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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麵試

  2003年5月27日,星期二。


  上午十點多,北京國貿一幢大廈裏,27樓。一個約莫七八平米大小的小房間,沒有窗戶,隻在一麵玻璃牆上開了一扇門,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房間裏三麵順著牆擺放著一圈沙發,中間有張長方形玻璃鋼茶幾。沙發上坐著男男女女七八個人,其中還有兩個白人,常遼就坐在裏側那麵的角落裏。所有人或者靠在沙發背上仰頭呆呆看著天花板,或者低垂著頭看自己的鞋,或者玩手指,沒有一個人說話,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呼吸的聲音。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出現在房間門口,終於打破了平靜,他喊了一聲:“哪位是常遼,請到2709房間麵試。”說完就順著走廊向前方的電梯走去了。


  常遼應聲站了起來,他今天身上穿著一套深藍色西裝、白襯衣、藍色領帶、黑皮鞋。從頭到腳全套剛好花了350塊錢,西裝麵料在燈光映照下很晦暗,沒有光澤,細看線縫針腳也比較粗,顯然是廉價貨,如果不是出現在這幢中國最高端的寫字樓之一、中國最大的投資銀行中發公司總部所在樓層裏,而是出現在外麵大街上的話,這樣的西裝有一個專有名詞——民工西裝。而且顯然他還不會穿西裝,袖口上的標簽都沒剪,好在他肩膀寬,能把衣服肩膀撐平,所以看起來勉強還算得體。


  常遼走出小房間,往左一拐,順著走廊往前走去,片刻就來到了2709房間門口,隻覺得心跳得怦怦的。他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暗暗和自己說了一句“加油!你一定行!”又把雙手插進褲兜裏蹭了蹭手心裏的汗,才抬手輕輕敲了一下門,門一響,他就感覺手心又開始冒汗了。


  聽到房間裏有一個女人的聲音答應了一聲“進來”,常遼就推開了門,這是一個大約十五六平米、方方正正的房間,隻在正對門的那一麵靠牆擺放著一張長條桌,桌子後麵並排坐著三個人,中間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清瘦禿頂男人,左側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女人,坐在右側的也是一個男的,三十上下模樣,戴著一副近視眼鏡。從長條桌到門口的一大片空間裏,隻在正中間擺放著一把椅子,周圍什麽也沒有,空蕩蕩的。


  常遼盡量讓自己的腳步顯得沉穩從容些,走到那把椅子旁邊,對著三人微微鞠了個躬:“三位老師好,我是來麵試的常遼。”


  “請坐吧,不用緊張,咱們隻是隨便聊聊。”禿頂男人笑嘻嘻的指了一下椅子:“請先介紹一下你的家庭以及你自己。”


  “我叫常遼,1981年1月出生於四川省灌縣,也就是現在的都江堰市,我父親是一名國企


  工人,我母親是農民。另外,我們家還有個小我三歲的弟弟,叫常遠,現在在成都上大學。我自己1999年考入北京大學金融係本科,目前是大四學生,下個月畢業。”


  “你為什麽想到投行來工作?又為什麽選擇我們中發?”禿頂又問道。


  這屬於常規問題,常遼心裏暗暗舒了一口氣,答道:“投資銀行的工作能夠深入到客戶企業的內部,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不同企業的運作邏輯和模式,而這些邏輯和模式代表的是不同企業家在各自不同的觀念和思維下解讀社會環境,然後做出的利己反應。這些企業家都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人物之一,學習他們的觀念和思維我覺得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我想到投資銀行工作。當然,投行優厚的待遇也是吸引我的一個重要原因。我之所以選擇中發,是因為這是咱們國家最強、最國際化的投行,在這個平台上,可以接觸到最頂級、最國際化的企業家。”


  “金錢、榮譽、知識,你認為哪個最重要?”禿頂繼續問道。


  常遼略微想了一下:“有選擇的時候三個一樣重要,沒選擇的時候,當下能抓得到的最重要。以我當前的情況而言,金錢我暫時選不了,榮譽我有機會,比如成為中發投行的一員,但主動權不在我手裏。知識是我能主動抓住的,所以知識最重要。”


  禿頂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右側的“眼鏡”,“眼鏡”就開口問道:“如何對一家企業估值?”用的卻是英語。


  常遼微微愣了一下,不過這屬於專業問題,並不算難,此前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幾乎能把答案倒背出來,於是也用英語答了。答完之後,“眼鏡”又繼續用英語問道:“522開方是多少?精確到小數點後4位。”


  常遼急忙在心裏算了一下,答道:“22.8473。”


  “在一樁收購交易中,哪些因素會稀釋每股利潤?貼現現金流怎麽分析?3月份爆發的伊拉克戰爭對金融行業有何影響?”


  “眼鏡”一連問了三個專業或者準專業問題,都在常遼事先的準備範圍內,他一一作答了,一邊偷眼去看“眼鏡”,他卻始終麵無表情,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聽常遼答完,他又問道:“現在天熱,最近肯定吃過西瓜吧?”


  常遼心知又要來刁鑽問題了,一麵暗暗集中注意力,一邊答道:“吃過。”


  “如果你可以重新設計西瓜的樣子,你想讓它長成什麽樣?為什麽?”


  常遼略微想了想:“長成手表的樣子,便於隨身攜帶。”


  “13的7次方等於多少?不用


  很準,精確到千位就行。”


  常遼暗抽了一口涼氣,感覺喉嚨有些發幹發緊,急忙驅動腦子開始計算,一麵咽了一口口水滋潤一下喉嚨,嘴裏就答道:“7、1、5……8、4、7……1不對,是2,第一位是6,62748517,對62748517。”答完看眼鏡微微點著頭笑了笑,常遼才鬆了一口氣,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似乎已經濕透了。


  “眼鏡”扭頭對最左側的女人說道:“朱總,我好了。”女人點了一下頭,目光直視常遼問道:“你的弱點是什麽?”


  常遼搖搖頭:“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我就可以改正、至少回避,那就不算弱點,隻是缺點了。”


  “哈哈,很好。”女人開懷一笑,又問道:“如果我們今天不錄用你,原因是什麽?”


  常遼愣了一下,要讓自己給她找一個拒絕自己的理由?隨即明白這是要換位思考,於是答道:“那就是學曆。招聘簡章裏明確說過不招國內畢業生,我投簡曆的時候隻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還能有個麵試機會,不過既然有這個機會,我當然就會盡最大努力抓住。”


  女人又爽朗的一笑:“常遼同學,我不知道該對你表示恭喜還是表示遺憾,因為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很滿意,也就是說你答對了,我應該恭喜你。但你既然能答對這個問題,那麽別的我也就不用再說了,畢竟這是我們的招聘規則,合規是這個行業的基礎,所以我恐怕隻能對你表示遺憾了。好了,你可以走了,出去的時候請順便通知下一位……AllenRobinson同學進來麵試。”


  常遼無奈的撇撇嘴,站起身來,又微微鞠了個躬,就轉身向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了“眼鏡”的聲音:“常遼同學,我想告訴你,你今天的表現稱得上非常優秀,之所以拒絕你,除了學曆因素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你剛才在回答問題的時候說我們中發是‘咱們國家最強、最國際化的投行’,這個說法讓人感覺很別扭,太土氣了,不夠國際化,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中國最強、最國際化的投行’。你或許認為我這是吹毛求疵,但你自己也說了,我們公司很國際化,所以在我眼中看來,這表明你和我們公司的文化不兼容。”


  常遼扭頭看向他,目光相接,心裏就有點虛,又急忙躲開,張嘴想要說話,又感覺喉嚨有些發幹發緊,遲疑了一下,才猶猶豫豫的說道:“我明白。能問一下老師您……您尊姓大名嗎?”


  “StephenLiang,中文名字梁經天,棟梁的梁,經天緯地的經天。”


  “知道了,梁先生再見,兩位老師再見。”常遼這才拉開門出了辦公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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