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肖折釉面朝床里側,蜷縮著。她的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明明合著眼,眼淚卻仍舊從眼角落下來,又一次浸濕枕帕。


  那份恐懼和愧疚,連帶著床笫之間也沒了歡愉,只剩繃緊的情緒,裝出來的笑容。當沈不覆離開以後,她反倒是重重鬆了口氣。


  門從外面被推開,肖折釉一驚,迅速抹去眼角的淚,匆匆坐起來,扮出笑臉,笑著說:「不是說去軍營,怎麼又回……」


  肖折釉看見走進來的是綠果兒,頓時鬆了口氣,扯起的嘴角也隨之垂下去。


  「夫人,奴婢給您煮了玫瑰茶。」綠果兒端著茶托站在床前。


  肖折釉垂著頭,隨意說:「放那吧。」


  綠果兒咬了一下嘴唇,站在那兒沒動。


  肖折釉後知後覺地抬頭看她,覺察到她的臉色不對,然後將目光移到她手裡的茶碗。肖折釉不太喜歡喝茶,也從來不喝玫瑰茶。


  綠果兒咬著牙跪下來,哽咽著說:「夫人,奴婢把您上次帶回來的葯煎進茶水裡了。」


  肖折釉怔了怔,皺眉問:「我不是讓你扔掉了?」「夫人,奴婢自小就跟著您了,看著您一步步走過來多不容易。二姑娘和表少爺都是好的,可是這些年您為他們操碎了心。您嫁給將軍之後更是吃了那麼多苦。如今……奴婢不忍心您再受委屈勉強自己……


  奴婢知道,都知道……」「你知道……」肖折釉有些悵然。無論是當初她與沈不覆挑明身份,還是找煙升設計報復盛令洪,亦或是後來她訓練趙素心怎麼假扮盛令瀾,都沒有瞞過綠果兒和絳葡兒,雖她從未直說,可她們兩個若知道也


  不奇怪。


  「你不知道……」肖折釉抬頭望著燭台上快要燃盡的蠟燭,「這是我欠他的……」綠果兒哭著搖頭,說:「夫人,奴婢當初是將軍送到您身邊的。可是奴婢還是要說,您說您欠將軍,可是您幾次不顧一切去救將軍又算什麼呢?經歷了這麼多,看著您和將軍終於能在一起,奴婢打心底為您


  高興。也希望您能和將軍子孫滿堂,可是現在看著您強顏歡笑的樣子……奴婢心疼……」


  綠果兒端著的茶托放在地上,她跌坐在那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肖折釉別開眼,眼淚忽然簌簌落下來,怎麼都止不住。堅強的人可以一直堅強,可是一旦別人表現一點關心,立刻潰不成軍。婢女的一句「心疼」,讓她忽然就很想哭。


  「夫人,您別哭了!」綠果兒爬起來,急忙拿帕子給肖折釉擦眼淚,「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胡說八道惹您心裡不舒坦了!」


  肖折釉閉著眼,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和眼淚。


  綠果兒輕聲勸著:「夫人,奴婢去找大夫仔細問過了,這葯不傷身。您現在還沒準備好,咱們就先喝葯免得……免得您總背地裡哭……等過兩年,等您準備好了,咱們再斷了這葯好不好?」


  肖折釉望著那碗玫瑰茶,眼中是濃濃的猶豫。


  綠果兒把玫瑰茶遞到肖折釉面前。許久之後,肖折釉才伸手去接。肖折釉握著茶碗的手都在微微發顫。綠果兒見狀急忙伸手扶著碗沿兒,喂肖折釉喝下。


  肖折釉合上眼,苦澀的玫瑰茶入口,她的淚一併滾落。


  綠果兒努力扯出一抹笑,說:「夫人,您睡了快一天了,二姑娘還來看過您。奴婢去您打水梳洗,咱們出去走一走吧。」


  肖折釉點點頭。


  綠果兒將茶碗收拾了,匆匆下去準備水和乾淨衣物。臨出門前,她擔憂地望了肖折釉一眼。


  肖折釉撿起床榻上的一根頭髮,髮絲比她的頭髮要硬一些,是沈不覆的。她慢慢將這一根黑髮攥在掌心裡。


  「不覆,對不起,我暫時還做不到……」


  綠果兒給肖折釉上妝的時候,肖折釉故意讓她多塗了一層胭脂,以來掩飾略蒼白的臉色。


  綠果兒為肖折釉推開門,肖折釉邁出去的時候,她又變成了唇畔含笑端莊靜秀的她。在她睡著的時候,漆漆曾來找過她,她自然要去漆漆那裡一趟。


  還沒走到漆漆那兒,肖折釉迎面遇見陶陶。肖折釉笑著停下來,待陶陶走近了,摘去他頭上的一片樹葉,輕斥他:「都要娶媳婦兒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毛毛躁躁。」


  「姐……」陶陶有點不太好意思。


  肖折釉想了想,說:「上次的事兒可有跟羅姑娘賠禮?」


  陶陶不說話了。肖折釉嘆了口氣,又一次苦口婆心:「陶陶,如詩雖然比你大了三歲,可畢竟是個姑娘家,而且如今又和家人失散了,跟在你身邊名不正言不順。上次為了你二姐的事兒,把定親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耽擱了


  。你可得好好跟她說說,別讓她受了委屈。」


  「姐,我知道,都知道的。我這就去找她!」


  「好。」肖折釉笑著側過身,看著陶陶跑遠。


  直到陶陶的身影看不見了,肖折釉才繼續往漆漆那兒走。漆漆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的一棵樹,有些失神,連肖折釉進來了都不知道。


  「漆漆?」肖折釉走到她身邊。


  「姐,你坐!」漆漆急忙將肖折釉拉到身邊坐下來,「我早上去找你,聽綠果兒說你一直睡著就回來了。一定是趕路太辛苦了吧?」


  「是有點乏,已經緩過來。」


  漆漆又說:「姐,我早上去找你是為了陶陶和如詩的婚事。」


  「先不急說這個。」肖折釉握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


  「那、那說什麼啊?」漆漆愣愣的。


  「告訴姐你在定王那邊的一個月里經歷的事情。」


  漆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那裡。她的目光有些躲閃,胡亂說:「就、就把我關起來呀!後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又派人把我送到姐夫這裡來了!是、是……是不是討好姐夫呀……」


  漆漆臉上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肖折釉的眼睛,肖折釉握緊她的手,她低著頭看著漆漆左手手腕上的銀手鐲,蹙眉道:「以前沒看你戴過這個。」


  說著,肖折釉摸上那個鐲子。


  漆漆一下子抽回手,將手收進袖中,結結巴巴地說:「挺、挺好看的,就、就戴著了!」


  「不能摘下來給我看看?」肖折釉仔細盯著漆漆的眼睛。


  漆漆不耐煩地說:「哎呀,就是一個破銀鐲子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金的玉的!破爛貨,在地攤買的,不值錢!」


  「我看挺好看的,既然是不值錢的地攤貨,那能不能送給姐呢?」肖折釉的目光一直沒離開漆漆的眼睛。


  漆漆尷尬地笑了笑,說:「你又不喜歡這種東西……」


  漆漆的目光忽然落在肖折釉的手腕,她看著肖折釉戴著那個金鑲玉的手鐲愣了一下,說:「你怎麼戴著它了……你來我房裡偷東西!」


  肖折釉這才收回目光,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個鐲子,不再逼問漆漆,而是與她說起陶陶和羅如詩大婚的細節。無疑,她們兩個都對陶陶的事情萬分上心。而羅如詩又都是她們兩個的朋友,所以在他們兩個大婚的細節處更是不敢馬虎。兩個人談了很久才將大婚的事宜全部敲定,肖折釉之前睡得足不覺得如何,漆漆

  倒是連連打哈欠起來。


  「差不多就這樣了,再有什麼事情明後日再說也不遲。」肖折釉說。


  漆漆皺眉:「婚期會不會再近了?這麼近,我怕很多東西準備不及時。」


  肖折釉卻很堅決,道:「兩個月也足夠準備了,如詩和你同歲,如今一直不明不白跟著咱們同行總歸不太好。能儘早大婚就儘早吧。」


  「也是。」漆漆想了想,終於點頭。


  「時辰不早了,你歇著。」肖折釉站起來。


  漆漆一直將肖折釉送到門口。


  肖折釉提著裙子剛邁出門檻,她猶豫了一下,回過頭來望著漆漆,鄭重地說:「漆漆,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是因為什麼事情,若是受了委屈不要藏在心裡,一定要告訴姐。姐給你做主。」


  漆漆咬了下嘴唇,大大咧咧地笑起來,說:「嗨!我能受什麼委屈啊?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姐你就放心罷!」


  「那最好不過了。」肖折釉莞爾,轉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肖折釉望著天際的半月,問:「錢夫人的後事處理得如何了?」綠果兒急忙說:「奴婢知道夫人肯定要問這事兒,下午去打聽了。錢將軍是咱們將軍身邊很器重的大將,將軍把錢夫人的後事都安排好了,讓她體面地走。只是可憐那兩個孩子才這麼小就沒了母親。奴婢下午過去看的時候,錢將軍忙著夫人的後事顧不得兩個孩子。照顧小女兒的奶娘不怎麼盡心。而上頭那個大兒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院子里玩兒,後來還是小少爺拉著他進屋吃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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