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回想,她自己也不確定
我生氣了!
我經常都會帶著洪俊俊去找外婆。
外婆的駝背比以前更加厲害了,她背起洪俊俊的時候,我似乎還聽到了“嘎吱”的一聲響,我好怕外婆的骨頭會散架啊。
外婆從不在我麵前說苦,她給我用紅頭繩紮了兩個麻花辮。我穿著碎花衣裳,站在陽光裏衝她笑得很燦爛。她說,我的星星呀,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趙子龍說,外婆外婆,你把洪星星送給我當媳婦好不好?
我生氣地追著趙子龍捶打,打得他滿地找牙。洪俊俊在一邊喝著紅糖水,小嘴兒咧開,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哦,哦,哦,姐姐打人了哦!哦,哦,哦,姐姐打人了哦!
小學畢業時,我考上了縣裏最好的一所中學。媽媽說什麽都不讓我上學,她說你安叔叔還病著呢。
外婆拿著拐杖顫顫巍巍走過來,我第一次見到外婆發脾氣,她的聲音都是顫抖著的。她說我駝背了一輩子站不起來,你也要外孫女重蹈我的覆轍麽?
房間裏傳來媽媽低低的抽泣聲,她畢竟是我媽呀。
臨走時外婆來送我,我看著她的駝背就有一種想要哭的衝動,小嘴兒撅起,眼圈紅紅的。但是外婆說,星星長大了,可不能老師哭鼻子啊,星星要記住,不管在什麽時候,都得把腰杆兒挺得直直的,知道不?
我點頭如搗蒜,把腰板兒挺得特別直。
趙子龍學習不好,並沒有考上縣裏好的中學,但是他是家裏的獨苗子,他父親曆經千辛萬苦托了各種關係最終還是把他擠入了跟我同一所學校。
趙子龍說,洪星星呀你看,任你寒窗苦讀六年,我還不是跟你進了同一所學校?
新環境並不好適應,從我進入教室的那一刻起,我看到了很多同學圍坐在一起竊竊私議,眼睛是不是地瞥向我那皺巴巴的碎花布衣。
“怎麽穿得那麽土裏土氣的,從哪裏來的。”
我剛一坐下,就有人問我哪裏來的。我微微一笑,盡量表現出很和善很有禮貌的樣子,我來自玉山。
後來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裝逼的。你和善你有禮貌,那隻是你自家的事兒。
“哦,玉山啊……”女生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啊,怪不得呢。”
我的同桌是一個穿著蕾絲蓬蓬裙的小公主,眼睛和嘴巴都小得隻剩下一條縫兒,她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蓬蓬裙一擺一擺的,春光乍泄。像極了一隻得意的小老鼠在展示她晃動著的尾巴。
小公主嫌棄我身上有種怪味,她說鄉巴佬你可不可以離我遠點。
我說可以呀,你身上濃烈的香水味嗆到我了。
就這樣我又一次成了班級裏麵的怪物,我又懂得了一個道理,原來傲慢與偏見到了哪裏都是一樣的。
趙子龍的班級在我們隔壁,他的處境也不見得比我好過,作為一個憑借著關係進入學校的插班生。他的成績一直很死不要臉的拖了班級平均成績的後退。比如有一次他們班的數學成績出來了,沒加上他的分數是平均分955,然後他考了5分,加上他的成績後平均分可見有多麽“壯觀”了。
趙子龍啊趙子龍,現在我們倆真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
整個中學年代我幾乎都是在不要命的讀書,長得不好,家境不好,性格不好,但是我讀書好。何為“學生”,學終究還是擺在第一位的,您說是不?
因為我的學習成績好,小公主也不再嫌棄我身上的怪味了。每次考試時總會很自覺的靠過來,我問她,你不怕我身上的味道了?
她搖頭搖頭再搖頭,怎麽會呢,洪星星,我覺得你身上有一種天然的梔子花的花香哦。
其實我知道她不過就想偷看我的答案。
本來我還以為,日子可以這樣,波瀾不驚偶爾有點小插曲的過下去。直到在初三那一年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蔡裕取。
那是一個和陽光一樣燦爛、和藍天白雲一般純淨的少年,會讀書,會打籃球,也會寫詩。他的身邊永遠都不會缺乏優秀的女生,而我卻是最卑微的那個,我隻能這樣,偷偷的看,悄悄的喜歡。
許是已經心裏有人了,許是他天生太過於驕傲,盡管帥氣如他,優秀如他,但卻極少聽到他和誰誰誰傳出緋聞。我想,這才是新好男人的,我洪星星喜歡得男人,到底是與眾不同的。
臨近中考,趙子龍戀愛了,與隔壁班的一個小太妹愛的死去活來,最後把原來就懶得要命的學習成績變得更加爛了。自然而然,中考他落榜了,讀了一所不怎樣的中專。
而我,居然和蔡裕取同時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
高中的學習更加緊張了,為了賺取生活費,我就到食堂幫忙打飯,這樣子就可以吃到免費的午餐了。
每天一下課,我就得以最快的速度直奔食堂。每次給蔡裕取打飯的時候我都會打很多,久而久之,他身邊的幾個兄弟就不樂意了,有一回,我聽到他們在議論說,嘿嘿,裕取啊,那個打飯的小村姑是不是在暗戀你啊,不然為何每次你的飯菜總比我們多。
我的臉齊刷刷的那個紅,真是羞死人啦羞死人啊。
盡管在高中,學習競爭很大,但是我的成績依舊像人民幣一樣杠杠的。周末回家時,洪俊俊總會第一個到車站迎接我,幫我提行李,嘿嘿,這個臭小子,當初真沒白疼他。
我很少去看外婆,隻聽說她身體不大好,一直想去看,但卻一直沒去。安叔叔的身體依舊很弱,但脾氣到底是好了許多,吃飯時還會主動往我碗裏麵夾菜,星星要多吃點才會更聰明,才能考上北大哦。
然後他又對在一旁玩溜溜球的洪俊俊說,俊俊要像姐姐看齊哦。
於是俊俊每次和其他同學一起玩時,總會拍著胸脯跟其他同學說,我姐是要考北大的。
我總覺得日子就這樣麽過下去其實也挺好的,雖然家裏依舊沒錢,我依舊是個村姑。但是我總感覺怪幸福的,我和蔡裕取上了同一所高中,他又好像知道我喜歡他,然後他會不會口味和別人不一樣,恰巧喜歡我呢?
心裏這麽想著,就好像現實也這麽著,我總感覺我打飯時他就會衝我微笑,走在路上他也特意會跟我打招呼,還有,偶爾他也會過來問我幾道數學題……我不知道自己的這些想法是不是一廂情願。
趙子龍就讀的中專離我所在的高中並不遠,所以偶爾他也會跑來我們學校找我說話。我問他你的小太妹呢?他麵無表情的說分手了。
我想說分就分,趙子龍將來肯定是一個靠不住的男人,幸好當初我沒答應做他的小媳婦兒。
我把自己喜歡蔡裕取的秘密跟他說了,我還跟他說憑借女人的直覺我感覺他也在偷偷喜歡著我哦。
趙子龍很大聲的說,洪星星你算什麽女人?你的直覺一點都不準,你也不看看自己拿村姑樣,配得上人家蔡大帥哥麽?
趙子龍啊趙子龍,我洪星星上上輩子到底是招了你還是惹了你,要你這樣一次有一次傷害我幼小的心靈。趙子龍我恨你。
現實果真是殘酷的,當我還沉浸在“蔡裕取可能恰巧也在喜歡我”的美夢中的時候,我的生活費用完了,然後我想我長大了,我應該去找爸爸要錢不管那個壞阿姨如何羞辱我,哪怕她拿洗腳水潑我我也要死皮賴臉的要錢。
我終於要到了錢了,五百塊,夠我兩個月的花費了。然,我卻失去了最寶貴的暗戀。因為我看到了蔡裕取,他管我爸叫叔叔,管那個壞阿姨叫媽媽。壞阿姨對他說,裕取啊,你快看,你叔叔那個不要臉的女兒又來要錢了,待會兒你就拿洗腳水潑她,不要心軟哦。
所以,當我被蔡裕取潑了個落湯雞之後,他驚訝地叫出聲音來,洪星星,怎麽是你?
濕漉漉的頭發緊貼著臉頰,我哭得淚眼汪汪,歇斯底裏的喊,快叫我爸爸拿錢出來給我。
你看看,生活給我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啊。
趙子龍還算有點良心,知道了這件事後還會過來安慰我。他說洪星星啊洪星星,你就別難過了,等以後咱飛黃騰達了,咱也拿洗腳水潑他們家。好不好?
那天晚上趙子龍陪我通宵背單詞,我不會喝酒,而且喝酒浪費錢,我唯一讓自己忘記疼痛的方式就是埋頭學習。
臨近高考最後兩周時,我接到洪俊俊的電話,他哭著喊,姐姐你快回來吧,外婆她不行了。
我到底是沒能見上外婆最後一麵,外婆生病以來,我總說學習忙,學習忙,很少回家。我簡直恨死自己了,我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麽自私,隻有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才會想要向愛自己的人尋求幫忙。
聽媽媽說,外婆是摔死的,從山腰上摔下來,摔斷了脊椎骨,摔壞了腦袋。媽媽說,外婆本來在生病,但是有一天聽人家說山上有個地方長了一隻野靈芝,她說她要摘給她寶貝孫女。外婆樂顛顛的說,星星吃了靈芝後身體棒棒的才能參加高考哦。
可是那支靈芝長在陡峻的山崖上,我可憐的外婆,拚了命也要摘下它。別人找到她的屍體時,她手裏還緊緊握住那寶貝靈芝。
外婆的腰摔斷了,也直了。
我哭了。我的好外婆,我的好外婆。
媽媽用靈芝給我熬了湯,我更加拚命的學習,我不知道是真的靈芝的作用還是隻是我的心理作用。反正我總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勁兒,高考對於我來說壓根就不會什麽,所以,當我取得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我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