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神仙打架
有了摩托車，常遼往返於廠部和一大隊之間就更方便了。星期一下午五點半，他從一大隊三中隊的井下升井上來，按慣例先在中隊上衝了澡、換了衣服，然後就騎車摩托車返回廠部去找鍾晴吃晚飯。臨出發前給鍾晴打了個電話，鍾晴說今晚不去食堂吃了，礦上財務處的李季瓊請去她家吃，讓常遼直接去招待所找她，然後一起去李季瓊家。
常遼到了招待所樓下，鍾晴已經站在一旁等著了。常遼在她麵前停下摩托車讓她上車，一邊就隨口問道：“李大姐今天怎麽又想起來請咱們去吃飯了？”
“什麽請咱們，人家是請我，你是跟著我去蹭飯吃的。”鍾晴笑道：“她婆家是附近農村的，前兩天給他們送了兩隻自家養的散養雞來，今天中午我們在食堂碰上聊起來，她就請我晚上到她家去吃雞。也沒什麽正事，就當是串個門換換口味了，天天在食堂吃也吃膩了。咱們先去菜市場那水果店買點水果，就這麽空手去也不好看。”
鍾晴上了車，常遼調個頭，兩人就先去了菜市場，買了幾斤水果，然後才去李季瓊家。李季瓊家就住在廠部的一個生活區，並不遠，騎著摩托車幾分鍾就到。兩人進門的時候，李季瓊已經把晚飯做好了，家裏就她一個人，他老公在三大隊上班，周末才回來，女兒暑假裏到親戚家玩去了。互相客套了幾句，三人就圍坐在飯桌邊一起吃起來。
李季瓊一個勁的給常遼和鍾晴夾菜，很是熱情，兩人禮節性的隨口恭維了幾句手藝好雲雲，不想李季瓊卻苦笑著歎了一口氣：“唉，小鍾、小常，你們要喜歡吃我做的菜，就趕緊多吃點，以後估計就難有機會吃到了。”
鍾晴一邊啃著一個雞骨頭，就含糊不清的笑問道：“姐，怎麽了，難道你嫌我們吃太多，怕把你吃窮了，以後就不請我們來了啊？”
“哪的話，姐巴不得你們天天來呢，你們兩個北大的多來走動走動，給我家帶點好運，我家張榮英也能長進點，要是明年她高考也能考個北大，那真是他們老張家祖墳冒青煙了。”李季瓊笑了笑，又輕輕歎了一口氣：“唉，姐攤上事了，可能要丟工作了，這份工作丟了，那我得出去外頭、比如大同市裏找活幹啊，到時候一個星期也不一定能回來一趟，哪還有那麽多機會做飯請你們來吃。”
“怎麽了，姐，什麽事這麽嚴重啊？”
“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李季瓊說道：“我們財務處處長劉文虎和分管財務的副礦長李春兩人不對付，你知道吧？”
本來是扯閑話，可聽她提到李春，常遼和鍾晴就頓時都留心上了，鍾晴抽張紙擦擦手，
看著她說道：“這是你們礦上的事，我怎麽會知道，怎麽不對付了？他倆不對付又跟你有什麽關係？”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李季瓊說道：“劉文虎早先來我們大同當兵，對了，跟你們那個張總還是老鄉，老家都是河南駐馬店的，早幾個月，那時候你倆還沒來，你們張總有一段時間也在廠部，劉文虎他倆來往還挺多。劉文虎來大同當兵，就在這邊成了家，後來轉業就轉到我們礦上，到如今幹了應該有快二十年了吧。99年當上這個財務處長，前年7月份，我們礦上原來分管財務的那個副礦長退休了，當時大家都以為他要升上去頂缺，沒曾想最後從省裏煤炭廳空降個李春來坐了那個位子，他心裏自然不樂意了。偏偏李春那人做事挺強硬，他分管財務，初來乍到，就把所有事都抓的死死的，大事小事都要親自過問，劉文虎幾乎就成個簽字蓋章的木偶了，心裏意見自然更大。這兩年我們都看得出來，他經常雞蛋裏挑骨頭，想要挑李春點毛病，可又總挑不出來了。這回可算讓他逮著個機會了，說起來這事跟你們倆還有點關係，知道什麽事嗎？”
常遼和鍾晴都是心裏“咯噔”一下——莫非是李春挪用的那300萬出問題了？可即便如此，她又怎麽會知道那300萬和自己二人有關呢？想著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鍾晴就笑道：“跟我們倆有關係？姐你這話可奇怪了，你們礦上財務的事怎麽會跟我們倆有關係呢？到底什麽事啊，你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不是我們礦上財務的事跟你倆有關係，是這回劉文虎挑出李春這個毛病的由頭跟你倆有點關係。”李季瓊說道：“10號那天四大隊三中隊瓦斯爆炸，你們倆當時不是就在場嗎？那場事故死傷了幾個在那兒打工的村民，那不就要善後處理嗎？本來以往有一套處理標準，說實話，太低了點，當事人往往都不滿意，這回聽說礦領導們開會商量，考慮到正在籌備上市的重要階段，要迅速善後，就決定按照工人標準來處理，上星期五那天文件就發到我們財務處了，我當時好像還跟小鍾你說過一下是吧？”
“嗯，對，那天下午咱倆在辦公樓下碰見的時候提起這事，你隨口跟我提過一嘴。你說文件下來，按照工人標準處理，通知你們財務處準備錢。”
“問題就在這兒了，唉。”李季瓊撇著嘴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今天早上，劉文虎安排我和另外一位同事兩人負責經辦這事，這回死傷的賠償費用、醫療費用，核算下來首期要準備大約72萬，劉文虎讓從工行的一個賬戶出這筆錢。那個賬戶上前不久、5號，剛收到一筆300萬的款子，
可11號就又全部轉出去，轉給一個零配件廠支付采購款了，還是我經辦的。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們礦上關於這方麵的一些規定，大體上分兩類，一類是內部支付，比如發工資、發獎金一類的，這類隻要有劉文虎簽字就可以轉賬支付了。還有一類是對外支付，比如采購款、維修費用之類的，這一類除了劉文虎簽字，還需要涉及到的部門負責人以及李春都簽字，才能轉賬，這筆款子轉出就屬於這種情況。我心想他可能是忘了，於是就提醒他，那個賬戶上的錢已經轉出去，眼下沒那麽多錢了，可他卻說他不知道這事，問我要單據看。”
李季瓊頓了一頓，喝了一口飲料，又繼續說道：“我把單據找出來給他看，沒想到他居然從這上頭挑毛病。按照規定，超過50萬的涉外支付，都要對方先開票，我們付款的時候要見到主管領導的簽字，以及對方的發票，兩樣齊全才能付款。可實際操作中，有些時候對方的票據會滯後一點到，幾天、一兩星期甚至個把月都有可能，主要看李春的態度，他讓付，我們就照著執行。這筆轉賬就是這種情況，我清清楚楚記得，11號那天上午，供銷處的陳處長親自拿著單子來找我，上邊他、劉文虎和李春的簽字都齊全，陳處長說對方的發票要稍後一點到，讓我們先付款，我當時又親自去李春辦公室合適了，他也說同意，於是我才轉的帳。以往一直都這麽辦，隻不過金額可能沒那麽大，但從來都沒出過什麽問題，可這回劉文虎偏偏就揪著不放，說我的操作不合規定，要求我星期三之前，要麽把票拿回來，要麽把錢追回來，否則就按規定開除我，如果給礦上造成損失，還要向我追責。”
聽她說著，常遼和鍾晴就互相對視了一眼，心想這事也真是巧了，李春原本計劃的，那300萬能挪用兩個月，可一場瓦斯爆炸，忽然要用那筆錢了。
李季瓊繼續說道：“和配件廠對接的是供銷處，如果這票能夠馬上拿到的話，他們肯定早就拿來了，也就用不著這樣了，既然他們都一時拿不到，我跟人家照麵都沒打過，就更不可能拿到了。所以我隻能趕緊想辦法把錢追回來，可這也不是我說讓退對方就能退的啊，我就去找供銷處的陳處長了，他說這是得讓李春出麵協調，把我推給李春去了，我隻好又去找李春，可李春更不要臉，居然說他隻負責看款項該不該付、金額對不對，至於付款手續，是我們經辦人的事，讓我自己想辦法。所以星期三之前，無論票還是錢，我肯定都拿不回來，可不就得被開除了嗎？唉……所以你們說，這可不就是神仙打架，我這個凡人遭殃了嗎？”
聽她說完，常
遼和鍾晴心裏都明白，無論發票還是錢，星期三之前她都肯定拿不回來。那筆錢是被李春挪用了去炒股，本就沒有發生真實采購，所以根本就沒有發票。現在股票又已經被停牌鎖住，複牌之前也不可能退回來。劉文虎就是對李春有氣，可又拿李春沒轍，就借著這個由頭把氣撒到李季瓊頭上，既然是撒氣，十有八九就真的會開除她。甚至萬一要是李春的內幕交易虧了，那筆錢將來不能原封不動的退回來的話，礦上真有可能向她追責索賠，畢竟她的操作手續上確實有漏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