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忘掉一個人,然後忘掉一群人,現在忘掉一切人,抬頭才知道,我低於眼前所有的事物。”
有手機鈴聲響,劃破他們之間已經無盡的尷尬沉默。
“可能是你女朋友找你,接吧,免得她擔心。”柳嵐說得漫不經心,轉過身,背對楚傑,有微風過,吹起她的長發,她像是在專心享受這天地間的美景,從未被這塵世的紛擾所疑惑。
楚傑伸手進褲兜,掛了電話。“你為什麽不開口問問我為什麽會有女朋友?”
“有什麽好問的。終於分了手,她守得雲開,也是段佳話。”
楚傑往下走了幾步,站在柳嵐的一側,側身看著她,“我們什麽時候分的手?從你無緣無故消失後?你默認你一走了之後我就該接受分手的事實?”
柳嵐沒回頭,楚傑從側麵看到她的睫毛耷拉了下來,嘴唇微微的內收,“可是事實不就是這樣麽?”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催得急促,楚傑的情緒也變得焦灼,不是被這鈴聲,是被柳嵐的神情,他想象的太多次重逢,沒有一次是現在的畫麵。
他沒有責怪她為錢迷了心竅,做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她也一點沒有解釋的意思,反而句句嘲諷楚傑,用她那慣用的雲淡風輕的表情。
赤裸裸的傷害,夾雜在這微風裏,絲絲分明。
“如果,我知道,那一天我轉身離去是我們的分手,我一定不會轉身。如果,我必須在那一刻轉身,你也該告訴我,你即將不告而別。那麽,我會穿上我認為最好看的衣服,修剪頭發,整理胡須,留一個最光鮮的形象給你。我希望我們有勇氣開始這段感情,就一定有能力在結束的時候從容不迫的告別,我要請你珍重你自己,我要告訴你我會努力,未來的任何一個時刻,你需要我的幫助,我都能力所能及的給你幫助,不要你再一味的委曲求全。”楚傑腦袋一片空白,從嘴裏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沒有經過大腦,直接從內心噴薄而出,他的思維停止,他也不想用自己的思維去阻止自己的行為,他太需要對這段關係有一個總結陳詞,那種不被身邊環境、身邊的人所左右的,發自自己內心的總結陳詞,如果,這是文人矯情的儀式感,他寧願承認自己是個文人。
怎樣的情緒,楚傑都接受,隻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內心,如此的委屈。楚傑看著柳嵐的側臉,她的睫毛快速的上下閃動,每一次閃動都好像有晶亮的光澤,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溪水的反射光。
柳嵐優雅的用手指將左邊掉落的頭發理順在耳後,楚傑看著她習慣的白淨的指甲麵上有了鮮紅的顏色,顯得她的手指,纖細潔白。
沒有誰保留著一成不變,即使看著一樣,這些細微之處也在悄悄的改變。
柳嵐側過身,正麵對著楚傑,低下頭,像是在積攢能
力,再抬頭,她的嘴角已經掛著淺笑,像是剛剛在天井裏說著好久不見時的淺笑一樣,標準得無懈可擊,卻沒有一絲感情,“楚傑,我們正式分手,從此兩不相欠。”
一股熱血迅速從心髒位置直達咽喉,楚傑覺得咽喉部分突然變得苦澀,像小時候不小心誤食了未清理幹淨的魚內髒一般的苦澀。苦得無法呼吸,苦得發不出聲音。
“以前不懂事,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感情最重要,可是第一段感情,我早早的成了別人的妻子,媽媽,結果呢?我的人生殘破不堪。好不容易把日子過平順了,遇上了你,沉寂很多年的感情死灰複燃,發了神經又要追尋愛情,白癡得可笑,一把年齡了,怎麽能這麽奢侈的去說喜歡,去說愛。愛能帶來安全感麽?不能?麵對生活的艱難,財富才能抵抗一切,財富才能帶來安全感。”
“你一直想問我的,我知道是什麽。對於汪總,我很感激。在晴兒需要錢在美國安定下來的時候給我援助,在我需要為下半輩子打拚的時候他在一次給我機會。為什麽我要辜負一個一直在我生命中隻是給予的人?幫他做事能換取我的財富,有什麽問題?沒問題啊,這個世上所有人不都這樣麽?靠出賣自己的體力或者腦力換來不等的收入,內心是什麽?不重要啊,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人生在世,及時行樂。我對你沒有任何愧疚,我沒有利用你去接近趙菲菲,換取信息,我所做的所有,都是通過我自己的判斷,然後行動的,我問心無愧。”
柳嵐像是憋了很久的話,開了話匣子,就滔滔不絕。她隻管說,不管楚傑的表情已經變得如何的陰森慘白,她不在乎,隻有不愛,才能這麽坦然誠懇的,不在乎。
“那你為什麽要叫孟方瀾通知我們離開?如果那個時候我們被一網打盡,你們會輕鬆很多。”楚傑幾乎是咬著牙齒才問出口,這是他內心最後的殘念,柳嵐說這些傷人的話太順口,像是很早就打好草稿,反複練習的結果,在他記憶裏的柳嵐,是那麽的溫柔純良,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變化這麽大。楚傑抱了最後一絲幻想,柳嵐在演戲,她不想再打擾楚傑的平靜,她了解楚傑,如果這個時候,她說,”放掉以前的所有,現在我回來了,你跟我走。”
那麽楚傑,可能真的會跟著走,即使有分分鍾的猶豫,最終的結果,也是跟著走。
柳嵐突然的伸手拉住楚傑的手臂,搖了搖,“楚傑,經曆了這麽多,你不再是青春年少,為什麽想事情依然那麽天真?你能不能用成人世界的思維去思考問題。你看不到這結果麽?如果當初不通知你們走,扣押了你們,我們能得到什麽?法製社會,真的敢讓兩個活人無緣無故消失麽
?而且,就算消失了,難道汪總還能繼承那些財產?不可能啊,太多直係、旁係親戚,他怎麽可能繼承。讓你們離開,隻是方便我轉移趙菲菲媽媽,我們隻是為了拖趙菲菲的時間,遊戲公司現在的布局,你們已經無法撼動了,你還不明白嗎?醒醒好麽?我現在敢這樣告訴你真相,也是因為你們無力回天了。”
楚傑伸手,重重的拉開柳嵐拉著的手。她成功了,徹底的清楚了楚傑內心最後一點殘念,她不是在背誦反複打好的草稿,她說的話流暢自然,是因為她在闡述事實,事實比任何謊言都來得自然。
楚傑覺得麵前的這個人突然的變了形,麵容模糊,再看不真切,楚傑任由那個熟悉的她在麵前一點點的消失,消失到盡頭,就可以忘掉那份熟悉。
柳嵐抬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你們的人應該也到了。我們親自送回去還不知道怎麽解釋,你們自己尋來,倒是解了我們的困境。”柳嵐微笑著,站定,“你是現在往回走,還是和我繼續散步,慢慢往回走?”
楚傑猛的驚醒,“你是調虎離山?”
柳嵐依然在笑,“也不算是,隻是給你最後一點顏麵,免得你的人和你正麵衝突,你下了台階。如果時間恰到好處,他們接到人,又見不到你,對你的發落會延後。到時候有趙菲菲在,你們周哥也不能把你怎麽樣。”柳嵐看了看周圍,抬腳準備往回走,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哦,還有個事,那個孩子,是你的,我從你們家鄉回來進了醫院,孩子雖然有了流產的征兆,但是幸運的保住了。隻是,在我終究想通一切後,自己選擇做了了斷。我沒那麽多感情,有晴兒,足夠了。你不用心心念念的覺得自己有負罪感,成立那些莫名其妙的基金,有那個錢,留著還房貸。不過,你也孺子可教,懂得步我後塵和汪總做交易,也算是我們相識一場,我對你的貢獻,至少教會了你潛力。”
楚傑終於徹底的憤怒,“你這個可以下地獄的女人,我祝願你永生永世身無可棲、顛沛流離,孤獨終老。”
楚傑拂袖離去,再沒看柳嵐一眼。每走一步心裏的重壓就掉落一些,忘掉柳嵐,忘掉柳嵐背後的所有,他要的分別的儀式感來得如此的直接,斷了所有的退路,壓垮了他們所有可以勉強維係的偽裝。
從此是路人,以後,天高水長,江湖路遠,再不會記起曾經愛過一個叫柳嵐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