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春寒料峭，新芽堆雪
生意紅火的茶葉鋪子，今天破天荒的關了門。
小沐和王燕早早回村子了，店裏麵兩個夥計也回了家，雨陽告訴他們三天之後再來，當然這三天的工錢不會少了他們。
一些慕名而來買茶葉的外鄉人，看到這鋪子早早關門，在心中腹誹，說哪有開春就關門不做生意的？
鋪子門口人來人往，哪一個不是看一眼便歎氣離去的？
而真放著生意不做，也不是雨陽和銀子過不去，委實是有其他的事情。
鋪子內屋桌子旁坐著四個人，三男一女，便是雨陽、瘋子、茶水漢子和俏嬌兒。
偌大的桌子上連一個茶杯都沒有，僅有那塊不過指甲蓋大小的淡藍色薄冰，雨陽、瘋子、茶水漢子三人盯著塊如蟬翼的薄冰，默不作聲。俏嬌兒還未從傷心中緩過神來，但沒有那般歇斯底裏，隻是悄悄落淚。
雨陽看了眼瘋子：“有眉目嗎？”
幾人便是為了弄明白這薄冰到底是什麽來頭，作為雨花落離開之前留給雨陽的兩件物品之一，和那個已經和雨陽融為一體的十字烙印一般，少年根本沒有任何眉目。
弄清楚的話，說不定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瘋子靠在椅子上，雙臂抱胸，盯著天花板。
茶水漢子看到這一幕，咂了咂嘴：“這薄冰，可真是奇怪。”
雨陽和俏嬌兒的目光全然放在這個漢子身上。
茶水漢子繼續說道：“這薄冰依我推測，定是一件不凡的異寶，但和尋常的異寶又有很大的差別。當世，無論怎樣的異寶神兵法器，皆是一些罕見的材料所鑄，公子你的玉七星短匕是由陽祖把玩的玉石所化、俏嬌兒的酥柔是一種極罕見的材料鑄造，哪怕是櫻桃樹上的櫻桃化作的大道氣運異寶，也是由那微小的櫻桃果核所化，都有一定的源頭。”
“但這塊薄冰，並非什麽材料鑄造，僅僅是元氣凝聚而成。”
瘋子坐直身體，雙手撐在桌子上：“所以我才說，這塊薄冰並非異寶，而是一件神通，由哪位大能的神通元氣所化。”
茶水漢子直直望著瘋子。
後者又一屁股坐下：“是了，我也知道很難做到，神通法術和異寶不同，會被天地元氣不斷的消磨。往往用了便是少了，不像異寶，可以將元氣存在材料中，品質高的，更可以和天地共存。雖然有些神通法術可以存世很久，但無所依托，很久就要消失殆盡，最多不過兩年的時光。”
這樣一來就說清楚了，這薄冰放在雨花落身上最少也有十年的時光，哪怕神通法術再強大，也不可能十年不消失，再者來講，這塊薄冰如此之薄，蘊藏的元氣不多也不少，品質不高，從打造出來到消失，最多一旬的時間足以。
可它待了整整十年。
便是如此，才讓瘋子和茶水漢子想不明白，又不是神通法術，又不是異寶，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幾人一籌莫展。
屋子的氛圍很壓抑，整整持續了一刻鍾，瘋子這才重新開口：“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這件東西的主人，肯定還活著。”
說這話的時候，瘋子的目光落在俏嬌兒身上。
後者眉開眼笑，如春花綻放：“是了，情郎如何之人，當年被丟入中洲，在那高手如雲的地界，肯定得到了大機緣有大氣運，僥幸得生，如今還活的很好，是了是了！”
俏嬌兒繼續說道：“公子，可否將這薄冰賣給我，隨便公子出價，哪怕讓小女子給你當牛做馬都可以。”
雨陽長長吸了一口氣：“你想帶著這塊薄冰去找他的主人，你的情郎？不瞞你說我也要通過這薄冰找到我爹的蹤跡，況且這是我爹留給我的，意義非凡，多少錢都不能賣給你。”
俏嬌兒苦苦哀求：“求你了公子。”
瘋子拿起來薄冰，對著燈光，閉上一隻眼睛仔細觀察，看到薄冰中那一座巍峨大氣的宏偉殿宇：“令尊留下這塊薄冰，意義肯定在這座殿宇城堡當中。你不用哀求公子把薄冰賣給你，你隻要記住這殿宇城堡的樣子，便可以了。說不定你的情郎便在這城堡中等著你呢。”
俏嬌兒伸手來奪，瘋子一個閃身躲過去，惡狠狠道：“敢當麵搶？真當我和狗尾巴草不在是吧。”
俏嬌兒癱坐在地，不敢說話。
雨陽對瘋子使了一個顏色，後者這才說道：“我就拿在手中，你記住這殿宇的樣子，之後如何結局，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茶水漢子站在瘋子一旁，以免被這女人給奪走薄冰。
瘋子蹲下身子和俏嬌兒平視，五指指尖夾住薄冰，遞到俏嬌兒麵前。
越來越近，俏嬌兒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當完完整整看到那殿宇模樣的時候，忍不住失聲，小聲嘀咕：“情郎……”
瘋子抽回手，那薄冰好像有根繩子牽著俏嬌兒，後者一個前撲趴在地上。
雨陽站起身來：“反正我也要去找這殿宇和爹爹的蛛絲馬跡，你若是不嫌棄，跟著我便是。隻不過當下我還是得先將櫻桃魚王拿到手，之後去最近的落日城，沒什麽線索才會去找這殿宇。”
俏嬌兒剛露出驚喜的臉陡然又浮現出失落：“情郎當年被丟入中洲，現在八成沒有回來。公子既然要去落日城的話，我就不去了，我且先到中洲，免得晚一日見到情郎。”
雨陽、瘋子、茶水漢子三人都沒有表態，俏嬌兒對他們三人道了聲謝，簡單來說就是不殺之恩，而後一人走出鋪子，隻身去往中洲。
鋪子內，瘋子把薄冰遞還給雨陽，少年接過之後，仔細
打量，這才放回口袋，好好保存著。
瘋子問道：“公子故意和俏嬌兒說那些話，便是讓她先去中洲為我們探探路？”
雨陽回應道：“想多了，我雖然真有帶上她的意思，但路途不會有任何改變，落日城要先去，在此之前櫻桃和魚王都要得到。”
茶水漢子抱來一壇子酒，揭開泥封給自己倒了一碗：“中洲可不是什麽爛鳥都能飛的地方，一天之內不知道有多少新宗門冒出，又不知道有多少傳承千年的家族勢力被剿滅，那女子孤身一人，隻怕活不了半日。”
瘋子看向雨陽，少年說道：“這些事情我們還是不要去管了。”
說罷一個人離開鋪子，回到村子。
瘋子看著雨陽離去的背影，和茶水漢子說道：“狗尾巴草，今天公子怎麽有點不一樣啊，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茶水漢子白了瘋子一眼：“怎麽會沒有心事？且先別管他了，這個時候最需要一個人靜靜。”
瘋子歎了口氣，坐下來和茶水漢子一起喝酒。
……
雨陽一個人回到村子，步履緩慢，他一身白袍，雙手背後，像是一個謫仙人下凡，遊曆人間。
隻是這人間不太如意讓謫仙人心事重重。
走回村子，雨陽站在破落的石堆前方，這些碎石塊是村口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樹立起來的四尊奇怪石像破碎後而成的。
少年抬起頭看看天，陰沉沉灰蒙蒙，透不出絲毫陽光，他閉起眼睛，默默說道：“爹，你到底在哪裏，我素未蒙麵的娘親是誰，我是不是真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為什麽你不告訴我？為什麽你實力強大，能趕走七名魂魄境的賊寇，把他們打跑遠離近天帝國，卻躲在這個無名村莊。”
“你到底瞞著我什麽？瞞了我多少？到底是誰？”
“我又是誰？”
少年感覺臉上有一絲絲的冰涼，睜開眼睛，原來是下雪了，晶瑩的雪花落在清秀的臉上，融化成水。
雨陽看過去，如今正值春季，剛剛入春，村裏的枯樹上都生出嫩芽，天氣還有些寒冷，偏偏這個時候下了雪。
他走向櫻桃樹，抬頭望去，還是櫻桃掛滿樹梢，嫩芽清脆如玉。
雪越來越大，剛剛生出的嫩芽上，蒙上一層厚厚的積雪，透著點滴翠綠，新生欲發。
雨陽再次抬起頭來，驀地發現，沒有一片雪花掉落在櫻桃樹上，好似隔絕出來的一方天地。
但慢慢的少年察覺到一絲細微的異樣，初春之雪，並非落不到這顆大道氣運凝聚的櫻桃樹上，而是這顆櫻桃樹，在一點點的吞吃頭頂飄落的雪花！
春天的風，夏天的雨，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飄雪。
四季不能說這些最具代表性，但確確實實最讓人掛念。
雨陽很
小的時候就記得，村子裏麵會有春風夏雨、秋天落葉，唯獨不見冬天飄雪。
這次在春初冬末下雪，委實是有些異樣。
另外，春風夏雨秋葉冬雪，如何不是上天留給世人最明顯的大道變化，四季更替，神仙難逆，瘋子和茶水漢子也曾說過，近天帝國至今沒有一位仙人能夠讓一隅四季如春，常年保持在一個季節。
這天道，最難逆。
而小九當初在櫻桃樹下說過，雨陽至今沒有得到櫻桃樹，便是因為自身氣運太強，櫻桃樹的氣運太弱。
它需要不知多少的氣運加身，才能配得上被少年吃掉。
這櫻桃樹所經曆的天道，隻差冬雪。
從最開始由村子上方的大道氣運壓迫重換新生之後，有孩童爬樹采摘，有神人仙人垂涎，有粗獷漢子、年輕道侶、得道仙人坐在樹下悟道等待契機，給櫻桃樹平添氣運。
再加上薑州等人分別出手，和雨陽在樹下維持三個月的打拳，全都成為了櫻桃樹的氣運。
這棵櫻桃樹，雨陽以為已經不會再有氣運加身了，偏偏少年忘了天道，四季，那唯獨缺少的冬雪！
如今，它來了！
雪越下越大，櫻桃樹的嫩葉更綠，果實更紅，再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變大，最初不過龍眼大小，現在足足提升了兩倍！
無風，但滿樹櫻桃搖搖欲墜。
雨陽按捺住心中的悸動，望著滿樹櫻桃，機緣便是如此，可遇不可求，少年氣運強大，各種機緣紛至遝來，誰能想到不過是碰到了俏嬌兒，便來了這場大雪？
但世間萬物，機緣重要，人的努力亦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在飄雪越來越大的時候，櫻桃樹搖搖欲墜的景象卻維持不動，任憑飄雪如山洪爆發，仍是搖晃不墜。
藕斷絲連，僅僅差了那一絲力氣，細如魚線，緊緊連接著櫻桃樹和櫻桃。
雨陽眉頭一皺，混元大動，震為雷三十二重變化轟然而動，滿身的血肉筋骨都被細微的雷電小蛇激發出無窮的潛能，少年衝著櫻桃樹打出崩龍拳。
一步，一拳！
剛猛的拳風打得樹葉也開始飄蕩，天地不靜，有狂風大做。
櫻桃搖晃的越來越厲害，雨陽心知有望，圍繞櫻桃樹瘋狂出拳。
向天出拳，向地出拳，向樹出拳。
一身拳意肆意妄為，無視那天地大道，要攪得這一方天地氣運轟然破碎。
當第十次崩龍拳打完之後，終於有一顆櫻桃承受不住汲取的氣運，斷開和櫻桃樹的連接，掉落在地。
完好無損，宛如晶瑩剔透的雞血石。
雨陽視而不見，出拳越來越快，偶然腳上步子跟不上手上拳速，導致少年腳下一陣趔趄跌倒在地，但很快爬將起來，絲毫不耽誤越來越鼎沸的拳意
。
嘩啦嘩啦。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有三便有萬物。
第一顆櫻桃掉落之後，伴隨著少年拳意開始有更多的櫻桃掉落，如一場赤紅色的飄雪，滿地紅潤。
這一次，雨陽要將所有的櫻桃都打下來，可仍有一些頑皮的櫻桃，任憑自己如何出拳都不肯掉落給少年這份機緣。
後者自然不以為然，我等你了如此之久，哪裏是你一廂情願便要掛在樹上的！
不單單是拳法，就是神通法術也開始流竄。
少年渾身縈雷，神通法術赫然而出，每一拳打出，天空都響起一陣振聾發聵的雷電轟鳴聲，雪白的大地中，時不時竄出一條銀白色的長龍。
上窮碧落下黃泉！
誰人都見過雷電伴雨，何人能見過雷電飄雪！
如今村子裏的眾人，真真切切看到這番場景。
砰！
最後一拳一雷落，雨陽精疲力盡大汗淋漓，跪倒在地仰天大笑，震懾天罡。
滿地櫻桃如同紅寶石數不勝數，其他神人仙人得一便興奮不已的櫻桃，到雨陽這裏，便是滿樹櫻桃化作他一人的機緣！
少年抬起頭來，滿樹翠綠，是春。
他神使鬼差的把手揣入懷中，摸出來那塊薄冰，裏麵巍峨大氣的殿宇城堡，竟然圍繞著飄雪，和村子中的飄雪一般美麗，像是囚禁一方美景的水晶球：“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萬分感謝。”
……
中洲，一處極寒之地，終日飄雪。
近天帝國所有神人仙人都知道無論到達如何境界，都不可能忤逆天道，強行更改四季，但這種狗屁規定，在中洲根本不值一提。
寒城，便是終年飄雪，萬裏冰川。
此刻，屹立在無數銀裝素裹的山河之內，有一座巍峨大氣的殿宇，便是和雨陽手中薄冰內雕刻的一模一樣。
殿宇之中，一名豐神如玉的男子端坐在王座之上，一手抵住王座扶手撐著腦袋，一手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敲打扶手。
他望著外麵自己一人打下的萬裏冰川，突然笑了笑：“一幫無知之徒，憑借不過千百年的基業，竟敢入我寒城，莫不是覺得我是後起之秀好欺負？也罷，在這中洲，這種事情見的多了，如何強大的宗門，終會有一天踢到硬鋼板，壞了不知多少年的基業。你們，便是踢到了我。”
銀色密林、裹雪山峰、冰川萬裏，寒城管轄內的地域，此刻不知道藏了多少的神人仙人，最弱千修萬境！
手持各種法寶，要取下這寒城領主之首。
他們已經呆了很多天，匯聚了能匯聚的所有弟子，要“欺負”這個中洲幾年前剛剛崛起的新勢力，新城主。
但他們等了這麽多天，最終等到的，卻隻有一場飄雪。
這場雪，便是他們生平
看到的最後一抹景象，雖死無憾。
殿宇王座上的那個男人停下敲打扶手的指頭，突然攥拳，外麵飄雪，夾雜寒風。
以摧枯拉朽之勢，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滅了潛藏起來的所有神人仙人！
依舊是飄雪，依舊是寒城，不過是多了些血腥味而已。
王座上的男人打了個哈欠，神使鬼差的望著天空，不知道看到了誰，笑道：“你好啊四弟，爹讓二哥去保護你了，所以我就不去了。這場飄雪，送給你當機緣，希望能讓你在以後的大道上，暢通無阻。等你哪天來中洲，三哥帶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順便給你介紹幾個姑娘。”
“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