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故人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八點多,常遼還沒起床,放在床邊櫃子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伸手抓過來一看,是盧潤鄰打來的,心想十有八九又是替蕭明輝來約自己了,於是就接起來答應了一聲:“喂,老五。”
電話那頭盧潤鄰嘿嘿笑道:“老四,你大白天的總不用再陪女朋友了吧?蕭老板讓我邀你來一起釣魚。”
“釣魚?”常遼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蕭明輝在他旁邊,因為昨晚糊弄蕭明輝說自己要在家陪女朋友,所以盧潤鄰就又把“女朋友”提出來了。
常遼心想,盧潤鄰昨晚約一次,今天一早又約,看來蕭明輝催他挺急的,自己要是始終不去,估計會讓他在蕭明輝麵前為難。他在蕭明輝麵前多表現表現,如果能得到蕭明輝一些提攜也是好事,不如就賣他個麵子好了,反正去了之後,蕭明輝要是問起什麽不願回答的,推說不知道就是了。另外,聽到“釣魚”,心裏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常晴河,2003年在北嶽煤礦四大隊三中隊的時候,前前後後兩三個月時間,幾乎每天下午都去常晴河邊釣魚,盡管從來也沒釣到過哪怕一條。想著就答應道:“好吧,時間、地點?”
“就蕭老板這會所,明輝堂,後院裏就有魚塘。你到了停車場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嗯,行,不過我還沒起床呢。可能會到的慢點,你們多等會兒啊。”
“沒關係,反正我們今天也沒什麽事。”
常遼起床洗漱一番,出門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趕去了明輝堂。十點多到了停車場,將車停下,給盧潤鄰打了個電話,就下車在一旁等著,沒過幾分鍾就看到盧潤鄰一個人從那扇月亮門出來了,招了招手。常遼走上前去,兩人穿過月亮門,進入明輝堂前的那個院子,盧潤鄰帶著向一道角門走去,常遼壓低了點聲音問道:“蕭明輝找我幹嘛?想打聽唐潤華的事吧?”
“嗯,唐潤華看中郭九盛的九方廣場不是秘密,他就是想打聽九方廣場究竟有什麽好。”盧潤鄰也壓低聲音說道:“你留心點啊,今天還有個你的同業在,是中發的,叫梁經天,負責幫他收購近華地產,所以你別想著隨口糊弄。”
“中發梁經天?”常遼撇嘴一笑:“碰上故人了。”
“你認識?”
“我原來跟你說過啊,2003年找工作的時候,我去中發麵試過,當時的三個麵試官中有一個,就因為我說了個‘咱們國家’,他就覺得我這說法土氣、不夠國際化,和他們公司的企業文化不兼容,應該說‘中國’才符合他們中發的企業文化。那家夥英文名叫StephenLiang,
中文名就叫梁經天。”
“哈哈,我想起來了,就是咱們第一次見鍾晴那回,在學校食堂你跟我說的。原來就是這孫子啊,難怪我看著他人模狗樣的。”
說話間兩人就穿過了明輝堂側邊的一扇角門,隻見後麵還是一進院子,中間是一片花圃,北麵一棟兩層小樓,西邊一排幾間廂房,東邊是圍牆,牆上也有一道月亮門。盧潤鄰帶著常遼徑直穿過月亮門,隻見眼前是一個大約二百多平米的長方形花園,靠南邊的三分之一左右是一個有假山的水池,正有兩個人並排坐在池邊釣魚,背對著這邊,其中一個頭戴草帽的,常遼一眼就看出來了,正是蕭明輝。
“蕭總。”盧潤鄰輕輕喊了一聲,蕭明輝就站了起來,轉過身來,臉上照例掛著很有親和力的笑容:“常助理,歡迎光臨。”聲音依然還是一貫的細聲細氣。身旁那人也跟著轉過頭來,因為剛剛盧潤鄰說過,所以常遼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兩年前麵試時候見到的那個麵試官梁經天,不過看他神情,顯然已經記不得自己了。
“蕭老板好雅興啊。”常遼笑著就跟著盧潤鄰向他走了過去。
“來來來,常助理,我已經給你備好了,咱們一起釣魚。”蕭明輝說著指了一下右側。在他右側三四米開外,池塘有個弧形拐角,池邊放著兩把小木椅,和兩根魚竿,坐在那兒剛好和蕭明輝、梁經天兩人側麵相對。兩把木椅中間地上有一個搪瓷盆,盆裏有一條大約巴掌長的鯉魚,盧潤鄰一指笑道:“看看,這是我剛剛釣的。”說著就帶著常遼走過去,分別在兩把椅子上坐下。
兩人落座,蕭明輝又給常遼和梁經天簡單介紹了一下,兩人隨口寒暄兩句,常遼知道梁經天確實已經忘記自己了。一邊盧潤鄰就抬起魚竿放下水裏繼續釣魚,常遼拿起旁邊的魚竿看了一眼,還沒穿餌,於是就先穿餌料,就聽蕭明輝說道:“我最愛釣魚了,常助理平時釣魚嗎?”
“以前曾經釣過一段時間。”常遼隨口答道:“不過已經有將近兩年沒碰過魚竿了。”
“哦?怎麽說?”
“2003年我們做山西北嶽煤礦上市輔導的工作,當時有一段時間,大概兩個半月左右,差不多也是這個季節,我每天沒什麽事情幹,那地方又在山裏,也沒什麽玩的,剛好不遠處的山腳下有條小河,我就每天都到那條河邊去釣魚。不過說是釣魚,其實主要也是去納涼、消磨時間了,兩個多月時間我一條魚都沒釣上來過,看今天能不能釣到我人生中的第一條魚。”
“哈哈,河裏的魚不好釣。”蕭明輝笑了笑,又說道:“想不到北嶽煤礦上市
原來還有常助理的一份功勞啊,那想必常助理一定對煤礦是很熟悉了?”
常遼心裏一轉,就想起昨天聽張偉明提過一下,蕭明輝就是開煤礦起家的,於是笑道:“不敢說很熟悉,略知一二吧。我在北嶽煤礦前前後後呆了一年半,既參與過辦公室工作,也下過井,還碰上過一場瓦斯爆炸呢。”
“哎喲,常助理還有這樣的經曆啊,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了。”蕭明輝笑嘻嘻的說道:“不知道小盧有沒有跟常助理說過,我在徐州也有個煤礦。”
“他沒跟我說過,不過昨天聽張偉明張總提過一下,說蕭老板是在江蘇開煤礦的。”
“是啊,我從下井當礦工,到承包礦井,再到如今,掐指一算也已經二十多年了。這麽說來常老弟咱倆也算有緣啊。”
“不敢、不敢,我才下了幾天井,哪敢跟蕭老板您相提並論。”
“哈哈,常老弟別謙虛,在咱們煤炭人眼裏,哪怕是下過一天井的,都和那些從沒下過井的人不一樣,那就是自己人了。”
蕭明輝這話一出口,常遼就感覺坐在他旁邊的梁經天向自己這邊瞥了一眼,嘴角閃過一絲笑容,說不清是嘲笑還是冷笑。
頓了一頓,蕭明輝又笑道:“常老弟既然跟煤礦打過交道,想必也知道,做煤礦是很賺錢的買賣。”
“嗯,那是。”常遼說道:“以我2003年在的北嶽煤礦為例,他們產出來的煤都是直接火車運到秦皇島,然後裝船賣到日本去,每噸煤大約100到120塊之間,算下來一斤煤就是5到6分錢,日本方麵承擔上火車之後的所有運輸費用。但他們的成本我很清楚,當時他們有口井還是人工開采,礦工采上一斤煤來才拿得到2分錢,即便加上從井口運到火車站、裝車的費用,一斤煤的成本也遠不到3分錢。這還是人工開采成本高的井,機械開采的那幾口井成本就更低了,一斤煤的成本還不到2分錢,所以毛利率都超過百分之百。”
“是啊,做煤炭很賺錢。”蕭明輝點頭笑了笑:“可常老弟你知道我為什麽現在忽然又對房地產感興趣了嗎?”
常遼心知要進入正題了,怕言多有失,就說道:“蕭老板您高瞻遠矚,您的心思我哪兒猜得到。”
“哈哈,常老弟過獎了。”蕭明輝笑道:“其實說來也簡單,我昨天也和唐老板提過一下,別看咱們國家的房地產行業這兩年不怎麽樣,好多中小開發商日子都不好過,可畢竟全國13億人呢,城市化也是現代社會發展大勢所趨。城市化是什麽?就是在城市裏建大量的住宅、商場、寫字樓,把人都集中起來。所以我
判斷咱們國家的房地產往後絕對大有可為,不用遠,也許三五年、七八年就要火起來了,這兩年低穀期正好是入行的最佳時期,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常遼心裏一動,笑道:“蕭老板您剛才說‘咱們國家的房地產行業’會火?‘咱們國家’?”
蕭明輝微微一愣,一臉疑惑的看著常遼:“對啊,難道常老弟不認同?有何高見,我洗耳恭聽。”
“我不太懂這個,哪能有什麽高見。”常遼笑了笑,就看著梁經天說道:“梁先生,你覺得蕭老板剛才這話對嗎?蕭老板說‘咱們國家的房地產行業’會火。”
他話一出口,就聽旁邊的盧潤鄰嘿嘿輕笑了一聲。蕭明輝也扭頭看向梁經天,梁經天明顯的愣了一下,臉上顯出一個明顯不耐煩的表情:“當然對了,蕭總這麽成功的企業家,在這種行業大趨勢的判斷上什麽時候錯過?”
“但是你不覺得這說法不夠國際化嗎?”常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繼續問道。
“國際化?”他愣愣的看著常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似乎想起了點什麽。蕭明輝也轉回頭來看著常遼笑道:“常老弟這是打的什麽啞謎啊?”
“哈哈,沒什麽,就是想起前兩年的一樁小事來。”常遼說著就回頭看了一眼盧潤鄰,他也正笑嘻嘻的,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常遼又將目光轉回去看著蕭明輝說道:“這事我當初跟盧潤鄰也說過一下,我們倆還笑了好長時間,今天就當個笑話給蕭老板您講講,逗個樂。2003年5月份,當時我大四快畢業了,在找工作,有一天我去中發麵試,本來一切都挺順利,可就因為我像您剛才這樣說了個‘咱們國家’,就出問題了,您猜猜什麽問題?”
聽到“中發”,蕭明輝扭頭看了一眼梁經天,然後才一臉困惑的看著常遼搖了搖頭:“這我可猜不到,這能出什麽問題啊?”
“那天麵試我的一共有三位麵試官,其中有一位名叫StephenLiang,他批評我這說法太土氣,不夠國際化,國際化的說法應該說‘中國’,由此他判斷我和他們公司國際化的企業文化不兼容。”
常遼說著,就見梁經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話音一落,盧潤鄰又嘿嘿笑著接了上去:“是啊,蕭總您不知道,這事我印象特別深,那天中午常遼我們倆在食堂吃著飯的時候他跟我說的這事,我當時把嘴裏的飯都笑噴了。一開始我還琢磨這位StephenLiang是美國還是英國的,可他說是中國的。當時我們倆就在那兒猜,這位StephenLiang過年回老家,他父母該怎麽叫他啊?要叫他Step
henLiang,恐怕太拗口了,他父母不一定會說,可要是叫個什麽大貴兒、雙富、三狗子之類的,又太不國際化,他可咋辦,總不能大過年的和他父母翻臉吧?哈哈。”
梁經天在盧潤鄰放肆的笑聲中猛的站了起來,將椅子都撞翻了,狠狠地將手裏的魚竿砸在地上,轉身就走。剛走出幾步,蕭明輝就扭頭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道:“梁總,你要去哪兒啊?”
看這樣子,常遼心知蕭明輝不讓梁經天走,那顯然就是要讓他這個專業人士在一旁聽聽自己怎麽說了。雖然此時看不見蕭明輝的臉,但是估計不會太好看。不由得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盧潤鄰,他臉上卻掛著個滿不在乎的笑容,還得意的擠了擠眼睛。
梁經天停下腳步,又呆立了片刻才轉身走回來,黑著臉扶起被撞翻在地的椅子坐下,也不釣魚了,自己掏出煙來點了一根抽著,將目光轉向一邊院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