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藤黃
21一號夜裏、22號淩晨四點一刻,盧潤鄰一個電話把常遼吵醒了,他女兒盧開楚出生了,常遼就跟他約好天一亮就去醫院看孩子,常遼還是這孩子的幹爹呢,可惜她幹媽梅雲書不在。
掛了盧潤鄰的電話,常遼也睡不著了,看著空空蕩蕩的大床,又覺得寂寞難受、想老婆了,於是就撥了梅雲書的電話,可是卻關機了。隻能無奈的苦笑,她平時睡覺很少關機,這還真是休假了。反正也睡不著,就幹脆起床洗漱一番,看書、準備考試。
看了一陣,到了大約六點半,手機忽然響了,薛宜打來的,常遼接起來答應一聲,就聽薛宜說道:“常遼,梅書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常遼說道:“她不在北京,前幾天回安徽老家去了。”
“她昨天晚上給我發了條短信,感覺怪怪的。我看時間是淩晨三點四十發的,可那會兒我已經關機睡覺了,剛剛才看見,給她打電話她手機又關機,所以隻好給你打了。”
“她說什麽了?”
“這……我轉發給你,你自己看吧。”
“嗯,行,發過來吧。”
掛了電話,薛宜緊接著就把短信轉發過來了,點開一看:
我感覺得出來你是個很好的人,為以前的誤會向你道歉。請你好好照顧他,我永遠感激你!
常遼腦子裏一下就想起了當初鍾晴的忽然離開,又想起了妻子走前三天的萬般纏綿,原來是要訣別!她也要走!頓時一股怒火直衝腦門,猛的站起身來,將身後的椅子都撞得翻滾出去,一時隻覺得有些眩暈,扶著桌子站了片刻才穩住,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想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問題——鍾晴當初走是迫於無奈,但是以妻子對自己的依戀,就算是死,恐怕她也舍不得離開自己。再聯係上過去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她的“走”和鍾晴的“走”隻怕是兩個意思!
想著常遼就渾身顫抖起來,急忙撥了她的電話,關機,又趕緊撥了大舅子梅劍心的電話,電話剛響兩聲就被接通了,隻聽梅劍心笑嘻嘻的答應了:“常遼,怎麽那麽早,什麽事?”
“哥,雲書……雲書在……在家裏嗎?”常遼問道,他控製不住聲音的顫抖。
“在啊,前天晚上才到家,不過現在還沒起床呢。”梅劍心說道:“你怎麽了,我聽你聲音不對,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你快去看看她,馬上、馬上把她叫……叫起來,我有急事找她。”
“哦,行,你等會兒,我在樓下,我上樓去叫,叫醒了我讓她給你回過去。”
掛了電話,常遼
略微想了一下,必須得第一時間趕去安徽見到她!想著就趕緊打電話訂了機票,然後收拾行李,剛從衣帽間裏拿出行李箱,電話就響了,一看顯示的是梅劍心的號碼,他心就往下沉了沉,如果梅雲書醒了回電話,按理應該開機用自己的手機回。
“大哥!”常遼慌慌張張的接起來答應了一聲,電話那頭卻隻聽到梅劍心的哭聲,沒有說話聲,常遼就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怦怦的,胸腔都快要炸開了,吼叫了起來:“你說話啊!”
“藤黃……藤黃沒了……”梅劍心也是哭著喊出了一句。
一陣天旋地轉,常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呆了片刻,“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一邊哭著,又掙紮著爬起來收拾行李,一邊收拾行李,又一邊大哭。
常遼趕到梅雲書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將近四點鍾,一樓醫館大門關著,旁邊一扇小門虛掩著,進門院子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他隨手將手裏的行李一扔,就從旁邊的樓梯快步衝上樓去,剛到二樓,隻見客廳裏坐著男男女女好幾個人,都是些以往見過的親戚。看到他,嶽父和大舅子就站了起來,兩人都是眼睛紅腫。
三人六目相對呆立了片刻,直到看到嶽父眼淚又滾落下來,常遼也才“哇”的一聲又大哭了起來,一邊問道:“她怎麽了?”梅劍心揉著紅腫的眼睛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在她房間裏,你自己去看,她……她……”
他說著就說不下去了,常遼也聽不下去了,哭著轉過頭就去開旁邊梅雲書房間的門,手剛抓住門把手,梅劍心又拉住了他:“你……她吃了生……生藤黃膏,很……很……你應該也懂,你有個心理準備。”
水銀砒石歸一類,二類毒劑青紅娘。銅綠硇砂三分三,斑蝥蟾酥生藤黃。常遼背過醫經藥典,知道藤黃是作用於全身多髒器的劇毒,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妻子死前肯定很痛苦,樣子肯定很不好看。
推開門,透過朦朧淚眼,隻見有個人仰麵平躺在床上,一條粉色的毛巾被蓋到下巴,露出來的臉青黑青黑的,常遼心裏明白這就是自己的妻子,卻幾乎認不出來了。哭著走到床邊,隻見她所有露出的肌膚,臉、脖子都彌漫著一種很濃重的青黑色,眼睛半睜半閉,緊咬著牙以至於嘴看起來有些歪——我妻子不漂亮了——我妻子死了!一陣天旋地轉襲來,他踉蹌了兩下,梅劍心伸手想扶他、沒扶住,他摔倒下去,頭在床沿上磕了一下,跌坐在床邊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哭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感覺腦子裏有些恍惚,好像聽見她在跟自己說話——“一見
麵你要親手給我戴上,不然我就要耍賴了”。怔了一怔,他勉強止住哭,扶著床掙紮著站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就快步跑出門去,梅劍心急忙喊他,他也沒吭聲,擔心他出事,就急忙跟了出去。他一路跑到樓下院子裏,打開剛扔在院子裏的行李箱,從裏邊找出戒指盒,又轉頭跑上樓,重新回了房間,梅劍心就一直跟著他跑上跑下。
重新回到床邊,常遼拉開她身上蓋著的毛巾被,隻見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手也是青黑色的,想將她的左手拉過來,可卻是冰冷僵硬的,拉不過來,他隻好微微抬起來點,彎下腰去想要親一下,卻被人從身後抓住了,回頭一看,是大舅子梅劍心抓住了自己,嶽父站在後邊一步。
梅劍心說道:“生藤黃膏,手上可能……可能也碰到了……”說著指了指床頭櫃,那兒放著一個小碗,碗裏粘著一些凝固了的金黃色膏狀物體,從碗沿上的痕跡可以看得出來,原先應該是大半碗,現在卻隻剩下凝固在碗裏的一點殘渣了。
常遼含淚慘笑一下:“你們給她取得好名字,藤黃!她是我妻子,我不信她會毒我,如果會,那是她舍不得我。”說著就推開梅劍心,俯下身去在那冰涼烏黑的手上親了親,然後才將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熠熠生輝的鑽石在青黑的手指映襯下分外刺眼。
看著看著,他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嗓子早已經啞了,暗啞的哭聲像滯澀的門軸似的,呀呀作響。一邊又把男戒從盒子裏取出來戴在自己左手無名指上,抓住她的手,讓兩枚戒指互相磨蹭著。
嶽父也又嗚咽哭了起來,梅劍心抹著眼淚將他送出房間去,又轉回來對常遼說道:“常遼,別哭了,我媽都哭暈過去了。眼下……眼下後事怎麽辦,這天氣可不能拖,具體要怎麽辦今晚就得定下來,明天就得趕緊處理。我們今天就是……就是讓警察來看了,又趕著把她衣服換了,別的什麽都沒動,等著你來決定。”
“你怎麽就想著趕緊處理她啊!”常遼緊緊捏著他的胳膊使勁搖晃著,哭喊著說道:“我妻子、我愛人沒了!死了!她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你難過,可……可……可現在必須得考慮後事了啊,她……她……”梅劍心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道:“她留了兩封信,一封給我們家裏,一封給你,給你的一封是封好的,我怕被警察看見拆了,所以收起來了。你先看看給家裏這封吧,她說了,身後事由你決定,所以……所……你先看看這封,我去拿那封。”說著掏出一個信封塞在常遼手上,就轉身出去了。
(本章完)