咱們師父厲害!皆為敬服。


  卜元一旁見方國渙隨意擺布了幾枚棋子,便把棋館的眾弟子教導得服服帖帖,恭敬之極,心中大是高興,索性跑到前麵廳堂上,坐在後邊聽棋館的弟子給那些小棋童們上的棋課。偶見有幾個小孩回頭朝他咧嘴笑,卜元臉一紅,向那些棋童們扮了個鬼臉,不好意思地走開了。


  傍晚時分,劉百溪才探聽消息回來,坐下飲了口茶後,便對方國渙道“劉某今日打聽了幾位宮裏相識的公公,都說國手太監李無三先前自殘身體甘做太監一事,有些讓人不解外,倒也沒有什麽不尋常的舉動。不過有一段時間,閉門謝客,好像在研究一些什麽棋譜。掌管後宮事務的曹公公對我說,有好一陣子,李無三經常往大內禦書庫去。”


  方國渙道“大內禦書庫當是藏書極豐的地方,李無三去那裏尋閱些古人的棋經棋譜,長些見識增些棋力也是正常的事,難道……”方國渙忽心中一動,又詫異道“難道李無三在禦書庫的藏書內偶得了什麽奇書不成?”


  劉百溪道“劉某也有此想法,大內禦書庫藏書甚豐,不乏奇書秘籍和稀世的孤本抄本,李無三在棋上忽變得詭異古怪、高深莫測,或許得了本什麽妖書邪譜,才習成了殺人棋術,這種可能是不能排除的。但是禦書庫掌事的公公,劉某不熟悉,明日再想辦法吧。”劉百溪接著又道“自國手狀元曲良儀人瘋棋廢,國手太監李無三和錦衣衛統領於若虛又忽然神秘失蹤,龍顏不悅,皇上已經月餘沒有臨枰走棋了,顯是兩位頂尖的國手一失,傷了皇上的棋趣。本朝棋壇的元氣現已大傷,天下棋風或許從此不振了。”說罷,歎息不已。


  方國渙道“某人獨顯棋壇,領一時風範,自可帶動天下,可見一人之功大矣!如曲良儀先生,為本朝一時的棋家領袖,棋聲揚天下,世人仰慕而從之,在棋道史上,自可留名青史。”劉百溪道“不錯,曆朝各代,不乏有高手棋聖應世,但得國手狀元之冊封,總領皇家棋院,帶動天下棋風者,曲良儀可謂是第一人。並且,曲良儀還曾在棋上挫敗了一位女真王子,為國朝增威。這種以棋濟世之功,當為我等棋家的典範。”眾人聞之,各自點頭稱善。


  方國渙隨後把在客棧探望曲良儀時,聞曲寧兒所講的一番話,自向劉百溪複述了一遍。劉百溪聞之,大吃一驚道“曲良儀先生果真是在棋上出的事!天下竟有這種殺人的鬼棋?太可怕了!”棋館眾弟子聽了,也各自駭然。劉百溪驚異之餘,歎道“天下棋壇,恐怕從此要多事了。”


  這時,一名弟子進來道“師父,銀泉先生來了。”劉百溪聞之喜道“快快有請!”隨見木銀泉從外麵小跑進來,手裏揚著一紙棋譜,進門就喊道“百溪老弟,我果有勝你的妙招,看來老夫在棋上又有長進了,昨日誤會你了。”


  劉百溪忙起身迎了,笑道“銀泉先生昨日那盤棋走得巧妙,但卻設伏神招不時來試我。”木銀泉搖搖頭道“慚愧!慚愧!老夫當時卻未能識出此招妙手棋,也就這麽高的水平了,這一子自家卻是提不上去的,棋力老了。”


  木銀泉接著又道“劉嶽午後到舍下送來了這份棋譜,才令老夫恍然大悟,聽劉嶽說,有位外地來京的方公子,棋高得驚人,一眼就看出了這手‘一子困雙龍’的妙招了。”劉百溪笑道“不錯,我們棋家中還有一位年輕的國手,就是這位方公子。”方國渙走上前,拱手一禮道“方國渙見過銀泉先生。”


  木銀泉一見方國渙,不由大驚道“方公子小小年紀就如此厲害,若是到了老夫這把歲數,豈不要高到天上去?”方國渙笑道“前輩過獎了,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學無止境的。”木銀泉聽罷,大為讚賞。方國渙又向木銀泉引見了卜元,雙方互見了禮,隨後大家各落了座。棋館弟子獻上茶來,眾人用了。


  木銀泉這時道“聽劉嶽送棋譜時說,百溪先生與方公子正在調查國手太監李無三的事,說是國手狀元曲良儀忽得瘋疾,竟與李無三所對弈的一局棋有關,不知查得怎樣了?老夫不信能在棋上出此怪事。”劉百溪道“事實確是如此,雖然不可思議,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容不得我們不信。況且方公子此番入京,乃是為追查與國手太監李無三有關的一樁棋上命案而來,因為李無三在棋傷曲良儀之後,離開京城,便開始在天下間以棋殺人了。”


  木銀泉驚異道“以棋殺人?那太監如何習成的這種邪術來?”劉百溪道“李無三棋上有此異變,起始於宮中,據說此人經常涉足大內禦書庫,劉某與方公子猜測,可能是那李無三偶然得到了一部大內秘藏的奇書,習成了一種可以傷人殺人的鬼棋邪術。劉某今日曾去尋了幾位皇城裏相識的公公,打聽了些李無三在宮中的可疑之處,可惜禦書庫掌事的公公劉某不識得,說不上話,不能知些原委,待明日托人引見引見。”


  木銀泉道“國手太監李無三平日裏便有些古怪。事情既然與他棋道有關,應該查一查的。也是巧了,禦書庫與禦書房的掌事太監林公公,老夫卻是識得的,這件事交給老夫辦吧。”劉百溪、方國渙等人聞之一喜,劉百溪問道“銀泉先生何以識得這位林公公?”木銀泉道“就像我等棋家好棋一樣,那林公公掌管禦書庫,曆經了幾代天子,對大內藏書接觸得久了,染上了搜集奇書孤本的書癖,經常出宮外去京城內的那幾處有名的舊書攤上購些古書。老夫不才,祖上也曾留下了幾千卷的書本,經人引見,林公公結識了老夫,在我那裏揀了幾卷舊書去,高興得什麽似的,說日後有什麽大不了的事,盡管去找他,他會盡力幫忙的。此番去他那裏打聽些消息,倒是可以的。”


  方國渙道“如此就有勞銀泉先生了。”木銀泉道“這是正天下棋風的大事,老夫義不容辭的,明日但聽我的消息吧。”眾人聞之大喜。


  第二日,眾人在百溪棋館候了一整天,也不見木銀泉的影子,大家自都有些焦急。卜元道“莫不是這位老先生拿話來誆咱們,辦不成事,沒臉來了?”劉百溪搖頭道“不會的,銀泉先生為人耿直,辦事認真,劉某與他結識多年,大家都是互相了解的,可能是有些什麽事情耽擱了吧。”


  待吃過了晚飯,還是不見木銀泉的影子。天色將黑,棋館的棋童都被家人接走了,劉興欲關大門時,才見木銀泉坐了一頂二人小轎,急匆匆地來了。劉興見了一喜,忙把木銀泉迎了進去,自掏了碎銀把轎夫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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