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菲菲往事
“柳嵐。”楚傑恢複意識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了柳嵐的名字。
慢慢睜開眼,頭頂的柔光燈溫柔的投射著光芒,眼睛裏充斥著一個又一個的光圈。半空中吊著輸液瓶,液體正在一滴滴的往下掉落,順著輸液管流進自己的左手背裏。右手被緊緊的拽著,一個女人正蜷縮著身子,睡在右手邊,微微卷曲的長發,不是柳嵐,是趙菲菲。
楚傑努力的讓自己的思維恢複,他睡了好長一個覺,做了好長一個夢,夢見了許多人,夢見了許多事,最後一個離去的背影是柳嵐,她沒回頭,她在一直往前走,周圍的環境像是機場,隻是她的手裏沒有行李箱。楚傑出聲叫她,叫得太輕,她聽不見。然後楚傑醒了。
果真是一場夢。
楚傑動了動腿,沉重。整個身子都很沉重。動了動手,被趙菲菲拽得太緊,抽不出來。再環顧四周,是趙菲菲的房間。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趙菲菲猛的抬頭,下意識的望向楚傑的輸液瓶,還有一小半液體,伸手關了手機鬧鈴,再看向楚傑,發現他已經醒了。
“你醒啦?”趙菲菲滿眼通紅。
“我怎麽了?”楚傑問。
“疲倦到了極點,昏睡了過去。”趙菲菲揉了揉眼睛,摸索著坐了起來。坐起來的時候頭還不自覺的晃了晃,眼皮努力的抬了兩次,才算徹底睜開。
“我睡了多久?你守了多久?”
“兩天兩夜了。”
楚傑偏頭望向窗外,有太陽光照射進來,這是日出後的陽光。
“謝謝。”楚傑邊說著,邊抽回右手,支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床墊太軟,趙菲菲的身子跟著凹進去的床墊晃悠了下,下意識的身子往後倒了倒,平衡住身子,起身,下床,繞過床尾,到輸液瓶邊上,幫著楚傑將身子坐了起來。
想著自己的夢,楚傑看著趙菲菲,“菲菲,我手機呢?”
“哦,忘記充電了,怕是自然關機了。”趙菲菲巡視了一遍房間,在電視機櫃上拿過手機,一看,果然已經關機了。
“麻煩給我充下電,柳嵐怕是要擔心了。”
趙菲菲輕輕了笑了笑,“我給她打過電話了,不用擔心。”
“她有說什麽麽?”
“她的簽證過了,火速定了機票。估計現在已經在飛往舊金山的飛機上。”
一夢成真。
“她是怕你擔心吧,沒敢告訴你,想落地了再告訴你。”趙菲菲看出楚傑低落的情緒。
楚傑將頭輕輕的靠在床頭,趙菲菲眼疾手快的給他墊了個枕頭。
“提前告訴我我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
趙菲菲給楚傑倒了杯水,遞給他,“你說這話我會以為你在給我暗示,暗示你們有了分歧,我可以趁虛
而入。”
楚傑苦笑,“菲菲,你這是何必呢。”
喝下水,幹渴的口腔迅速得到緩解,看著輸液瓶,“菲菲,這個什麽時候能取?”
“隨時都可以取,我去叫醫生來你取。”趙菲菲拿起床頭的座機,按了呼叫前台,“請醫生過來取針吧。”
“這個酒店還配醫生的麽?”
“酒店沒有,療養院有。”
“哦。”
短暫的沉默,趙菲菲也沒有刻意找話題,而是安靜的坐回陽台的椅子上,望著窗外出神。
“菲菲,你也累了。一會取了針,我回我房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楚傑看了看被自己睡過的床,“或者你去我房間睡也行。”
“我沒事的。正好可以感受你的餘溫。”趙菲菲在笑,楚傑卻覺得她的笑裏透露著心事。
“菲菲,你到底怎了?”
“我沒怎麽啊。”
正說著,有人敲門,趙菲菲起身,“誰啊?”
“我來給病人取針。”
趙菲菲開了門,門外站著穿白大褂的醫生,手裏提著個醫藥箱。趙菲菲側了側身子,將醫生讓進了門。
醫生安靜的摸了摸楚傑的脈搏,看了看楚傑的眼底,又聽了會心跳,確認沒問題才打開醫藥箱,拿了棉簽沾了酒精,壓著楚傑的手背,動作熟練的取下了枕頭。
又將輸液瓶取下,一股腦的塞進了醫藥箱,扣好,提在手上,對著趙菲菲說,“病人已經恢複,開始飲食的時候稍微清淡點就好。”
趙菲菲點點頭,眼睛卻直直的盯著醫生看。
醫生被看得低下了頭,提著箱子就要往外走。
“醫生!”趙菲菲叫住他,“你來療養院多久了?”
“一年。”
“那個齊護士現在還是護士麽?”
“你說我們院長啊?”
“院長?一個護士幾年時間就當了院長?”
“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就是院長的。”醫生老老實實的回答,見趙菲菲沒有再問的意思,悄悄的退到門邊,關門離去。
“你說醫院的人在病人痊愈後還留著病人家屬的電話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病人家屬還經常打電話回來詢問病人的一些情況是否正常。”
趙菲菲靜下來,努力回想她去療養院找醫生時候的細節,當時因為楚傑的情況太緊急,自己過於慌亂,很多細節被自己忽略掉了。齊護士,不,齊院長存了爸爸的電話,爸爸接起來沒有起碼的寒暄,說明他們經常通電話,或者爸爸也留有齊院長的手機號,他張口問的第一句話是,“她又發病了?”
爸爸肯定不知道她來了這裏,因為她是沒有計劃的臨時出行。就算是爸爸在酒店留了眼線,可是自己也早過了需要被隨時隨地監控病情的地步,酒店的人沒必要
給爸爸通風報信。如果連來了酒店爸爸都不知道,那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會去療養院。
也就是說,爸爸口中的那個她,不是自己。
那會是誰呢?
趙菲菲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你怎麽了,菲菲?”楚傑離得很近,及時的捕捉到了趙菲菲眼裏的慌亂,“你說的病人是指你?你爸爸在監視著你?發生什麽事了,菲菲?”
趙菲菲抬眼看著楚傑,眼裏的慌亂越來越明顯。
“你說啊。到底怎麽了?連我你都不信任了麽?”
趙菲菲將療養院的場景以及和爸爸的匆忙對話,幾乎是用呢喃的語氣重複了一遍,然後輕聲的問,“你說,那個她會是誰?我和爸爸都認識的人,但是爸爸刻意隱藏,不讓我知道的人。”
“你媽媽?”楚傑說得小聲,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趙菲菲,他怕說得大聲了刺激到趙菲菲,但是這個答案太明顯,趙菲菲的慌亂也表明她自己心裏的答案也是這個,她隻是需要一個人去證實。
“不是的!不會的!不可能的!”趙菲菲一口氣說了三個否定句。
“雙重否定等於肯定。三重否定我就不知道是加強語氣還是真的是否定了。”楚傑想盡量緩解下趙菲菲的緊張。
趙菲菲把雙腿提起來,盤在椅子上,又彎起來,將頭放在雙膝上,朝向窗外看著。楚傑安靜的望著她,找不到合適的用詞來繼續這樣的對話,他一點都不了解趙菲菲,按照常人來說,哪怕隻是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幾率可能是媽媽,也會立馬衝過去一探究竟。她的急忙否認,不知何意。
他們這個房間的位置,距離療養院的直線距離,不過500米,被中間的大樹遮擋著,看不見,一葉障目,障的是兩個世界。
“我們去采茶吧?”趙菲菲突然的提議。
“啊?采茶應該是淩晨,有露水的時候吧。而且這山裏有茶園嗎?”
“有。酒店背後不遠有一大片茶園。”
“如果你想去的話,陪你啊。”
“如果你能走的話,陪我啊。”
兩個人相視一笑。
穿過酒店後的休息區就是滿滿一大片茶園,蔓延到山頂。這是來酒店的第七天,除了沒日沒夜的在房間工作就是毫無知覺的昏睡,好風景就在背後,卻沒機會看。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在茶園的小路上著走,整整齊齊的茶葉叢在楚傑眼裏,竟看出了草原的感覺。
趙菲菲在後麵安靜的跟著,楚傑能聽到她沉重的呼吸和腳步聲,她的心事壓得她有些艱難。
“以前和柳嵐出來,都是她在前麵走著,我跟在後麵,她的身高即使遮擋不了前麵的風景,我的視線也隻在她的身上。”楚傑停下來,站在一邊,“你走前麵吧,我走前麵會擋了你所
有的風景。”
趙菲菲也停下來,望著楚傑,“我習慣看你的背影,大熊,踏實。無論你在哪裏,我的視線都在你身上。”
楚傑扳過趙菲菲的身子,讓她往山下看,“你所謂的喜歡我,其實隻是一種習慣。慣性思維、慣性的說話,其實你剛剛說這句話的時候你眼裏是空洞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這不是喜歡一個人的狀態。你看看這美好的世界,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有它的美,其他人也一樣。”
“我努力堅持的樣子,是不是很醜?”趙菲菲將她的頭發捆起來,露出她的脖子,偏向楚傑,一條明顯的傷痕在後脖子的位置,十分刺眼,“媽媽的刀在插進去半分,就傷了我的主動脈,最好的情況可能就是脖子以下高位癱瘓。能夠站著,能夠站在你麵前說喜歡你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喜歡你是我心裏唯一的執念,你如果不讓我喜歡你,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讓我去堅持的。就像那個遊戲,我極盡轟轟烈烈,隻是為了在你麵前表演,像一個跳梁小醜。你不知道的是,小醜也有心。你走了後,我再沒去過那個遊戲。”
楚傑重重的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